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建宏

一、“好”與“真”之別

哲學家馮友蘭先生說：“哲學求好，科學求真?！盵1］進入當代以來，對于什么是中國古典舞，從“求好看”到“辨真?zhèn)巍?，從理論認識到實踐探索走過了從“形而上”到“形而下”的歷程，可謂上下求索，其路維艱。無論是“形而上”的探討或是“形而下”的探索，始終有兩個問題擺在我們面前。第一個問題是：什么是中國古典舞？第二個問題是：什么是真的中國古典舞？這兩個問題涉及科學研究的命門。

關于“什么是中國古典舞”和“什么是真的中國古典舞”，概念不同，內涵有別；而且，進入當代以來關于這兩個問題的解決既具有視角上的不同亦具有時間上的遞進：在哲學或美學的范疇中追尋中國古典舞“是什么”和在科學的范疇中追問“什么是真的中國古典舞”清晰地顯現(xiàn)為先“求好”后“求真”的演進路線。

“真”的前提是“存在”。進入當代以來，為了求“存在”，中國古典舞的建設一開始就圍繞著“好”字展開，即“好看”“好用”“好聽”。

所謂“好看”就是要建立具有中國傳統(tǒng)美學特征的“古典舞蹈”，如《春江花月夜》《荷花舞》等。所謂“好用”就是解決了人才培養(yǎng)的問題，即美學上延續(xù)傳統(tǒng)，方法甚至是技術上借用西方，如教育意義上的中國古典舞建設。所謂“好聽”就是我們也有了自己的民族舞蹈，反駁了中國沒有“古典舞蹈”的質疑。

以上所列我們把其歸結為哲學或者美學上的認知與求索。

“好”的問題解決之后，接下來就要解決“真”的問題。“好”的概念里存在著主觀推斷，有真也有偽；“真”的概念里不能有“偽”，且必須是客觀存在的事實。因為，任何一個事物的存在，只能有一個或一類是真的；克隆的、仿造的、變異的都屬于假的！于是，在哲學的范疇中追尋中國古典舞“是什么”和在科學的范疇中追問“什么是真的中國古典舞”之邏輯就清晰地呈現(xiàn)在我們的面前。

對于中國古典舞而言，不管有多少人說自己的是中國古典舞都沒有用，因為真的只能有一個；但是一個真的并非只能對應一個假的，一個真的可以對應無數(shù)個假的，假的越多，辨?zhèn)吻笳婢陀y，這種難在于兩個方面：第一是客觀證據(jù)的缺乏，第二是主觀判斷的混亂。

如果說“求好”關注的是現(xiàn)象和現(xiàn)象演繹的規(guī)律，那么“求真”則關注的是事物存在的本質以及本質產(chǎn)生的根源。誠然，從哲學的視角探索中國古典舞并非不“求真”，也并非不指向事物存在的本源，只是在對事物本源認知的過程中主觀判斷影響偏重；而從科學的視角“求真”則更加注重客觀事實的存在。從認識論角度而言，“求好”是從描述事物存在的眾多特征要素中取其最大值，“求真”就是從描述事物存在的眾多特征要素中取其特定值；“求好”不一定需要進行科學的考證，往往進入“約定俗成”之范疇。

進入當代以來，對于什么是中國古典舞的認知，帶有明顯的個人喜好和個人背景的痕跡，甚至是個人價值判斷與時代需求的結合體；所以對中國古典舞的探索與實踐停留在模糊、大概定性的哲學層面，帶有明顯的個人取向。同時，從哲學的角度思考問題具有假設的可能和想象的成分，如何檢驗和推斷其正確性，在某種意義上沒有什么標準；在這種不能“證偽”的情景下，從科學的角度解構和突破其“約定俗成”的結論就具有了特殊價值和意義。

(3)分析條件，尋找條件的交集，利用雙軌跡作圖.只需思考關于點B的條件的交集，首先，點B滿足∠ABD=30°且∠ABD的兩邊過定點A與D，則點B的軌跡為定角軌跡；其次，點B滿足AB=AC，AC是定長，則點B的軌跡為定長軌跡.因此，點B就是這兩個軌跡的交點.

二、“好”與“真”之據(jù)

顯然，可以從哲學和科學的不同角度探索中國古典舞途徑的差異與結果對應。

其一，哲學研究講求推理，科學研究講求實證；前者重前提條件和主觀判斷，后者重客觀證據(jù)；主觀判斷具有間接性，客觀證據(jù)具有直接性，一字之差，相差千里。這種差異亦決定了探索事物的間接性和直接性之別。間接性的依據(jù)有人文的主觀喜好和想象的存在，而個人的喜好和想象是有局限性的。如從一幅壁畫，或者一塊磚雕，或者一個身段去斷定和延伸中國古典舞的實體，進而認定其身份就帶有很強的主觀性。這種“求好”的探索并非不求真，也并非不探討本原，只是這種思考有太多個人色彩以自圓其說，其認識容易走向偏頗。

