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強
1840年8月,英軍在舟山短暫休整后繼續(xù)北上,直抵天津大沽口。本來主戰(zhàn)的道光皇帝,眼見英艦迫近,懾于兵威,不得不屈服。8月20日,道光帝下達諭令,答應賠償英商損失,嚴懲林則徐,要求英艦撤至廣州,并委任琦善為欽差大臣,前往廣州議和。
英軍撤出舟山
眼見秋冬將至,疫病流行,英軍遂同意南下談判。英軍南下后,清政府下令沿海各省督撫籌措海防,命兩江總督伊里布率兵至浙東,與英軍在鎮(zhèn)江舉行和談,雙方宣布在舟山群島停戰(zhàn),并準備收復定海。1841年1月7日,為威逼琦善就范,英軍攻占虎門炮臺,并占領沙角一帶,清軍傷亡達700余人。1月25日,琦善與義律在廣州商談議和條件,并擬定了《穿鼻條約》與《退還舟山條約》,允諾以香港島換取舟山群島,英軍撤出沙角,清政府將賠償英國一概損失。事實上,琦善并未簽署條約并加蓋鈐印,清政府也并未批準這一條約。1月26日,英軍在未得到清政府的允準下,在香港上環(huán)水坑口街登陸,升英國國旗,鳴響禮炮,擅自宣布占領香港。2月24日,清軍分批抵達定海港。翌日,英軍全部撤出定海,南下香港。
英軍占領香港撤出舟山的消息很快就傳至倫敦,巴麥尊暴跳如雷。他在向女王稟告時說,義律完全置其訓令于不顧,竟然放棄富庶的舟山,去占領一個幾乎沒有一戶房屋的荒島,如果說香港有什么價值的話,不過是可供英國人前往建屋閑住,以代替在澳門度過貿(mào)易淡季而已。很快,英國人就發(fā)覺香港港口太淺,腹地過于狹小,不利于開展永久貿(mào)易。
第二次定海戰(zhàn)役
1841年4月20日,巴麥尊在給義律的信函中稱,義律撤出舟山是完全錯誤的決策,是對中國方面的屈從。隨后,他在給英國內閣的報告中再次重申必須占領舟山,并派璞鼎查接替義律在華代表一職。5月3日,巴麥尊連續(xù)發(fā)出公文,命令侵華英軍務必重占舟山,并可從香港撤出任何部隊。巴麥尊還照會中國,宣布否決義律撤出舟山的決定。5月31日,璞鼎查臨行前,巴麥尊特地召見了他,并重申到達中國之后,必須重新占領舟山,并以此為條件與中國政府舉行談判。
與此同時,經(jīng)過第一次定海戰(zhàn)役后,為了鞏固舟山海防,清政府委派葛云飛為定海總兵,同時指派安徽壽春總兵王錫朋、浙江處州總兵鄭國鴻擔任協(xié)防,率領3000余兵丁駐守定海。1841年5月,道光帝以辦差不力之名撤換了琦善,并派遣皇侄靖逆將軍奕山前往廣東與英國人繼續(xù)商談。膽小怕事的奕山在英國人百般恐嚇下驚慌失措,一面向英國人乞和,一面向道光帝假報稱“洋務大定”。道光帝輕信了奕山的謊報,下令沿海各省撤兵撤防。
誰知,英軍卻調兵遣將,由廣東北上浙江,企圖一舉攻占舟山。署理浙江軍務的江蘇巡撫裕謙得知英國人密謀北上的計劃,當即奏明道光帝請免撤防,但遭到道光帝的嚴厲申斥。緣于此,裕謙不得不下令王錫朋等守將撤離定海。8月30日,葛云飛正在府中為即將撤離的王錫朋、鄭國鴻等將士餞行,突然接到英軍攻占廈門并繼續(xù)北犯的急報,兩人當場表示要繼續(xù)防守定海。定海守軍一面厲兵秣馬、枕戈待旦,一面飛書寧波鎮(zhèn)海守軍,要求增撥抬炮和大炮,以增強火力。