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學(xué)峰

（臺州學(xué)院 外國語學(xué)院，浙江 臨海 317000）

美國詩人羅賓遜·杰弗斯（Robinson Jeffers）（1888-1962年）于1914年來到加利福尼亞的大蘇爾地區(qū)（Big Sur），除了幾次短暫的外出旅行，他再也沒有離開過這個地方，他的所有作品都在此地完成。“如果一個人和其居住地的精神能夠產(chǎn)生一種神秘的契合，那就是在這里。加利福尼亞的這個地方，這里的山脈、海洋、青花羽扇豆、金色罌粟花、海鷗、揚塵公路、松樹、冷杉、老鷹，蒼鷺和燈塔——所有這些延伸在喬伊岬和羅博斯岬之間（約略有30英里）完全屬于羅賓遜·杰菲斯，這位悲憫可怖的詩人，正如西賽克斯只屬于托馬斯·哈代?！保?］53

要理解羅賓遜的非人本主義（inhumanism），首先得理解他眼中的人本主義，“如果說，人本主義是‘一套使人，人的利益和發(fā)展占據(jù)主導(dǎo)地位的思想體系’，那么非人本主義就是它的反面，它‘否定人的利益和發(fā)展’，讓人們臣服于某種具有更高利益的事物?！保?］1具體地說，“人本主義意味由人類整體推行起來的信條、教義、常規(guī)、權(quán)宜之計的倫理、道德和民俗。杰弗斯認為基于這種認知建立起來的價值觀會使人類誤入歧途，如果個體認可這種價值觀，個體就會墮落和衰敗，他相信自個體意識到他的人本主義，這種墮落和衰敗已然發(fā)生。”［3］171因此杰弗斯拒絕人本主義，在一首詩中他寫下：“人本主義是人類的開端/我說人本主義是需要剝離的模子/需要突破的外殼/需要擦出火花的煤/需要分裂的原子?！保?］171為了化解人類的人本主義狂妄，杰弗斯提倡“把對人類自身的關(guān)注轉(zhuǎn)移到非人類身上；擯棄人類的唯我獨尊，承認自然萬物的壯美……”［4］XXI

杰弗斯的詩歌分為敘事長詩（包括詩劇）和抒情短詩，敘事詩著眼人類世界，而抒情詩更多地關(guān)注自然，除了幾部改編自古希臘的詩劇外，他的絕大部分詩歌都是以大蘇爾為背景，大蘇爾也以其充滿張力的軼事和波瀾壯闊的景致回饋著詩人，換言之，正是大蘇爾人和大蘇爾特殊的地理環(huán)境共同孕育出杰弗斯非人本主義哲思。

大蘇爾人——原始野性，倫理失范

《羅賓遜·杰弗斯全集》的編輯蒂姆·亨特（Tim Hunt）按照時間先后，根據(jù)主題內(nèi)容把杰弗斯早期的詩歌分為幾個階段，分別是“描述性詩歌”、“加州人”、“山村”，“上帝的平安在十一月”和“南風中的新娘”，這些詩歌均寫就于他定居大蘇爾地區(qū)的前后，從這些詩歌中可以強烈地感受到詩人熱愛這片土地以及生活在此的人們，“有生以來第一次，我看到人們生活在美麗而未被玷污的風景當中——正如田園詩歌和傳奇故事里的人們那般生活，又像是生活在荷馬的伊薩卡島。在這里，生活不再是朝生暮死的日復(fù)一日，人們或是騎馬牧羊，或是在白色海鷗的盤旋下犁耕，幾千年前他們就是這般生活，希望在以后的歲月里他們亦能如此。”［5］17然而，隨著杰弗斯在此地生活得越久，與當?shù)鼐用竦慕佑|越多，他不得不承認，景還是初見時的景，但人已不再是初見時的人。杰弗斯的作品開始分出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一類是抒情短詩，感慨壯闊的自然世界，“它是對自然的禮贊，詩人贊美力量，贊美堅韌，以及這塊土地永恒不變的美麗”［2］89。當然，其中也不乏自然之殘酷的描述；與之相對的敘述長詩，呈現(xiàn)出封閉狹隘的人類世界，時常伴有倫理失范。從創(chuàng)作中期開始，杰弗斯的敘事詩越來越多地指向亙古不變，不可救藥的人性：充滿著謊言、暴力、背叛、欲望中的沉淪，如《塔馬爾》《雜色牡馬》《蘇爾角的女人》《怒向太陽》《親愛的猶大》《瑟索的登陸》《把你的心交給鷹》《冬至》《那些你給我的建議》《雙斧》《饑餓之地》等等。杰弗斯感慨，即便生活在處處詩意的大蘇爾，人們依然受困于自己的欲望無法自拔，他們看不到美景如斯，只看到滿目的泥淖。杰弗斯“對自然的拔擢和對人類的貶低，共同構(gòu)成其哲學(xué)建構(gòu)的基本準則”［2］1。