科學研究重的是客觀證據(jù)，通過具體而直接的證據(jù)進行推敲和考證。對于直接性的證據(jù)而言，一般以史實為重，以事實為憑從而不受主觀意識的左右。如學者劉青弋提出的中國古典舞復建工程，就是以“舞譜”和“非遺”中歷史舞蹈的活態(tài)遺存為證據(jù)的科學探索。這種研究思路棄除主觀判斷，拋離感性理解，以尊重歷史事實為前提，重證據(jù)而輕推測，讓中國古典舞的文化建設真正走進了科學研究的范疇。

其二，哲學講求一般規(guī)律，科學講求特殊規(guī)律，這種差異決定了中國古典舞容易在普遍規(guī)律中“被上位”或“被古典”。如過去在探索過程中我們在動作本體論上，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歸一”的傳統(tǒng)哲學靠攏；在身體的系統(tǒng)論上，把戲曲身段的“手眼身法步”作為中國古典舞的身法原理；在美學上，把中國傳統(tǒng)意象論的“圓”視為動作風格構成的核心；等等。中國古典舞靠近和比附主流傳統(tǒng)美學不能說沒有道理，但是容易陷入“死概念”的邏輯旋渦，從而忽視自身本體的演變規(guī)律和法則。

同時，從哲學的角度對普遍規(guī)律的探索往往以傳統(tǒng)美學特征來進行推斷和歸類，容易把事物的真與偽混為一體進而“視假為真”。對于中國古典舞而言，把一切傳統(tǒng)藝術的美學規(guī)律作為指導和支撐自身學理建構與實踐操作的立足之本，往往會脫離自身本體的歷史模樣，把舞蹈藝術發(fā)展的他律性因素視為中國古典舞的自律性構成，進而混淆個性發(fā)展與共性存在的差異。

從科學的層面認識中國古典舞更多是從事物本質出發(fā)探索其特殊規(guī)律，其在避免“普遍規(guī)律”置換“特殊規(guī)律”的基礎上，突破了哲學層面只講形式、不究實質，只求規(guī)律、不講內涵的“形而上學”，立足于中國傳統(tǒng)典范舞蹈的自律性演變歷史，并質疑和糾正他律性影響下的中國古典舞“斷代說”。

其三，哲學求果，科學求因。雖然兩者目的相同，操作方式卻有本質區(qū)別，其差異的最終結果是：中國古典舞的研究是要坐在家里還是走在路上。

從哲學層面的認知“什么是中國古典舞”具有現(xiàn)象判斷的思維慣性，這種“求好”的途徑具有包容性，容易從現(xiàn)象切入得出結論；對現(xiàn)象判斷的長時間積累和延續(xù)形成事物認識上的“約定俗成”。

從科學的層面探索“什么是真的中國古典舞”是本質探索的結果，能打破“約定俗成”的現(xiàn)象認知；這種“求真”的精神不具包容性，必須是客觀存在的事實。這就決定了哲學要解決的問題是大多數(shù)人對事物認知上的“約定俗成”，而科學要解決的問題則是少數(shù)人永遠走在路上的真相探索；其科學“求因”的研究視角印證了學者劉青弋所強調的：追問事物真相沒有終點，追求事物本源亦沒有盡頭。

三、求“真”的意義

“造偽”的功能有兩個：第一個是在“真相”出現(xiàn)之前，“造偽”可以彌補“真相”在時間上的短暫缺位；第二個是在“真相”出現(xiàn)之后，“造偽”可以彌補“真相”在空間上的短暫不足。值得強調的是，我們現(xiàn)在的中國古典舞建設還沒有到達以上第二點的功能范疇。因為，真跡不存在，贗品就不會存在。我們現(xiàn)在的“創(chuàng)造”雖然成績不菲，但只是停留在人為推測和演繹的階段，而非依據(jù)“真跡”的臨摹。

描述“造偽”的功能不是為“造假”做廣告，而是為“求真”做鋪墊。因為，從科學的角度而言，“造偽”會擾亂事物前進的方向，其中，最直接的影響就是阻礙文化創(chuàng)新。文化創(chuàng)新是要在事實真相的基礎上去創(chuàng)新，因為起點的位置決定終點的高度。如現(xiàn)在教育領域中的中國古典舞建設為什么走到瓶頸口，原因在于前提就是“拼貼”，在“拼貼”的事物上創(chuàng)新永遠都是“一束陽光掉進萬丈深淵”的結局。

綜上所述，“哲學求好，科學求真”這一句話涵蓋了進入當代以來中國古典舞探索的先后兩個視角?！扒笳妗钡囊饬x不是為了“打假”，也不是為了否定前期藝術家們的努力，而是為了中國古典舞的正確、健康的發(fā)展；“求真”的意義亦不是要讓當下和未來的中國古典舞建設“改名”，而是要在“正名”的舉措中使其內容呈現(xiàn)無限接近真相。2018年1月12日上海戲劇學院的“中國古典舞‘名’與‘實’之辨”的討論及其研究成果的發(fā)布，以“科學實驗”的方式證偽，讓我們有理由相信，中國古典舞的建設與研究進入了新的里程，即以科學研究為主導的“求真”時期已經(jīng)到來，我們?yōu)榇藲g欣和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