9月26日,英國陸軍總司令郭富等率4艘戰(zhàn)船闖入竹山門。葛云飛自土城迎頭痛擊,英艦頭桅被擊毀,不得不撤出竹山門。隨后,英艦竄入大渠門水域,進逼東港浦,被張紹廷部將擊退。英軍見無隙可乘,只得退至舟山外海。為了防范英軍再度來襲,葛云飛重新調整布防。9月27日凌晨,英軍乘天黑竄入小竹山,并開炮直逼土城,企圖突破土城防線。葛云飛力督各營開炮還擊,雙方炮戰(zhàn)至午時,英軍不得不再次敗退。囿于后援不濟,葛云飛派人向鎮(zhèn)海大營告急,請火速派遣援軍。鎮(zhèn)海守將卻稱葛云飛是“小題何須大作,抑故意張大其辭,為他日論功乎” ?他嘲諷葛云飛,讓他只需死守,不要冀望后援,一旦有所疏虞,惟其是問。葛云飛聞訊后,十分憤懣。9月30日,英艦自吉祥門駛進,攻打東港浦,遭到守軍的強烈還擊。傍晚,英軍用小艇登陸,偷襲守軍陣地,并調遣駐扎在廈門鼓浪嶼的英軍一同作戰(zhàn),兵力達到4000余人。
此時,定海情況十分危急,加之連日來暴雨晝夜不停,致使守軍彈盡糧絕,孤軍無援。10月1日,英軍發(fā)動全線進攻,一路攻打土城,一路攻打曉峰嶺,一路攻打竹山門。面對強大攻勢,清軍奮力抵抗,屢次擊退英軍。在竹山門戰(zhàn)斗中,守軍鄭國鴻在炮筒已熱得發(fā)紅不能再裝填火藥的情況下,用刀、矛與英軍開展肉搏戰(zhàn),終因實力懸殊,陣亡疆場,竹山門失陷。英軍攻占竹山門后,沿著土城,三面夾攻關山炮臺。葛云飛率兵奮力抵抗,左眼被彈片擊傷,后被英軍劈成兩半,為國捐軀。經(jīng)過長達六晝夜的奮戰(zhàn),三位總兵及參將張玉衡、副將托安泰等全部戰(zhàn)死沙場。道光帝獲悉三鎮(zhèn)守將同殉,揮淚下詔,重恤治喪,立祠享祀。定海一役,英軍死傷達416人,其中不乏高階將領。
英國占領舟山
1841年9月,阿伯丁接替巴麥尊入主英國外交部,并就對華政策進行調整,提出以通商貿(mào)易的政策取代開拓殖民地的政策,即著重在中國東部沿海開放數(shù)個重要口岸,放棄對中國領土的永久征服。對于舟山,阿伯丁以需付出高昂占領費,已經(jīng)影響中英長期貿(mào)易或可能卷入中國政局等因素的考慮,不主張長期占領。1842年8月29日,中英兩國在江寧(今江蘇南京)簽署了《南京條約》,規(guī)定除割讓香港島之外,提出清政府還需開放上海、寧波、福州、廈門、廣州五個通商口岸,并于1846年1月付清2100萬銀元的賠款后,英國才能將舟山還給清政府。在談判期間,英國一直強調將廈門的鼓浪嶼、舟山、寧波鎮(zhèn)海的招寶山這幾處作為抵押,直到清政府償還賠款后才能予以交還。清政府起初反對以地抵押的行為,認為兩國既然已停戰(zhàn)簽約,就應相互信任。英國政府則認為賠款如同還債,不管信任與否,都應立下字據(jù)并交付抵押物。在清政府的據(jù)理力爭下,英國勉強同意歸還鼓浪嶼與招寶山,但必須以舟山作為賠款抵押地。
在英國占領舟山的5年半間,舟山存在著兩個政權,一是隸屬清政府管轄的定海廳,駐蹕于舟山的大榭島;一是隸屬英國管轄的軍政府,駐蹕于舟山的定??h城。在管治方面,對英國人實行英國法律,為軍政府做事的華人也享有豁免權;對華人實行大清律例,如在英人治下滋事,即遣兵丁押送至大榭廳衙審判。倘若英人與華人爭訟,則由英方通知清政府派員協(xié)同會審,仍用兩種不同法律。在舟山的這套做法,實際上開了領事裁判權的先例。
