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 劉 潔
散 文
⊙ 夢囈者手記 / 劉 潔
⊙ 懷念父親 / 程 翔
夢囈者手記
⊙ 文 / 劉 潔
一
我靠近自己的腦門,里面是滿滿的蛋清樣的細胞排列,有些是完整的,看不出里面是什么;有些破碎了,露出細胞層中的內(nèi)容物像是蛋清被煮熟了似的,細胞層挨在一起呈板狀;仔細看起來那些細胞大小不一,顏色也是奇怪的黃色。我的汗猛地冒出來,甚至能感到一滴滴砸到地上的破碎聲。它們是什么,就這么干巴巴地在我的腦子里待著,已經(jīng)成了肉板一塊,好想碰一下這些看起來密密匝匝、挨挨擠擠的東西。這時腦門頂上的天靈蓋忽然打開了,我立刻伸手進去,摸到了那些硬的或者彈性十足的東西,難道它們真的長在我的腦子里?我看著這些板結(jié)著的細胞,它們已經(jīng)不能彼此間交換物質(zhì),已經(jīng)沒有液體充盈,都干癟了。我哀嘆一聲,清楚地聽到自己在說,完蛋了,我完蛋了。
我思考該怎么辦,我的腦子還能負擔(dān)思考這一任務(wù)嗎?誰能告訴我,現(xiàn)在我的已經(jīng)成了煮熟的蛋清樣的腦子,還可以進行神經(jīng)元的電流游走、帶著我的各種奇思妙想否?世界如此不像話,或許他們的腦子里早就是煮熟的蛋清樣已經(jīng)板結(jié)的細胞層了,不能指望這些物質(zhì)做出理智的決定。
滾蛋吧腦細胞,這樣的腦細胞我不能再要了。到什么地方可以找到充滿汁液的、滑嫩嫩的、神經(jīng)元活躍的大腦?我的手離開了我的大腦,天靈蓋自己又合上了,可我已記得里面的樣子和手感,沮喪控制了我的身心,我覺得自己在萎縮下去。就在我摸到自己的腦子之前,我還是斗志昂揚的,充滿了和世界戰(zhàn)斗的勇氣和力量,僅僅這么一會兒之后,一切都改變了。每天我做的那些決定,就是已經(jīng)板結(jié)了的細胞起的作用,太讓我難以置信了。我和我的每一天,被那些充滿彈性的蛋清覆蓋著,認清這個事實,只能更讓我無語。嘆了口氣之后,我告訴自己,這樣的混沌時刻,找到合適的大腦替換自己的大腦,是比較艱難的。誰會主動提供新鮮腦子給另外一個人呢,移植大腦,還不如等著人工智能來救我,也許找到一個超級實驗室,把各種電子元件放進我的腦子里,更有效,也更具有現(xiàn)實意義。只是,那些被人創(chuàng)造出來的電子元件,至少是可以控制的東西,我會因此變成什么樣子呢,我還能和昨天的我一樣嗎?昨天的我,是不是被那些蛋清控制的我?我忽然后悔了,我剛才把手伸進去摸的時候,應(yīng)該用兩只手,不應(yīng)該僅僅是觸摸,而應(yīng)該把那些東西掏出來。先清空那里面板結(jié)的,才能放進去新的,不管是人工智能還是移植某個人貢獻出來的大腦,我要,我都要,只要能換掉剛剛我看到的那些板結(jié)物。
我又湊近了我的腦門,里面的東西仍然板結(jié)著,我開始敲自己的頭,想讓天靈蓋再打開。這是怎么回事?剛剛不是打開過,現(xiàn)在為什么沒有動靜了?這讓我越發(fā)沮喪:剛剛是誰打開的天靈蓋?好像不是我,可周圍也沒有其他人,是出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嗎?我把兩只手伸到腦門前,但是什么也挖不到,天靈蓋仍然合著,只能透過腦門看著里面的樣子。
真是該死。
⊙ 葉朝暉· 白鷺組照9
