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黛霖
八月一日到八月九日,有幸經(jīng)歷九天的日本之行,九天途徑許多瑣碎風景與故事,挑選一些付于墨跡,以此紀念。
日本,從你開始,在你結(jié)束。沿途萬千風情,所幸未曾辜負。
北海道。札幌。積丹與神威岬。
積丹與神威岬的海突破了大家常規(guī)觀念中對海的定義,沒有沙灘,貝殼,五彩繽紛的游泳圈與喧囂。通過一段幽長的隧道后,展現(xiàn)在你眼前的一切蒼茫凜冽,提醒著你顏色存在的意義。大海像一個故事,一個想說什么卻最終默默無言的頭顱,像一顆心臟,在世界中心滿含悲憫地跳動著。
沿著崎嶇的山路一點點走下的感覺,就像一種朝圣,而當你終于接觸到粗糲的石質(zhì)海灘,看到原生態(tài)的,未受人跡影響的海,你心中會油然而生對自然的敬畏,會開始懷疑我們平日所見的那些被游客所擠占的,被改造的,親民的甚至有些近乎諂媚的海,究竟在多大程度上背離了海本身的靈魂。
積丹奉獻給世界一個叫做“積丹藍”的奇妙色調(diào),干凈寬和,又不可避免的蕭瑟寂寞。神威岬好像隱居于世界盡頭,只留給行人一個白色燈塔的隱綽背影。海邊游客很少,偶爾悉窣的話語正合上浪濤謂嘆的節(jié)奏,大風,暗霧,鷗鳴,天地之間浸透著粗糲的涼意,從此你明白海真正的意志,明白世界上有些景色只能平等的彼此對視而不能高高在上的把玩。
“我應得如此,我知道你都明白,
這些年里我?guī)阋黄?/p>
幾乎每天歌唱你,
把發(fā)生我在我身上所有幸福
光明的東西都叫做加迪斯。
感覺我靠近,傾聽我
如同我的名字,整個觸摸得到的我
投影在你城墻炙熱的石灰上,
在你塌陷的懸崖上,在古老墓穴的
洞坑里,或者在對你說話的海浪里。
今天我有太多事情,說不完的事情要告訴你?!?/p>
這是西班牙詩人阿爾維蒂對他故鄉(xiāng)的海寫下的情詩。幸運的是,總有一個地方,一番景致,讓你想把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美好都冠以它的名字,譬如加迪斯之于阿爾維蒂,積丹與神威岬之于我。
北海道。小樽。玻璃工藝與煙火晚會。
小樽就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嬌小可人,七竅玲瓏。
在小樽時正值夏季,一切色彩都油畫一樣明麗,陽光把一切都涂抹的泛起油油的生動的光澤。童話般甜美的歐式建筑,各式各樣的玻璃工坊,歷史悠久而又輕松悠閑的運河穿城而過……太陽強烈,水波溫柔,你用一個下午坐在小郵局里,在一張明信片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小樽最負盛名的,就是八音盒博物館與各式各樣的玻璃工藝,而這他們也反過來將小樽的童話氣質(zhì)襯托的淋漓盡致,裝飾成貓頭鷹,旋轉(zhuǎn)木馬,洋娃娃的八音盒,用清脆的聲音包裹著所有女孩子的童年幻夢,而在“北一哨子”的玻璃坊中,平凡的玻璃突然化身成精致的藝術(shù),脆弱易碎的體質(zhì)反而越發(fā)的顯出美的高貴與難求。
晚上巧遇小樽夏日的煙花會,人們攜親帶友來到公園里,坐在平地上欣賞短暫絢麗的煙火,時不時發(fā)出贊美的驚呼,這個城市中的人們的心都像玻璃一樣澄澈敏感,就連四季的輪回也認真紀念。
日本的文學里早有“物哀”、“艷情”、“寂滅”、“幽玄”之說,無論是煙花還是玻璃,總包含了一種在人的飄渺不定與悠久漫長的自然中,于變換游弋的物像中發(fā)現(xiàn)美的一種感性,優(yōu)美嫻靜的意態(tài),柔弱纖細的外表,以及霎時的美麗與轉(zhuǎn)瞬即逝的幻滅……可能在這個民族的意識里,萬物都有者寂滅的本性,越是細膩精巧的東西,越有枯淡消亡的韻味,從而構(gòu)成了真實人生的基礎(chǔ)。而易受傷的或消逝了的實體,化成一種不可超越的瞬間,輪回往復生生不息,最終構(gòu)成了永恒的美的內(nèi)涵。
東京。蔦屋書店。
“我心里一直都在暗暗設(shè)想,天堂應該是圖書館的模樣?!辈柡账惯@句關(guān)于圖書館的經(jīng)典描述,將書從人間推向天堂。蔦屋書店恰如其所言,這個坐落于東京街頭的三層建筑,充溢著安靜,整飭,祥和的氛圍。無論是書籍,碟片還是CD,走近這家書店,你總能從空氣中嗅出思想流動的氣息,作者的靈魂在他們的文字圖像與音符上漸漸蘇醒,與我們相遇,碰撞。
書店里有出租CD的特別區(qū)域,初中時愛聽的槍炮與玫瑰和死亡樂隊的CD都整齊的羅列在那里,好像舊時光的邀約,讓人相信歌里所唱的“there is a heaven above you baby”的單純信仰。
其實,蔦屋書店就像人世間本身,設(shè)想我們每個人都是一本書,在人世的書店中,我們在書寫著自己的經(jīng)歷與故事,也在分享著他人的經(jīng)歷與故事,話語在我們身上延續(xù),死者在我們身上復生,過往在我們身上舉行葬禮,書店是不斷重疊濃縮的世界。
當我們走過這書店和人間,發(fā)現(xiàn)影像和文字都是對流失與死亡的反叛,而這些書延展了無限空間,像一面哈哈鏡夸張記載了我們的歡笑與悲哀,于是天堂中留下了我們的位置,就如同圖書館的模樣。
東京。上野公園。博物館。
提到上野公園,人們的第一印象怕還是魯迅先生筆下的“上野的櫻花爛漫的時節(jié),望去確也像緋紅的輕云”之景致,如今時過境遷,先生描述的花下“辮子盤成富士山”的留學生們早已不見,唯有幾座博物館安靜的佇立接待現(xiàn)時游人。
國立西洋美術(shù)館是上野公園最具代表性的展覽設(shè)施之一,收藏著大量西方美術(shù)的精品,走進博物館,氣氛瞬間靜穆,人們在某一展品前停留,欣賞,低聲交談,博物館中收藏了羅丹,莫奈,梵高,畢加索等著名畫家的美術(shù)真跡,他們幾乎代表著歐洲美術(shù)的輝煌。不論他們是用現(xiàn)實主義繪畫來詮釋古典主義的題材,還是以自身印象完成對超現(xiàn)實的探索,你都大可不必為這些理論而糾結(jié)。你只需要從這些展示品中,看到大師筆下的少女的甜美,騎士的優(yōu)雅,他們面容所透露出的溫暖,他們用畫筆描繪的人生的愉悅,你也會感到一種滿足。
藝術(shù)本就是包涵極其豐厚的存在,它無處不在極難定義,對于它的理解也因人而異,我們無需像做閱讀一樣條理清晰的對它做出一二三四的標注,它被創(chuàng)造,陳列在博物館,映入你的眼睛,本身已造成一種你們二者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影響從此開始。而你只要知道,它存在,你來過,就可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