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婧寧

《馬太福音》里有這樣一句話：“我要你們靈巧像蛇，馴良像鴿子。”這種期盼幾乎概括了全人類的性格，即使不信基督，也不免讓人會心一笑。

然而這句話的存在前提“我來不是叫地上太平，乃是叫地上動刀兵?！倍F(xiàn)如今，各種“刀兵”已逐漸隱匿，人們卻大都拋棄了馴良的鴿子，只留下靈巧的蛇。一旦如此，則人們失其博愛，再無人敢走鬼火盞盞的夜路。

因此，尋找鴿子便成了頭等大事。

那么如何尋找馴良的鴿子？以我看來，一為謙和建設(shè)，二為適當(dāng)沉默。

丟了鴿子的人，大多如蛇，靈巧過頭，自命不凡，只有一味批判并把此一批判作為大徹大悟的人生真理銘記于心，而從未想過其中有可建設(shè)的可能。其人往往自己畫地為牢，身心俱疲。魯迅是位偉人，這里沒有否定他的意思，而他對《三國演義》中諸葛亮“多智而近妖”的評價實在是讓很多人氣憤不已。他以新文化的思想批判羅貫中神化孔明，卻從不考慮那一歧視橫行時代正需要這樣一個形象來為這個民族指明道路。更有甚者，一位“三國專家”在指責(zé)魯迅此一批判不當(dāng)時，又對這句話大批特批，實在是去了董卓又來曹操，令人發(fā)笑。此皆為尋不得鴿子的“典范”，然而尋找鴿子這之中的建設(shè)是一個過程，這位專家雖未完成，但他有心去尋找鴿子的態(tài)度卻是應(yīng)該認(rèn)可的。

總體來說，鴿子并不沉默，它有時也會亂叫一通。但是你應(yīng)發(fā)現(xiàn)，它歪著腦袋看著你才是常態(tài)。

老舍說“人間的真話本來不多”，普魯斯特也說“最真摯的人言談中也不免摻雜許多虛情假意”，魯迅更是“只覺得他們吵鬧”。如此說來，不如沉默只如鴿子，留兩只溜溜的眼睛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旁觀。

沉默是一個洞穴，你可以在其中避難，卻永遠(yuǎn)無法在其中平安無事。尋找鴿子是一個折中，意在說明別呼喚來了一只鸚鵡，又或是搬來一根木頭。敢于表達(dá)自己的想法，說錯了沒關(guān)系，陀思妥耶夫斯基會原諒你。

必須一提的是，尋找鴿子也萬不可丟了蛇，太宰治說過自己的文學(xué)追求是閑寂、簡素和喜愛纖細(xì)的余情。而這樣一個終身尋找鴿子的人在《斜陽》中卻以蛇的姿態(tài)直指舊道德之弊病。

尋找鴿子，以蛇之靈巧的姿態(tài)，在這明智而強悍的現(xiàn)實中，尋一份苦惱下沉，心地澄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