早知道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我就應(yīng)該提前設(shè)計好,到底是哪個家伙把我的腦子變成了這樣的,不是說所有人的腦子都應(yīng)該是柔軟的、帶著汁液,有各種網(wǎng)絡(luò)狀的神經(jīng)元,像無限延展又被反復(fù)折疊過的道路一樣,被某個不知名的人團過后放到人的頭骨里,那些產(chǎn)生各種思想的電流就順著這樣的道路游走著,在所有沒有人能知道確切路徑的拐彎處碰撞出火花,那個時候也是一個人的思想閃耀的時候。我的腦子肯定也曾經(jīng)是這樣的,可我現(xiàn)在不是了,我的腦子已經(jīng)板結(jié)了,像煮熟的蛋清那樣,不是充滿了頭骨,而且出現(xiàn)了大的空隙,我不能讓他們知道,除我以外的任何人,我的空隙是我的污點,我的污點我一個人知道就行了。
我的朋友們,今晚我應(yīng)該和他們聚在一起,說一些完全不著邊際的話,九十九句話里,有一句說了事實本身就已經(jīng)過分了。不對,我們擅長連那一句都不說,只是吃吃喝喝,只是和服務(wù)員小姐說點逗趣的話,我曾經(jīng)那么喜歡這樣的時刻。看著朋友們笑容滿面地端著酒杯,我只是說我不能喝,然后看著他們揮斥方遒,在酒桌上和平時一年也湊不到一起的同學(xué)們,比畫著,吹牛著,哈哈大笑著。當年我們經(jīng)歷了那場著名的考試之后,我們就各自飛了,過了這些年大伙發(fā)現(xiàn),還是當年的那群家伙更知道怎么彼此取悅,帶著多年養(yǎng)成的油滑和仍然想拿出來的真誠。我們在幾年前又坐到一起了,真是讓人感動的時刻,我們的眼里居然都有了淚光。各種不著調(diào)的喝酒和吃菜中間,我們會忽然指責(zé)某個人當年在某件事情上的處理不當,是我們每次聚會時的必要程序,而且,居然每次都有人找到新的事實??粗麄冎g一個指責(zé)、一個承認,端著酒杯擁抱著喝下去,我只有一個念頭,那些事實確實存在過嗎?這兩個抱在一起的家伙,難道不是因為想擁抱才找了這么個事指責(zé)對方的吧?或許這個處理不當?shù)氖卤揪蜎]有,是現(xiàn)場編的。自從這個念頭產(chǎn)生,我就不能再聽這些事了,看著他們的擁抱和眼睛里閃著的淚光,我的手總是不由自主地想把筷子伸到盤子里,夾點什么到嘴里,我需要填滿自己的嘴,我擔(dān)心自己會說出讓氣氛忽然掉到冰點的話。
難道那個時候,我的腦子就已經(jīng)是煮熟的蛋清狀了嗎?我默默站起來,扶著自己的頭,左右搖動了一下,想著這樣會不會讓我的已經(jīng)板結(jié)的腦子,在頭骨里上下滑動。然后我笑了,怎么會呢,又不是不倒翁的底座通過左右上下的變動來找平衡,我的頭已經(jīng)到了需要這樣的方式來立住了嗎?太可怕了。
世界今天是什么樣子呢?我好想知道。
二
手機不見了。我的心涼得透透的。
明明電話鈴聲還在響,初音未來的《千本櫻》,用的是反復(fù)比較后最喜歡的版本,樂音帶著強烈的穿透力,我總會被地鐵里、馬路上和商店里的嘈雜市聲堵住耳朵,只有初音未來的樂音能鑿穿我和電話鈴聲中間的阻隔,讓打來電話的家伙欣喜地聽到我的“喂”。大多時候來電的人我不認識,保險公司的、賣房子的、教育機構(gòu)和投資公司是其中的主體,這些人把我的信息反復(fù)販賣后,我就被各種人添到了自己的工作對象名單上。確實是他們,我也不會朝他們大吼大叫,他們是小職員,朝他們那樣做沒有用處,我會彬彬有禮地說:“謝謝,我不需要。”然后冷靜地把他們加入黑名單里,我的手機里的黑名單因此越來越長。
鈴聲仍然響著,我四處亂翻,被聲音指引著,繼續(xù)翻個不停。
沒有用,手機就是找不到。