杰弗斯居住在大蘇爾的卡梅爾（Carmel）地區(qū)。這個地區(qū)的土著是印第安人，從17世紀起西班牙殖民者陸續(xù)到來，到了19世紀，更多中東部的拓荒者和南方的墨西哥人也加入進來，杰弗斯的鄰居多是不同種族的后裔。由于大蘇爾地理環(huán)境險惡，長期處于未開發(fā)狀態(tài)。“杰弗斯強調(diào)說‘在這個地方很難保持心智的正?！?，此地的地貌‘既讓當?shù)厝伺d奮，也讓他們發(fā)狂’?！保?］23早期的居民中絕大多數(shù)沒有受過教育，村里學(xué)校每個年級只有十來個學(xué)生；村民也沒有娛樂場所，書本報紙非常少，甚至沒有電力（1949年，杰弗斯居住的地方開始供電）。在如此荒蠻而封閉的環(huán)境中，居民只能以家庭為單位，以自我為中心，他們的血液里流淌著最原始的力量，自然而純粹的愛恨情仇，沒有被文明洗禮過的粗獷情感在此地充分暴露出來。杰弗斯的敘事長詩幾乎都以大蘇爾地區(qū)為背景，杰弗斯相信大蘇爾地區(qū)的自然景觀需要悲劇，景色越美麗，對悲劇的需求就強烈［7］。在這里，他仿佛聽到了古希臘悲劇中費得拉、希波呂托斯和美狄亞的呼號，這些悲劇人物所面臨的困境在大蘇爾還在繼續(xù)上演。所以同在大蘇爾生活過的亨利·米勒（Henry Miller）評論道：“在此地定居的粗獷的拓荒者們，他們需要一個聲音說出他們隱秘的、攝人心魄的故事。而杰弗斯就是這個聲音?！保?］22

就外在因素而言，此地交通不便，環(huán)境封閉，封閉的環(huán)境很容易造成封閉的人格，客觀上無法與外界溝通就容易陷入向內(nèi)的傾軋，亂倫、暴力、仇恨均來源于此。杰弗斯通常用亂倫象征人類種族的內(nèi)傾，“他把亂倫看成是人本主義傾向的結(jié)果。當他使用亂倫及由此引發(fā)的后果時，他想說明亂倫之于家庭正如人本主義之于全人類。因為二者都是向內(nèi)的，是內(nèi)陷的過程，在這個意義上，動物學(xué)家和生物學(xué)家視兩者均為內(nèi)傾。”［3］170杰弗斯第一次踏入這塊地方，乘坐的驛站馬車路過一個農(nóng)場，車夫告訴杰弗斯夫婦，就在那個屋后長著蘋果樹，看上去頗為殷實的宅院里發(fā)生過男主人用鼠藥毒殺父親，迎娶繼母的故事。在以后定居的歲月里，杰弗斯夫婦發(fā)現(xiàn)此類事件并非個案。雖然卡梅爾地區(qū)人口稀疏，但“在這40英里內(nèi)的五六戶人家，家家都有自己的故事”［8］30。

