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假日期間,由王甦編劇,韓清導演的原創(chuàng)京味兒話劇《手心手背》在北京東四隆福劇場進行了首輪演出。這部反映北京南城平民生活的劇作以其平易近人,樸實抒情的風格樣貌再現(xiàn)了京城胡同的生活場景,喚起觀眾對北京胡同生活情調的記憶或興趣,其勾聯(lián)的情懷五味雜陳,手心手背,人情如是,胡同亦如是。
王甦是近年來北京舞臺極為活躍的優(yōu)秀青年編劇,從2017年9月到現(xiàn)在,一年多的時間,她已推出了《我是余歡水》《海上花開》《大醫(yī)》《手心手背》等四部劇作。《手心手背》是她結合自己兒時胡同生活,外加采訪體驗,歷時三年完成,并成為北京文化藝術基金2018年度資助項目?!妒中氖直场窂幕閼俳嵌惹腥氡本┖钠矫裆?,從兩代母女遭遇的婚戀挫折和情感糾葛表現(xiàn)了人的成長和生活觀念的變遷。經營著一家小賣部的錢大媽生活坎坷,戀愛受挫,丈夫早亡,拉扯大兩個女兒,大女兒夏小陽36歲了,沒有嫁人,心里一直掛著初戀的舊情,小女兒夏曉云嫁給了一個老板,日子過得不錯,卻一直不肯生孩子。多年來,錢大媽偏愛小女兒,大女兒活得像個灰姑娘。失蹤多年的鄰居王軒回來了,他就是夏小陽念念不忘的初戀,他的出現(xiàn)打破了小賣部的平靜,夏小陽要和王軒結婚,夏曉云卻要和丈夫離婚,一個埋藏在母親心底的秘密也被捅破,偏心頑固的母親在重重矛盾中看清了自己,母女三人各自的心結松動了,母女間的情感天平也開始發(fā)生變化,生活向著本該有的樣子繼續(xù)下去。
《手心手背》的劇情簡單明了,意味卻復雜深厚,明里是母親對夏小陽、夏曉云姐妹倆手心手背親疏不同,暗里卻是母親深層的傷痛,夏小陽是作為母親舊傷的印痕進入母親的生活的,時常勾起母親的情傷,遷怒作為母親的表達,是其本能的反映,也足見其傷害之深,而母親對夏小陽婚戀的干涉又在重蹈自己的覆轍,母親的困惑傷害著夏小陽,也傷害著自己,一種痛讓兩代人來承受,這在現(xiàn)實生活中屢見不鮮,作為藝術形象的“痛”顯然是觀照與醒示,婚戀是最能體現(xiàn)人們價值觀念和生活智慧的所在,正是抓住了婚戀的昏與醒,劇作才有了高于生活的睿智與價值,劇中人物的平凡生活和命運走向才有了耐人咀嚼的滋味。有意思的是,傷害不止于手背之疏,偏愛也令小女兒夏曉云迷失婚戀的方向,手心手背都是肉,失衡的愛所產生的畸變,手心手背無一幸免,這是頗有哲理意味的人生感悟,而當家庭危機爆發(fā)之時,又有了峰回路轉的契機,這不僅是戲劇性的,也是基于對生活的理解而形成的戲劇構作,它并不波瀾驚人,一切都像是胡同里劃過的自行車鈴聲,平凡得與眾不同,樸實得令人心動。
從劇作的矛盾構成看,母親是推進戲劇進程和矛盾沖突的主要動力,手心手背的題旨也是押在母親之上的。就現(xiàn)在的戲劇呈現(xiàn)看,母親這個角色顯然弱了些,手心手背的題旨被主要放在了兩個女兒的“受”之上,而沒有強化母親“給”的深層原因,如此,手心手背就折損了原本該有的主題意韻和情感張力,到了戲的后半程才由王軒說出母親的心結——因為母親受到自己母親的干涉,戀愛受挫,婚姻不幸,夏小陽作為失敗婚姻的標志性存在受到母親的冷遇。這一深層的原因是母親形象賴以構建的基石,只是讓王軒來點破是不夠的,夏小陽的昏厥也不足以點醒母親,所以,要提升母親形象的塑造,要讓母親的心結有一個相對完整的展示過程,擴大母親的生活面,增加一些表現(xiàn)母親心結的戲碼,使之與戲劇矛盾的纏結與轉折形成具有層次、邏輯清晰和通達主題的合力,這樣,母親的形象才會豐滿,才立得住,手心手背也就更有揪心的意韻了。
《手心手背》并不是一部迭宕起伏的戲劇,它的平易近人的形貌卻值得稱道,尤其是王甦與韓清兩位年輕人對劇作的把握,她們沒有刻意去挑動戲劇沖突的緊張和烈度,只是平心靜氣地展示胡同生活,注重人物質感的自然流露,這份從容于年輕人是十分可貴的。從舞臺呈現(xiàn)看,戲劇氛圍有著濃郁的胡同氣息,并有著樸實的抒情色彩。舞臺空間的處理很巧妙,寫實而又靈動,內外結合,富于變化,飽滿而又流暢,為戲劇進行提供了極富生活情趣的場景和支點,如果幕間音樂換做京味兒特色的元素,胡同的色彩和韻味兒會更彰顯?!妒中氖直场返挠H和力不顯山不露水,看著就是暖心,這是生活本身的力量,而能將生活如此貼心地還原于舞臺,透過劇情折射出積極的人生感悟,編劇、導演的功力可見一斑,這是值得向王甦編劇和韓清導演表示祝賀的。就目前《手心手背》的體量看,略微偏小了點,所以它拓展提升的空間很大,并且富于彈性,期待《手心手背》的下一輪演出,相信會有很大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