鈴聲響得讓我想砸點什么,那么響的聲音,怎么會找不到來源?聲音一直響,看來是有什么人迫切地要聯(lián)系我,是什么事呢?這時還是白天,沒到那些生命出了問題的呼叫時間,那個時刻也是獨有的,通常是凌晨。每次那個時候鈴聲響起,睜開眼睛的同時我都會猜測這次是誰的生命出了問題。然而,這時也不是晚上,晚上屬于最親密的人,閨密,有些悄悄話要和我傾訴。我的耳朵那個時候既興奮又排斥,許多出離想象的事發(fā)生得無聲無息。如果不是最親密的人告訴我那些悄悄話,生活中那些帶著秘密色彩的眼神和碰觸,怎么可能被我知道?擁有了這些秘密,我會在入睡前顫抖,從心里生發(fā)的,完全不帶有感情色彩的顫抖,要過許久顫抖才會消失,有時候總不消失,我就會擔(dān)心我的小心臟。于是我起身打開藥瓶,拿了兩粒保養(yǎng)心臟的藥,再加點維生素,吞下去。秘密和著藥吞下去了,我的心臟跳得不再狂亂,倦意終于來了,我睡著了。
第二天早晨,我的腦子里一片澄明,太陽比昨晚的月亮要大要亮,照得深藏的秘密無處容身,從某處滿溢的光芒把秘密照化了,輕快的我走在大道上,包里裝著各種營養(yǎng)藥,我的身體需要它們,從中藥到西藥。辦公室里有個養(yǎng)生壺,每天早晨里面會有花茶、桃花、茯苓,有時候也會有薏米。干勁十足的我,和我的手機,開始工作了。
可是現(xiàn)在,手機找不到了。鈴聲停止了。
沒有了鈴聲,世界安靜下來,我躺下,反正現(xiàn)在找不到手機了,做點別的吧。我想玩“開心消消樂”游戲了,我已經(jīng)打到一千零九十五關(guān),這是堅持的成果,每當我稍微有點空閑,就打開它來上一局。我有個發(fā)現(xiàn),這個游戲的設(shè)計者是個概率論愛好者,如果玩的人只是堅持玩而不花錢,只要局數(shù)湊夠了,同樣可以通關(guān)。自從發(fā)現(xiàn)了這個,我就不再花錢了,開始的那四五百關(guān),我總在通不了關(guān)的時候忍不住花錢,罪惡感慢慢俘虜了我,促使我發(fā)現(xiàn)了這個不花錢的規(guī)律,自此我就走上了勝利的康莊大道。從此我的時間忽然多了許多間隙。有個家伙總要和我比試“開心消消樂”,他原本是落在我后面的,可他忽然在某個時刻出現(xiàn)在我的手機畫面里,然后他居然和我重合了,超過我了。侯寶林相聲里說的,“這是要和我斗氣啊”。我從那個時刻開始,和他展開了競賽,你追我趕的,你超過了我,我要立刻追上,誰怕誰啊。有些天我工作太忙了,好幾天沒去打“開心消消樂”,再看的時候那個家伙居然在我的三行之上,這是超了我十二關(guān)了,他怎么做到的?氣憤充斥了我的全身,這怎么能被允許呢,我動員了身邊的人一起過關(guān),只用了三天,我就到了他的下面一層。那天晚上我沒打開游戲,張弛有度是我的一貫做事風(fēng)格。第二天早上,那個家伙居然又過了兩關(guān),看來這個晚上要不就是他的錢、要不就是他的精力被耗了不少。我的好勝心,和這片土地一樣都需要休養(yǎng)生息,我才不想立刻表露對那個家伙的重視,我又下了新游戲,拿了根冰棍,開始追電視劇。讓那個家伙在自己營造的緊張氛圍里繼續(xù)掙扎吧。
那個時刻,我感覺到了自己的巋然不動。
可是,我現(xiàn)在沒有手機了。我的游戲肯定不能玩了。
我翻了個身,吐了口氣,讓沒有找到手機的惡氣離開我的身體。那樣的惡氣,和其他不明來源的氣體都應(yīng)該消失在大氣中,被各種肺呼出吸入,吐納不已。我也曾經(jīng)吸入過什么人的惡氣。那我的惡氣被什么人吸入,也是入情入理的。講道理,難道不是我們做人的必要素質(zhì)嗎?惡氣會自然化解在空氣中嗎?我不相信,所以無色透明的空氣中帶著惡的氣息會越來越多,有的人只要出門心情立刻糟糕,這可能只是說明他的感受惡的敏感度,比大多數(shù)人要高得多。