《海邊的基督》（The Coast-Range Christ）講述一個理想主義的基督徒大衛(wèi)，被一個年老農(nóng)場主的年輕妻子佩斯垂涎，佩斯引誘大衛(wèi)不得，便四處散布大衛(wèi)企圖冒犯她的流言，大衛(wèi)的父親相信了這番流言，憤而殺死兒子；《塔瑪爾》（Tamar）敘說亂倫以及此罪行在兩代人中的延續(xù)，農(nóng)場主大衛(wèi)，早年和妹妹海倫曾有不潔關(guān)系。海倫死后多年，大衛(wèi)的女兒塔瑪爾和兒子李再次犯下和父輩同樣的罪，最終這家人在一場大火中化成灰燼；《雜色牡馬》（Roan Stallion）中的女主人公加利福尼亞因為對酗酒、粗魯?shù)恼煞蚋械浇^望，因而愛上了一匹馬。這匹馬象征著理想的男性，象征著詩人心目中神所具有的“非人類的力量”；《蘇爾角的女人們》中一位叫巴克利的牧師自己承認給會眾傳布了錯誤的教義，因而自我放逐到卡梅爾海岸，在15年的禁欲之后，他宣稱自己成了神，擁有了眾多當?shù)匦磐?。牧師先與一個印第安女傭廝混，后又侵犯了自己的女兒，女兒受辱自殺，牧師遁入荒野等待死神的召喚；《卡多》（Cawdor）情節(jié)與歐里庇德斯的《希伯呂托斯》一樣，不過地點從古希臘移到了卡梅爾農(nóng)場，人物也相應(yīng)地改為農(nóng)場主卡多，農(nóng)場主妻子菲拉，以及農(nóng)場主前妻的兒子胡德，菲拉愛上了胡德，想引誘胡德未果，于是在卡多面前誣告胡德圖謀不軌，卡多不辨真?zhèn)我慌職⑺篮拢蠓评颜嫦喔嬖V卡多，卡多悔恨不已，刺瞎雙眼四處流浪；《瑟索的登陸》（Thurso’s Landing）被認為是杰弗斯最好的敘事詩，瑞午是個年輕的農(nóng)場主，冰冷、倔強而且極具控制欲，他和妻子海倫、母親和弟弟生活中一起。多情的海倫與瑞午的朋友有染，一起逃出這個偏僻的農(nóng)場。瑞午在一番找尋之后，終于把海倫找了回來。在一起事故中，瑞午殘廢，在痛苦中度日如年，而此時弟弟馬克企圖對海倫不軌，最終馬克發(fā)瘋上吊自殺。海倫不忍心看著丈夫痛苦，將其割喉，之后海倫自殺，最后農(nóng)場里只留下老母親和墨西哥傭人?！栋涯愕男慕唤o鷹》（Give Your Heart To the Hawk）被認為是現(xiàn)代版的該隱和亞伯。費恩嫁給蘭斯，一個冰冷、無情的年輕農(nóng)場主，于是她愛上了丈夫的弟弟邁克爾。當戀情暴露，蘭斯把弟弟摔下懸崖。蘭斯想把此事公之于眾，卻被費恩阻擋，她說你可以“把你的心交給鷹，讓鷹撕去一塊肉也不要讓人類控制它”［9］331，然后又散播邁克爾死于意外的消息。此后，蘭斯開始了自我折磨的生活，獵鷹、酗酒、自我戕害，費恩只求蘭斯不要崩潰自殺，結(jié)果蘭斯還是跳下懸崖，留下費恩和肚子里的孩子?！抖痢罚⊿olstice）碰觸的是殺子的題材。馬德琳因為屢次陷入婚外情，與丈夫安德魯離了婚，法庭把兩個孩子判給父親。當安德魯開車來接孩子的時候，她求丈夫不要帶走孩子們，為了阻止孩子被帶走，她先是砸了車子的發(fā)動機，后又扔掉點火鑰匙。但是安德魯還是找到了鑰匙，絕望之中馬德琳殺死兩個孩子，開車把尸體運到山里面埋掉，她自己也從此消失不見。

