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仁發(fā)
說尋找蘇州,不是說真的想讓蘇州停留在歷史的記憶中,這也是絕無可能的事情。蘇州肯定是日新月異、一日千里地往前奔的。誰都知道蘇州蠻靈格,了不起,富可敵省,甚至敵幾省,但若到蘇州一看,都是摩天大樓,都是工業(yè)園區(qū),都是財富在統(tǒng)治這個人間天堂,那人們也是會覺得很無趣。盡管在富麗堂皇的大樓的縫隙間,你能找到幾條老街,幾座園子,但這些東西失去了小橋流水的映襯,失去了白云和遠山的背景,就像是一個人斷了的胳膊腿被遺棄在那里,和長在活蹦亂跳的人身上的東西,生氣遠不是一回事了。
記得幾年前在蘇州的一個飯局上,陶文瑜說過一句讓大家記憶猶新的話,他給蘇州的文化定了個位:“糜爛”。乍一聽,容易被這個說法嚇著,其實,文瑜的意思是說蘇州的文化何等繁華靡麗,文人中多像張岱那一類,“好精舍,好美婢,好孌童,好鮮衣,好美食,好駿馬,好華燈,好煙火,好梨園,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鳥,兼以茶淫橘虐,書蠹詩魔”(張岱《自為墓志銘》)。別害怕,“糜爛”這個詞,陸文夫在《美食家》中說到那個會吃的人物朱自冶時就用到過。1997年我們曾來蘇州參訪,陸文夫在當時的老蘇州茶酒樓請了一餐,老人家邊吃便講解,讓一群習慣狼吞虎咽的東北佬稍稍認識了一下蘇州菜的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不過,對于我這樣不懂美食的人,影影綽綽只記得老人家說到了“蟹粉豆腐”如何如何。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到蘇州來時,幾個名勝肯定都一一看過,但是在人潮涌動中,什么好風景也都是會讓人掃興的。想一想以前到過的名勝中留下點感覺的有那么兩三次,一次是《北京文學》承辦的“三省一市文學刊物筆會”,有一天晚上住在頤和園里,酷熱的暑天里,園子里涼風習習,可聞犬吠蟲鳴,才知道這園子的妙處。還有一次是夜游周莊,說夜游,實際上不是預先安排的,是時間安排不開了,趕到周莊時夜里十二點多了。周莊的一切美好,這時都在細雨后的寂靜中還給了小鎮(zhèn),讓我們幾個夜訪者有了偏得。說到園子,真還留下印象的是,有一年朱文穎帶我們看了畫家葉放在十全街的南石皮記,這個園子最大的優(yōu)點用葉放的話說,是“過日子的地方”。園子的藝術趣味無須我來多言,在這個園子里,總算仍能尋找到今天的中國文人是怎樣詩意棲居的。
前些天偶然去了一趟花山,本沒有什么期待,卻有了意外驚喜?;ㄉ接行业氖怯龅搅酥芫绽は壬ㄉ降囊徊菀荒?、一水一石就都重歸自然,文人們在這樣的山水里才找得到想要的自在。
我有時好胡思亂想,過過電影,蘇州的文人味還是不難找到的。葉彌收養(yǎng)了那么多的流浪貓、狗,有一次在宜興開會,她居然是早上來,晚上還要開車回,否則家里的貓、狗無人照料。荊歌的收藏和書法快要比他的寫作名氣大了。戴來喝酒和為人一樣真誠,令人感動。包括小海、王堯、丁儉等,仔細品來,每個人身上都是有和蘇州這座城市相得益彰的文人氣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