崔志強(qiáng)

老張聽說孫子今天要回來，便老早回家，在水池邊發(fā)狠地搓洗雙手。老伴看見了，笑著說：“怎么今天洗得這么干凈，又是肥皂又是洗手液的?！崩蠌垬泛呛堑模M管知道老伴是在笑話他，他也不在乎，還是用刷子將手掌的裂縫和指甲細(xì)細(xì)刷了一遍，洗好后還抹了老伴的潤膚膏。老伴知道他的意思。

沒多久，兒子媳婦回來了，孫子也嬌嫩可愛地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老張趕緊上前，但走到媳婦面前，還是接下了媳婦手中的袋子，而沒有接過孫子。其實(shí)他心里想接孫子的，但上次因手沒洗凈留下異味被兒子說了一次，這次不敢貿(mào)然行事。老伴接過孫子，親熱了一會，就遞給老張，說：“你爺爺這次手洗干凈了，又是搓又是刷，還擦了我的潤膚膏。”老張嘿嘿笑著。還是老伴了解他。

老張宛如抱著一個寶貝，高興得不行，又是摟，又是哄，又是用手輕輕地?fù)嶂鴮O子的臉頰。孫子本來睜著黑葡萄樣的眼睛望著他，驀然被他的手一撫，突然哭起來。大家都訝異，還是兒媳婦眼睛尖，看到兒子的臉上有淡淡的紅印，又瞥了一眼公公松樹皮樣的手，明白了?！鞍?，你的手太粗糙了?！睕]等老張回應(yīng)，媳婦已將兒子抱入自己的懷里。

此后老張?jiān)贈]抱過孫子，雖然也逗著孫子笑，看著孫子滿眼的喜悅，但沒敢伸出手，大家也沒有將孫子送入他的懷抱。

時間過得很快，小長假馬上就結(jié)束了。老張一大早出工，他是街上的保潔員。這邊兒子媳婦吃過早飯就準(zhǔn)備出發(fā)了。老伴說：“去看下你爸，和他打個招呼?！?/p>

大家一起來到街上，老遠(yuǎn)就看見老張?jiān)诿β抵鴥A倒垃圾桶。藍(lán)色幽暗的垃圾桶幾乎與老張的肩膀一樣高，老張費(fèi)力地挪移，桶很重。外面寒風(fēng)冷冽，兒子媳婦默默地看著這一切，沒有作聲。兒子緩緩地走到老張的身邊，喊了一聲：“爸?！崩蠌埫腿惶ь^看見是兒子媳婦，不好意思地說：“爸沒工夫送你們，路上注意安全?！?/p>

突然兒子對媳婦說：“把兒子給咱爸抱一下吧。”媳婦沒有猶豫，遞過孩子，老張倒猶豫了，搓著手，在褲子上使勁揩著。驀然想起似的，從口袋里掏出一副嶄新的白手套，還是兒子夏天買的，一直沒舍得用。很快套上，遲遲疑疑地接過孫子，嘿嘿笑著。雖然聲音不大，但絕對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暢懷的笑。

兒子的眼眶濕潤了，終于知道父親的手為什么常年粗糙。老張的眼眶也溢出了眼淚。

（路凌摘自《天津日報》2017年11月30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