杰弗斯的敘事長詩通常以家庭倫理為主題，主人公在不可控的環(huán)境和同樣不可控的情欲中掙扎，他“不僅制造了一個原始的鄉(xiāng)村和人們原始的生活方式，還賦予人物原始的情感。杰弗斯筆下的大部分人被禁忌的情感左右。這些人毫無理性，毫無意志力?！保?］36于是，“道德沖突成了很多故事的中心——亂倫，背叛，遺棄”［6］35，毋庸諱言，杰弗斯的題材經(jīng)常越過道德底線，就他作品中出現(xiàn)過多的亂倫題材，約翰·沃頓（John Walton）在其《詩人作為地方志學(xué)者》中指出“我們知道這事發(fā)生過，而且在偏遠的，以家庭為中心的大蘇爾地區(qū)非?？謶謥y倫問題，同樣，性焦慮，嫉妒和不忠也是具有威脅性和被禁忌的行為。然而，我們更多的是通過文學(xué)作品而非回憶錄獲得這些內(nèi)容，在回憶錄中，這些禁忌事件可以被意會，但還是被壓制?！保?］41所以，杰弗斯的作品可以當作地方志來讀，以此彌補當?shù)卣鎸嵃l(fā)生卻沒有被記錄的歷史事件，對于杰弗斯而言，他不過“用一種效果強大的傳播方式轉(zhuǎn)述了這些禁忌的話題”［6］41。

大蘇爾地區(qū)——壯闊宏偉，災(zāi)害頻繁

大蘇爾背靠桑塔露琪亞（Santa Lucias）山脈，直面太平洋，山路蜿蜒，峭壁林立，雖然這里不是奧德修斯的伊薩卡，但是有著和伊薩卡一樣旖旎的自然風光和獨特的地理地貌，山上有泉溪，山腳有港灣。然而，大蘇爾的壯闊美景是拜特殊的地質(zhì)結(jié)構(gòu)所賜，因為桑塔露琪亞山脈位于地質(zhì)斷層帶上，地質(zhì)運動導(dǎo)致地震類的災(zāi)害頻繁，頻繁的災(zāi)害不斷地改變著地貌。于是，大蘇爾展現(xiàn)出不可思議的景致，讓居住其中的人，無論是早期的拓荒者還是當代的藝術(shù)家既贊嘆又恐懼。霧靄、暴雨、烏云狂風交替出現(xiàn)在瑰麗壯闊的畫布上。杰弗斯的抒情詩表達的正是“大自然萬象森列，奇景嵯峨，氣勢蒼沛”［10］281。

杰弗斯對于自然的贊美不遺余力，在詩人的眼中，日月星辰，山川大海，雨雪風霜，冷傲的蒼鷹，驚恐的小鹿都是自然之美?！昂ｚt的暴風舞蹈，海豹的嗥叫比賽／在海面上，在海水里／神圣地多余的美／控制比賽，君臨命運，催樹生長／拔山巍聳，推浪倒傾／歡樂，這難以置信的美?！保?0］283杰弗斯門前的太平洋就是一個巨大舞臺，夜鷺、水草、云朵、太陽、群星，周而復(fù)始地上演著生存與毀滅的輪回大戲。然而，大自然如此豪華盛裝的演出，并非是要取悅?cè)祟?，如果以為唯有人類獨享這番自然美景，那就是人本主義的執(zhí)念，自然之美有著更多的悅納者?！按蠛：芫脹]這樣寧靜；五只夜鷺／在沉寂的空中沿海岸悄然飛去／掠過，幾乎映出倒影的平靜水面／太陽和海水，都從長滿水草的巖灘上／落了下去，但遠方的云墻升起。退潮的大海低語／巨大的云影在半透明的水面上漂?。鴱氖澜缰坏目p隙中，淡金色的光輝帶著／夜晚的星群，突然瀉出，有如飛翔的火炬／看來并非有心在我們眼前露面，它們原是在世界／這幕的后面，為另一批觀眾排演?！保?0］290