我開始想念手機鈴聲了,我的《千本櫻》。這個時候,難道沒有什么人需要和我聯(lián)系嗎?剛剛那個人沒找到我,為什么不再打來了呢?我的手舉起來,想撫摸一下我的頭,一個重物砸中了我,在鼻梁上,很疼。我生氣了。是手機砸的,難道剛才手機一直在我的手里嗎?這是不科學(xué)的,我已經(jīng)找了半天,我清楚地記得我的手,左右兩只,都在找,翻著各處,怎么可能那個時候手機在我的手里?而且是右手!這更不符合邏輯了,明明的,我的右手作為主手,找東西的時候是推拉的主力,如果那個時候手中有手機,怎么可能做出來既推又拉還翻來翻去的動作。可我的鼻梁確實被砸得很疼,不能碰的那種劇痛,我的手機是最新版的,比上一版明顯重了許多。賣手機的人告訴我,重說明里面的元器件更精良,不是塑料的。我當時很高興多花了錢買了這手機,后來發(fā)現(xiàn)用起來很討厭的一件事是特別重。我討厭一切讓我體驗不舒服的物品,不過手機隨時都需要存在,哪怕不是聯(lián)系什么人,只是玩游戲。
那個家伙,在我找不到手機的時候,是不是又過了兩關(guān)了?
三
出了地鐵站,我就找那輛帶獎金的共享單車。我的手機上顯示它就在一堆信號中,需要我找出來,騎上去,騎到了一定的時間,我下車,鎖上,獎金就到我的賬上。多完美。還有,現(xiàn)在烈日炎炎,我的軟件顯示,我的免費騎行已經(jīng)到了十一個月。太讓人開心了。有些人說那些共享單車在圈錢做融資,他們是不是做融資我才不管,只要我方便,還能看到獎金和免費騎行,就夠了。如果融資是真的,那說明人家太聰明了,能讓不相干的人主動把錢送到手里,還不管這錢用來做什么。但是,通常情況下怎么可能呢。沒有互利就沒有得到,那些人把生意這兩個字都琢磨透了。這個世界上誰都覺得自己最聰明,那些上當?shù)娜藦膩矶际潜葎e人更聰明、想占有的欲望更強烈的人,無欲無求說得簡單,都是自欺和欺人的話,眼看著大餅在眼前,強迫饑餓的人不伸手也不現(xiàn)實。
我在一輛挨一輛的車中間找著,不時要看一下手機,那上面顯示了有獎金的車的號碼,車太多,字太小,我的頭要離得很近才能看清楚。我的腰彎下去又直起來,再彎下去,就是沒有找到。我開始想念我的眼鏡,它已經(jīng)多久沒有出現(xiàn)過了?自從我發(fā)現(xiàn)戴著它會壓鼻梁,一絲一毫的壓力感都會讓我不快,它就不再出現(xiàn)了。它不像其他的東西,那些總想顯示存在感的電器,每當我的錢稍微多一點,立刻就有一樣電器出了毛病,我開始還總是謀求修理,后來發(fā)現(xiàn)真多余,最簡單粗暴的辦法是買個新的。有一次手機的屏幕被摔碎了,換個屏幕要七百多,而買個新的,再加上兩三百,就能買個性價比合適的國產(chǎn)品牌。那種情況下誰會修理呢。小時候家里蒸鍋的底漏了,還拿到門口的修理店換個新鍋底,好多年前了,這樣的修理店一溜煙地消失殆盡。坊間傳說修手機和修金貨一樣,修理的過程中都會夾雜了各種偷梁換柱,我之毒草彼之良藥,這架勢都是說不準的。我的腰開始酸了,那輛帶獎金的車仍然沒有找到,我的決心有了動搖,屏幕上那一堆“小水滴”擠擠挨挨,要點準了那個有獎金的符號有時候需要點兩三次呢。這些放共享單車的家伙,為了自己方便,把車放在地鐵口的便道上,過人都困難,而且像我這樣在每輛車前彎腰找那輛帶獎金的單車的人,有不少呢。忽然左前方傳來一聲歡呼,“找到了!”我看著那個小姑娘掃描單車,開鎖,騎走了。我和我身邊的人都直起腰,對視了一下,我們面臨一個選擇,要不要隨便掃一輛騎走呢。
我離單位不遠,走一走也未嘗不可。我每天如果上下班不走路,那就根本沒有活動、鍛煉的時間??墒俏矣窒?,如果不騎上一輛,剛剛那一通尋找的時間和精力的花費就太不像話了。幸好,還有免費單車可騎,我又開始尋找免費的單車。
