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曉迪
約翰·唐納,BBC金牌紀錄片導(dǎo)演,以派遣機械間諜拍攝動物生活而聞名。代表作品有《企鵝群里有特務(wù)》《臥底海豚幫》《荒野間諜》等。
他是BBC金牌紀錄片導(dǎo)演,新片派遣34位機器人“偽裝者”深入荒野
澳大利亞東部的雨林中,一只緞藍園丁鳥正精心裝飾著自己的巢穴——一個用樹枝搭起的“涼亭”。他把從附近野營地偷來的藍色瓶蓋——藍色是他最愛的顏色——放在顯眼的位置,驕傲地向前來觀光的雌鳥展示,一副情場老手的派頭。
但有什么地方不太對?他恍然大悟,自己被騙了,這家伙是公的,而且是來偷東西的!
“偽裝者”是少年犯罪團伙的一員,專門欺騙單純的雄鳥,獲取不義之財。很快,這個小騙子又發(fā)現(xiàn)了另一處“豪宅”,堆滿了誘人的藍色珠寶串。他欣喜若狂,叫來同伙,一個負責(zé)偽裝雌鳥,與“土豪”搭訕;一個繞到后面,盜竊珠寶。
他們忙得不亦樂乎,“土豪”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們搬空了亭子,左眼中的攝像頭記錄下了這一令人發(fā)指的案發(fā)現(xiàn)場,而那些鑲嵌著雙攝像頭的藍色寶石,也跟著小偷們一起,成功“打入匪窟”。
間諜園丁鳥成功了。騙子也讓騙子給騙了。
動物群中有特務(wù)
“單純少男遭遇情場騙徒,荒野間諜智斗盜竊團伙”。作為這場大戲的幕后主導(dǎo),約翰·唐納和他的團隊收獲頗豐:他們不僅拍到了園丁鳥造屋、求偶的全過程,還有幸看到了鳥巢里的布局——得益于“賊窩”里的寶石攝像機。而在過去的3年,類似的戲碼在21個國家上演。攝制團隊跨越33萬英里,拍攝了8000多小時的鏡頭素材,最終凝縮為5小時的紀錄片《荒野間諜》。
2017年,這部BBC出品、金牌導(dǎo)演約翰·唐納操刀的紀錄片一開播,就引發(fā)了熱議。網(wǎng)友們看后,大呼“神作”,同時也為被偷拍者“打抱不平”:“動物們紛紛表示,再也不相信人類了?!?/p>
片中的演員,像間諜園丁鳥一樣,都是潛入動物群中的“特務(wù)”。海豚、河馬、猩猩、松鼠、白鷺、金剛鸚鵡……34種動物間諜,海陸空齊全。
制作這些栩栩如生的間諜,是個耗時又耗力的技術(shù)活兒。為了讓它們看起來更加逼真,唐納帶領(lǐng)的團隊使出了渾身解數(shù),至于花了多少錢,他頗為神秘,只說它們“非常昂貴”。
要派遣這些昂貴的間諜動物,同樣不容易。狐獴的猜忌心很強,為了讓間諜混入其中,唐納他們收集了大量的狐獴糞便,涂抹在它身上,確保氣味正確;鱷魚媽媽輕易不離開巢穴,他們只能趁她中午出去避暑的間隙,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放入一個藏在假蛋殼里的間諜鱷魚寶寶。
等到間諜動物們各就各位,它們的表演開始了。有的所向披靡,比如大象糞便間諜,由4個糞球輪胎和一個糞堆攝像機組成。因為大象不會主動踩自己的糞便,它得以自由地穿梭于象腿之間,拍下象群的一舉一動,有時還會捎上白鷺特工聯(lián)手出擊。但有的間諜就命途多舛了:間諜北極狼寶寶,被同伴摁倒在地,還被尿了一身;間諜烏龜,被大象一腳踩碎,四分五裂;還有那些被卷尾猴挑中砸堅果的間諜石頭、被軍艦鳥偷走的間諜死魚,都“犧牲”得十分慘烈……
對于這點,唐納想得很開:“俗話說,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不然我們怎么能拍攝到一幅幅珍貴畫面?” 的確,如果沒有這些荒野間諜,地球上的人類大概永遠無法看到:北極狼媽媽在茫?;囊爸姓液⒆樱挥《全J猴被同伴從10米高臺一腳踹下;黑猩猩像人類一樣打肥皂、用鋸子;狐猴嚼著馬陸,進入“嗑藥”一般的迷醉狀態(tài)……
進擊的間諜
派遣“臥底”,一向是BBC的套路,而約翰·唐納就是“始作俑者”之一。傳統(tǒng)的紀錄片,基本由攝影師“潛伏”拍攝;但唐納卻另辟蹊徑,在攝像機上做起文章。
早在2000年,唐納參與紀錄片《獅:獸穴中的窺探》的制作時,就把攝像機偽裝成一塊長滿植物的石頭。但當(dāng)時這并不是有意為之,而是無奈之舉。因為他發(fā)現(xiàn),有趣的動物行為都發(fā)生在鏡頭之外。于是再開拍時,他派石頭間諜上場了。母獅檢查一番,將假石放過了。團隊拍到了他們想要的鏡頭,一個全新的拍攝方法自此開啟。
唐納一發(fā)不可收拾,稀奇古怪的點子層出不窮。在2007年上映的《大遷徙:角馬群里的間諜》中,他派出了一群特務(wù)大軍:間諜烏龜和間諜巨石,能在草原上順利混入角馬群;間諜河馬,能清晰地看到角馬群在飲水時如何面對鱷魚、獅子的襲擊;還有天上的蜻蜓、地上的糞便、河邊的頭骨,都是隱藏的鏡頭,埋伏在數(shù)以萬計的角馬群中,記錄下它們浩浩蕩蕩的遷徙之旅。