雖然景色美不勝收，大蘇爾地區(qū)卻地質(zhì)災(zāi)害頻繁，地震和火災(zāi)是大蘇爾人日常需要面對的問題，“杰弗斯在卡梅爾生活的這些年間，從1916-1962年，有據(jù)可查共發(fā)生過8次破壞性地震，震級從5.5-6.1級不等?！保?1］8除了地震，山林大火也不鮮見。自19世紀末以來，一系列大的火災(zāi)襲擊了大蘇爾?！盎饎菹砩綆n，山體滑坡切斷道路通道。貨車和汽車在不穩(wěn)定的懸崖上墜毀，橋梁倒塌?！保?］391894年，一場大火在大蘇爾地區(qū)主要河流的上游燃燒數(shù)周。1898年發(fā)生的大火讓居民的財物毀于一旦，只留下空空的建筑物。1906年，從帕羅科羅拉多峽谷由篝火引發(fā)的火災(zāi)在35天內(nèi)燒毀了150，000英畝（61，000公頃），雨季來臨時才被澆滅。與此同時，山體滑坡、泥石流經(jīng)常導(dǎo)致公路阻塞。在詞源學(xué)上，英文“geography”（地理）一詞是指地球的言說，當然地質(zhì)災(zāi)害也是地球的言說，而詩人的語言（他的詩歌，他的石頭）可作為地球語言的一部分［11］9。在地球的話語體系中，沒有是非對錯，也沒有倫理道德。

“美不必是可愛的；火焰是美的／鹿的恐懼也是美的；當我轉(zhuǎn)身／沿著大火之后黑色的山坡向下，一只鷹／棲息在燒過的松樹枝頭／傲慢并飽足，隱藏在他肩頭折疊的迅疾當中／他從遠處而來只為美餐一頓／助獵者用火驅(qū)趕獵物，天空無情／藍色，和山脈無情的黑色／羽毛陰沉的大鳥無情地困倦在它們之間／我全部身心痛苦地思考，但是／能從天堂帶來一只鷹的這次毀滅比憐憫更好?！保?］173這首極富畫面感的詩歌描畫出藍色的天空和燒焦的大地之間，一只棲息枝頭的鷹，畫面簡潔而意境深遠。對人類來說，大火帶來毀滅，但是對于這只鷹，大火帶來的是獵物。無論毀滅或是生存，此刻，鷹、藍天與焦土共同呈現(xiàn)出難以描繪的景致，這番勝景強過人類顧影自憐的哀戚，這就是地球語言的表達。

結(jié) 語

杰弗斯的非人本主義哲思貫穿其作品始終。而大蘇爾正是孕育杰弗斯非人本主義的母腹，大蘇爾地區(qū)是反思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以及人與人關(guān)系的一方沃土。從大蘇爾孕育出來的非人本主義重新界定了人的地位，倡導(dǎo)建立新型的人類關(guān)系：在人與自然之間，人類需要摒棄對自然的傲慢，“把自然看成是一個活著的有機體，而人類僅僅是自然的一個元素，自然的一個表達”［12］xxiii；在人與社會之間：“警惕城市這個巨獸，不要臣服在它的腳下”［13］26，城市是最容易讓人性敗壞的地方；在人與人之間，“彼此離距離遠一點/或許更好，那么就沒有人會互相打擾/那么田野和山脈的澄明/冰冷的海洋和閃爍的繁星才會步入他們的心田。”［14］21與此同時，借由敘事詩中主人公命運的多舛，杰弗斯指出他們的悲劇就在于不能認同或接受自己作為自然之元素這個事實，他們遭受了自然力量的毀滅卻無法體驗自然給予人類美的補償（即使這個美本身存在于痛苦的運動當中，如繁星在火焰中的消逝、巖石的侵蝕，以及鷹在覓食中的墜落）。這些貫穿非人本主義哲思的詩歌告訴讀者，如果要得到真正的救贖需要擺正人類在自然中的位置，唯有如此，人們才能在目睹萬物的毀滅和重生之時體驗到釋然之美，即便重生是以個體的消亡和毀滅為代價［12］xx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