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琪桑
你不扶,但我該扶就扶
文-琪桑
不止風水輪流轉,輿論也經常輪流轉。比如圍繞“陌生人倒地,扶不扶”這個問題的輿論,在近些年間發(fā)生了明顯轉向。放在之前,比如2011年小悅悅事件發(fā)生時,那些沒有伸出援手的路人遭到大多輿論的譴責,達成的社會共識是不諒解也不接受路人的冷漠。之后幾年間經歷各種大大小小的倒地事件,直到6月7日,微博上流傳著一段視頻,其中一女子在過斑馬線時被疾馳的車輛撞倒,在一分多鐘里,陸續(xù)有十幾個行人經過,但無人上前救助,隨后,第二輛車碾壓過她的身體。經調查確認,視頻屬實,是發(fā)生在駐馬店街頭的一場車禍,受害人是當?shù)厝笋R瑞霞。
隨著輿論的發(fā)酵,和同類案件甚至六年前的“小悅悅”事件相比,這些路人遭遇的譴責大幅降低,更多網(wǎng)友對他們的“不扶”表示理解。在微博評論中,點贊靠前的是“扶不起”和“冷漠有理”之類觀點,倒是主張伸手扶人的觀點被襯托得心虛很多,甚至被嘲諷“站著說話不腰疼”。
輿論由譴責不扶到理解不扶,這之間發(fā)生了什么?
在現(xiàn)代化的都市里生活,人們逐漸習得了“中國式”的生存智慧。隨著碰瓷、訛詐事件頻繁發(fā)生,經驗告訴人們,在大路上救扶陌生人很可能招來大麻煩。正如很多網(wǎng)友所擔心的,假如有經過的司機為了救人停下,扶女子起來并報警,那么救人者可能面臨什么呢?交警得扣下司機做幾個小時的筆錄,萬一家屬指認他就是肇事者,怎么辦?可以看攝像頭或尋找目擊者,但如果攝像頭壞了,目擊者也沒找到,這又該怎么辦?
在現(xiàn)代社會,扶救陌生人變成了一件有風險、有成本的事情,更關鍵的是風險和成本有多大根本是不可預測的。本著對風險的本能性規(guī)避和后天性訓練,越來越多的人不愿意為了陌生人而把自己置于此等困境?;谶@些原因,輿論沒有過多譴責僅撥打電話但不動手扶人的路人,似乎符合利益權衡的有苦衷的冷漠就更值得原諒一樣。
當然,相比對路人的責備,類似悲劇頻發(fā)還有深刻的社會原因。比如在馬瑞霞事件中,人行道被湍急的車流淹沒,竟然沒有設置一個紅綠燈。比如令公眾擔憂的訛詐行為得不到有效有力的懲罰,一經發(fā)現(xiàn)最多被批評教育,相比較訛詐成功可能得手的利益,簡直是不足為誡。比如很多時候人行道被機動車擠占,行人的路權得不到保障。比如類似“英雄流血更流淚”的事件沒有得到應有的社會反饋,給人增加了做好事的心理陰影。比如現(xiàn)代社會過分強調私人應享的權益,逐漸淡漠個人在公共語義下的責任和義務。
說了這么多,“不扶陌生人”是現(xiàn)代人在個人和社會共同規(guī)訓下做出的風險系數(shù)最低的行為。這的確是沒什么可過分指責的,畢竟開放文明的社會也應容得下“沉默的權力”和“懦弱的自由”。但是,無論多么正確上得了臺面的理性,在馬瑞霞像全息影像一樣被撞倒,抬頭掙扎又落地不動的畫面前都坍塌了,怎么說都不再那么合理,怎么自我安慰都不能讓人心安。所以才有目擊者在事后看到視頻時的留言——“看得直想哭?!?/p>
但凡有一個人站出來為她攔下車流,馬瑞霞也不至于遭遇二次碾壓,可能還會有一線生還希望。難道真到了只有王思聰才可以隨意扶人的地步了嗎?既助人又不危及自身的方法總還是有的,比如找個路人為自己作證,甚至可以拍視頻作為證據(jù)。不管怎樣,都比放任一個生命在自己面前枯萎要來得更合乎人性和道義。理性和利弊考量固然很重要,但如果一個社會僅靠此驅動,不敢想象該是一個多么缺少人情味兒的冰冷世界。反之,既保有人的感性本能,又能理性地加以調用,這樣溫情而又不失分寸感,該多好。
捫心自問,假如我在現(xiàn)場,不管別人怎么理性地無視,我該扶的時候一定會扶??吹叫倫?、馬瑞霞他們,不免讓人物傷其類地想到自己,如果有一天自己橫倒街頭,指望有人扶一把,難道只能是奢想?倘若果真如此,到頭來每個人都有可能成為下一個馬瑞霞。也許不在這個人行道倒下,就是在下一個十字路口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