英國人為了擴大通商范圍和對外影響,再次宣布舟山為自由貿(mào)易港,準許各國商船到舟山停泊和貿(mào)易。原本只限于廣州一口通商的外國商船,紛紛抵達定海道頭港。一時間,舟山海港內商船云集,貨棧堆積,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出現(xiàn)了前所未有的貿(mào)易盛況。由于上海與寧波的開埠進展緩慢,舟山便成為外商來華貿(mào)易的首選。比起廣州、寧波等城市,舟山作為英國的軍事占領區(qū),洋商可以得到更有效的庇護,且不必理睬清政府繁瑣的貿(mào)易禁令。此外,舟山地處長江出???,江南各地均有海道通航,雙方多在海上貿(mào)易,不少都是以貨易貨,無須經(jīng)過海關查驗,更不用繳納關稅,舟山成為中外貿(mào)易的理想之地。
1845年8月,清政府如約開放了五處通商口岸,對英賠款亦如數(shù)交清,英國已無繼續(xù)盤踞舟山的理由了。眼見歸還期限將至,英國國內對是否歸還舟山產(chǎn)生了激烈的爭執(zhí),不少人主張放棄香港而保有舟山,認為香港只有一大堆不毛的巖石;與此相反,舟山的米糧生產(chǎn)卻足以供給很多人的需要。甚至有人預言,舟山不久將成為世界上最大的商業(yè)中心之一,占據(jù)舟山,可以制止中國政府的仇外行為,并保持英國在華的優(yōu)勢地位。但是也有不少人主張應嚴格按照條約行事歸還舟山,不然會遭致中國政府的強烈反抗,使得英國“背上背信棄義的污名”,影響其在國際社會上的形象;而且,隨著上海的開埠,舟山的地位已然下降,加之高昂的占領費用,使得英國不得不另做考慮。
1845年10月,清政府照會英國,應盡快開始舟山交還談判,英方卻推諉離1846年交還期限尚有兩個月。清政府申明,即便英方同意馬上交還,中方還需輾轉派員接受,尚需時日。在中方的多次敦促下,英方勉強同意開談。但談判時斷時續(xù),而且英方肆意尋找無理理由,橫生枝節(jié),故意拖延談判進程。譬如,英國提出需委派對英國沒有敵意的官員來接管舟山;保護英國人在舟山的墳地;不得懲罰與英國人有往來的中國人;保留英國人在島上的商業(yè)活動與自由;不得將舟山割讓給第三國,倘若舟山被第三國所侵奪,英國將幫中國“防御”等條件。在經(jīng)過多方磋商后,1846年4月29日,英國代表戴維斯與清政府代表耆英在虎門簽訂了《英軍退還舟山條約》,條約重申英國人進入廣州計劃“斷不可廢止”,允許專劃英國人“散步之地”,并責成中國保障其“安全”;清政府允諾永不以舟山等島給予他國,倘若舟山等島受他國侵伐,英國有權保護舟山的安全。
1846年7月23日,英軍在延誤半年之后終于從舟山全部撤出,結束了對舟山長達5年半的侵占歷史。可見,優(yōu)越的地理區(qū)位、良好的深水港、適宜的氣候、豐碩的物產(chǎn)是英國人妄圖占據(jù)舟山的主要原因,然而面對舟山人民的激烈反抗、疫病的肆意流行和高昂的占領費用以及清政府的強烈反對,又促使英國人不得不最終放棄舟山。(完)
【責任編輯】王 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