出版大廈的下面也是滿滿的共享單車,這個東西已經(jīng)泛濫成災(zāi)了,好不容易找到個放車的地方,有人和我打招呼,“早上好!”我的臉上條件反射般地笑了,那人是同單位的冷笑話高手。自從他的工作從編書的方向調(diào)整到曲藝方向,他的笑話講述手法在許多時候就借鑒了相聲技巧,和那些演員一樣,他講了笑話后自己一定不笑,甭管別人怎么笑得歡,只要他把該說的說完了,他就做自己的事了。他昨天還一本正經(jīng)地講了個不著調(diào)的故事,很簡單的笑料包,稍微想一下就能把人樂壞了。就是這么個人,遇到他的時候他都特別禮貌周到,每次看到他我都會心情大好。我們寒暄,互相說著搞不清內(nèi)容的話,我從車上拿下包,緊走兩步,和他一起進入大樓。他果然嘴里沒閑著,一本正經(jīng)地說著路上的見聞,電梯里歡聲笑語的,敢情好多人都知道他的特點,誰都不想放過開心一刻。
進了辦公室就有一堆雜事?lián)磉^來,根本由不得人喘氣,一二三之后,才穩(wěn)當下來,喝了口水。忽然恍惚起來,我上來的時候鎖車了嗎?我的眼睛盯著眼前辦公桌上的那張紙,微微瞇著眼睛,仔細回想從車上下來,找地方停車,到遇到同事,拿包上樓,然后呢?我完全沒有印象了。旁邊有個嬌俏的聲音說:“劉老師,您看稿子太專注了!”我轉(zhuǎn)過頭,是我們單位的美編。我打發(fā)走她,我接著想,還是沒想明白,索性拿出手機,打開軟件,發(fā)現(xiàn)我的騎行果然超時了,而且還在計時中。
免費個屁。我立刻起身,奔出房間。
眼前的共享單車更多了,我到了剛剛放車的地方,發(fā)現(xiàn)有變化,那個地方現(xiàn)在被一些電動車占領(lǐng)了,怪不得我剛剛出樓的時候,感覺眼前的“車?!备鼣D了。我知道這一定和門口管車的師傅有關(guān),我先找到他。他說為了給電動車騰地方,他剛剛把那些共享單車挪到了前面,他的手一指,虛空中畫了個圈。我大概知道了方向,沒再理他,直奔過去。我又看手機,找那輛車,但是沒有那輛車了,明明在附近,就是找不到。我就彎腰,又直起來,再彎下去。樓里送快遞的老劉看見了我,問我干嗎?我告訴他我剛才忘了鎖車,要被一直扣錢呢。他就幫我一起找。奇了怪了,兩個人都沒找到那輛車,可信息提示明明就在這里,而且,它還在繼續(xù)計時!
我的汗一層層地出,臉上被紙巾反復(fù)擦拭后,應(yīng)該沒什么粉底了。這個早上,都不是時間成本的問題了,而是,怎么做才能讓計時停下來呢。我忽然恨起那些發(fā)明共享單車的人了,如果不是他們的獎金誘惑,后面的事情就不會發(fā)生了,現(xiàn)在也不會有這樣的情況發(fā)生了。
我喝了口水,看著手里的礦泉水。這水是誰給我的呢?我也顧不上感謝了,騎行計時還在繼續(xù),而那輛車還沒有找到。我的心如油煎。我得快點找到那輛車,然后,我就要求退押金,卸載掉那個軟件。便宜沒有白占的。那些做這個生意的人,如果每天都能遇到一些像我這樣的馬大哈,這日子就太好過了。根據(jù)概率,我這樣的人肯定每天都會有的,每個人都是潛在的馬大哈。這也是他們生意里的一部分嗎?
我要瘋了。
劉 潔:一九六九年生于天津,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有小說、散文發(fā)表在《散文》《散文選刊》《中國作家》《北京文學(xué)》《新華文摘》等多家報刊,作品收入多種年度選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