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何華東,男,漢族,山東泰安人,北京電影學院本科,文學學士,浙江橫店影視職業(yè)學院教師,研究方向:文學、電影、藝術、社會科學。
這次社會實踐,選擇的第一景點是明十三陵。
十三陵位于京郊昌平的群山之中,峰臥如虎,脈走長龍,幾乎沒有葳嵬險峻的崖壁;溪川平闊,山如饅狀,已成天然塋丘之勢,確實是一塊風水寶地。
這里埋葬著明朝自成祖朱棣到崇禎帝朱由檢十三位皇帝。明王朝共有十六位國君,朱元璋的孝陵在南京;二世建文帝朱允炆在靖難之役后下落不明;還有英宗的弟弟景帝朱祁鈺,在英宗復辟后,被廢去帝號,也沒埋在這十三陵中。
我們住的村子叫德陵村,德陵是明熹宗朱由校的墓地,他年號天啟,是崇禎帝的皇兄。陵園門外立著一塊無字功德碑,因為沒有政績,便沒有刻功頌德。其實,何止是沒有德行,他在位期間,朝廷里奸黨勾心,佞臣弄權,腐敗至極,致使國家陷入內(nèi)憂外患的地步。建州女真在努爾哈赤的統(tǒng)領下,已成氣候,叩關問鼎,烽火不斷。陜北又爆發(fā)了高迎祥的農(nóng)民起義軍,攻州陷府,摧枯拉朽,迅雷不及掩耳。江山社稷,已是風雨飄搖了。
德陵地處高壟,由此可望永陵、長陵、昭陵。追憶明太祖的雄圖武略,懷思永樂皇帝的文韜睿志,不禁感慨世間滄桑變遷。祖先創(chuàng)業(yè)艱辛,而子孫碌碌,終使國力衰退,社稷覆亡。明代皇帝,也就太祖成祖有其驍猛,后世之君,大抵庸惰,正應了“糞土當年萬戶侯”的定論。春秋時有曹劌論戰(zhàn)曰肉食者鄙,我并不完全贊成他的觀點,但豪門子弟,浮華紈绔,不思進取,終屬碌碌無為。翻看歷朝歷代,都是開疆創(chuàng)業(yè)者,英明圣武,而子孫亦消沉糜奢。周武王使天下歸心,誓師歧山,直討暴紂,而幽王為搏妃子一笑,失信諸侯,禍及王室;魏武橫槊賦詩,志在千里,曹丕稱帝建制,拓成大業(yè),然后繼子孫,愚蠢廢才,玉璽終歸他姓;隋文帝有開皇之治,至楊廣奢侈亂政,江山斷送。有明一代,自以為山河固若金湯,蒙古鐵騎亦不能敵。一旦腐敗份子蛀國蠅政,上行下效,舉國成風,女真以一州之地,一族之丁,秣兵礪馬蓄精十年。胡角嘶近,漠北垂危;李自成以匹夫之勇,率饑腸之民,斬木為刀,旌旗一呼而風云突變!可見打江山難,守成更難,眼睜睜一個太平粉世,大好政權,只要多了蟻螻之害,攻守形勢變化,便已生決堤之危!