當(dāng)唐納拍到北極熊系列的時候,又產(chǎn)生了一個革命性的進步。他拿出了兩個秘密武器:一個掛在空中的暴風(fēng)雪攝像機,后面有一個可展開的雪球,通過遙控雪球,可以遠遠地追蹤北極熊;還有一個漂浮的冰山攝像機,可以穿行在冰塊之間,在北極熊游泳時跟隨它,進行水下拍攝。
可惜,北極熊并沒有那么好騙。唐納和伙伴們遙控著放在玻璃纖維盒子里的“浮冰”和“雪球”,悄悄接近一對北極熊母子。沒想到,一只雄性北極熊發(fā)現(xiàn)了移動的“雪球”,它的好奇心大發(fā),一番摸索后,寬厚的熊掌把相機拍成兩半。接著,它又向另一個“雪球”發(fā)起進攻——那是一個價值10萬英鎊的暴風(fēng)雪攝像機?!把┣颉痹谔萍{的遙控下,連蹦帶跳地逃跑,但北極熊還是窮追不舍,最終用它超過半噸的體重,把機器砸得粉碎。
盡管損失慘重,但唐納一點也不怪北極熊?!敖陙恚蜃兣?,冰雪融化,對它們來說是最危險的時刻。”他說,“北極熊的智慧和好奇心,是它們在絕境中生存下來的關(guān)鍵?!?/p>
蓬蓬和丁滿的故事是真的
南太平洋的??颂m群島,跳巖企鵝的繁殖勝地,一場“三角戀愛”正在上演。一只母企鵝費力地跳上礁石,準備與數(shù)月未見的丈夫相會,結(jié)果正撞上丈夫和另一只企鵝調(diào)情。她沖到“小三”面前,一陣嘴啄掌摑,“小三”被打倒在地,原配夫妻相擁離去。而在他們背后,倒在地上的“小三”用兩鰭支地,慢慢站了起來。
這只混入企鵝群里的間諜,正是唐納的杰作。在它的小腦袋里,預(yù)設(shè)了75個企鵝的動作,甚至能完成一些看起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
巡視了一番,它選定一塊高地,下了一顆“蛋”?!暗啊表樦狡聺L了下去,下邊就是企鵝夫妻們溫存的地方。當(dāng)然,這個來自特工肚子里的“蛋”也是假的,里邊藏的還是一臺攝像機。
在2012年的紀錄片《企鵝群里有特務(wù)》中,唐納一共派遣了51個機械特工,它們不僅潛入??颂m群島,還分赴洪堡企鵝的居住地秘魯和帝企鵝活動的南極,全方位、無死角地拍攝企鵝生活。
第一次,間諜們開始與真正的動物交流、溝通、生活。它們不僅騙過了多情的男子,還騙過了細心的媽媽——一只間諜企鵝寶寶被母企鵝當(dāng)成走散的孩子,硬要塞進自己的育兒袋中,以及狡猾的敵人——一只長腿禿鷹抓走了間諜企鵝蛋,結(jié)果陰差陽錯地拍到了史上第一個企鵝群航拍鏡頭。
這部紀錄片大獲好評,蠢萌的企鵝讓人們大呼可愛,它們遷徙、繁衍、哺育后代的故事更讓人動容。帝企鵝在冰天雪地里長途跋涉,只為走到大海的另一頭,迎接新寶寶的誕生;跳巖企鵝忍受著一次次被海浪卷走的氣餒,拼命掙扎著上岸,再手腳并用地爬上懸崖頂峰;洪堡企鵝在沙漠里勇敢穿行,被上萬頭海獅攆得四散奔逃,還得靠高速發(fā)射排泄物對付難纏的蝙蝠。這場壯麗嚴苛的歷險,何嘗不是大自然生生不息的寫照。
“越深入到動物中間就越有共鳴,越研究動物的行為就越洞見自己的生活,在動物身上,我們看到了人類在自然界中的反映?!碧萍{說。17年來,他拍攝的“間諜”系列紀錄片,被全世界的人們喜愛著?!爱?dāng)你和動物待在一起時,你會意識到,它們和我們是如此相像。”唐納說,“但這些間諜動物的發(fā)現(xiàn),將永遠改變我們對動物的看法。它們真正揭示了,動物跟人類相像的程度,遠遠超乎我們的想象?!?/p>
在《荒野間諜》中,34位特工都拍攝到了意想不到的畫面。當(dāng)間諜小猴從樹上掉落,所有的猴子集體陷入悲傷,抱在一起互相安慰,凝重的氣氛和人類的葬禮如出一轍;間諜嬰猴躲在木樁里,拍下了雄猩猩“搔首弄姿”的浮夸表演,為的是在母猩猩面前賣弄顯擺,這種“虛榮”的求偶套路和人類并沒什么兩樣;當(dāng)間諜眼鏡蛇出現(xiàn),狐獴為了保護同伴,用瘦小的身軀擋住它的去路,這種自我犧牲的精神,可能會讓某些虛假的“哥們情義”汗顏;間諜疣豬提供了一個有趣的場景:當(dāng)疣豬躺下后,就讓狐獴爬到身上找出跳蚤和虱子,飽餐一頓,順便享受一次皮膚護理,“所以說,疣豬和狐獴真是一對密友,《獅子王》里蓬蓬和丁滿的故事是真的”。唐納不無興奮地說。
透過這些畫面,唐納試圖告訴我們,是時候去重新思考人類和自然的關(guān)系了??梢韵胍姡谖磥淼娜兆永?,他將會派遣更多的“荒野間諜”,透過它們?nèi)ヌ剿鞲辔粗膭游锸澜纭?/p>
臥底還在潛伏著。下一次,它們將帶來怎樣的表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