永陵是嘉靖帝的死后寢宮,在德陵西北,這個一國之君,竟有四十余年不出朝。寵臣嚴嵩父子把權弄朝,搪塞諍臣,濫用私權貽誤國事。嚴府荒誕且貪,生活糜爛,嘉靖的三子為了得到例年該給王府的歲賜,湊了幾千兩銀子送給嚴世藩,小嚴彈冠向人炫耀:“天子的兒子尚且要送給我銀子,誰敢不給我送銀子?”當時由于嘉靖醉心修仙煉丹,國是日非,執(zhí)政力急轉(zhuǎn)直下。之后的隆慶、萬歷、天啟,都沒能扭轉(zhuǎn)過來,終于激發(fā)了農(nóng)民大暴動,李自成率領起義軍攻入北京,明朝滅亡。
三百年后,郭沫若以犀利的文筆,在重慶發(fā)表了《甲申三百年祭》,說的是新政權的李自成,與明朝統(tǒng)治者們一樣,老李在坐高位后也昏了頭腦,迅速驕傲起來,沒經(jīng)得住執(zhí)政的考驗,不久就身敗名裂,《甲申三百年祭》正是揭開了這一極為慘痛的歷史教訓,蔣家王朝看了心驚肉跳,延安方面卻拍案稱奇,讓《解放日報》全文刊載,以示讓全黨全軍特別是高級干部學習。
十三陵的山原本是平常的,因為沾了皇家的威風,衍生了許多關于政治的理念,變的大氣起來。四百年的風雨侵蝕,年久失修,建筑物變的古拙猙獰,猶如徐青藤筆下恣肆的潑墨,又像素描大師粗獷的調(diào)子,看似拘謹,卻又不失王者風范的端莊。
實踐的第二個景點,是門頭溝的爨底下村。
同學們在山路上郁悶了兩三個小時,我靠著車窗,被燕山山脈的連綿牽引著,被它的雄偉氣勢震撼著,想起了家鄉(xiāng)的沂蒙山。但沂蒙是靜謐的娟秀,無意識的大自然旎麗風光,燕山是動態(tài)的嫵媚,造物主刻意的藝術創(chuàng)作。亂石嶙峋,挺松張揚,起落的峰巒像搏浪一樣洶涌奔走。仞壁如劍,斷扇似刀,這時我才真正領略了燕趙俠士的膽略和豪氣,想起了燕太子丹送別荊軻時的悲壯,想起張飛在長坂坡挺矛大吼:“呔!我乃燕人張翼德,誰敢與俺決一死戰(zhàn)!”
這原是大山深處一個普通的村子,因為保留了完整的古建筑群,發(fā)展成了文化旅游村。村子分上下壁,就像兩個臺階,四面環(huán)山,霧氣氤氳。這里的建筑物很老,好像是放縱的速寫,橫七豎八寥寥草草。同學們都擔心會塌房。但這種擔心是多余的,因為房子都被修葺過,建筑物的外貌保留舊色,只是保留它的古韻罷了。屋檐和門樓都有些花雕、紋飾,但還簡單古樸。斑駁剝落的白灰墻,蒼痕的碎石路,長滿青苔的瓦礫,都夾雜著文化韻味。
踏著崎嶇的石巷,如同按響了歷史的琴鍵,時光穿梭到悠遠的山路上,商賈旅客,南來北往,在這里歇腳住宿,為的名來,為的利去,走出了富足與幸福,也給村子帶來了繁榮昌盛。而如今,佛影依舊照著山莊,浮華過后,塵埃落定,昔日的榮華富貴,不過是山上那朵飄渺的云,被濕潤的土,陰潮的霧吸納了,又噴薄了,變成了微涼的山風,輕輕撫過,心靈的污垢蕩絳罄盡,一切塵囂,一切煩惱,消磨得無關痛癢,走開得了無痕跡。你可以圍著篝火盡情舞蹈,站在高坡放聲歌唱,或者獨坐一處聽聽古曲,夜深案頭寫點文字。平添了幾分野性,悟得來一點禪機。什么王侯將相、功名利祿,天高皇帝遠,爺爺生天地之間,坦蕩蕩一條漢子,置幾畝田,春種秋收,但求快活無拘,生的自由,愛的自由。
十三陵、爨底下,兩地不同人文景觀的體驗,給人的心理沖擊是迥然不同的,兩種心情的流轉(zhuǎn)是兩種文化底蘊對心靈的洗禮。巨大的沖擊波給視覺以強烈的殘留印象,在我的眼里,爨底下像國畫一樣的寫意,幾根纖細的線條,就足以勾勒她的神姿。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