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漢字疊字符是一種書寫重復(fù)文字時為了簡便而使用的一種約定俗成的替代符號。文章對古今中外的漢字疊字符使用情況進行梳理，并對規(guī)范使用漢字疊字符提出了一些建議。

關(guān)鍵詞：疊字符 標點符號 規(guī)范化

疊字符，就是一種書寫重復(fù)文字時為了簡便而使用的約定俗成的替代符號，有“々”“”“”“=”“-”“ㄑ”等形。疊字符來源于古代的重文符號，歷史悠久，使用范圍廣泛，是一種重要的標點符號，下面就疊字符的相關(guān)問題進行簡要討論。

一、中國古代的疊字符

疊字符的使用最早可以追溯到商代，甲骨文中就出現(xiàn)了用兩短橫“=”來代替重復(fù)文字的情況，如：《甲骨文合集》27287、《甲骨文合集》36123中，兩片甲骨中“受”字后的“”“”“”等形為“又”字下兩畫，十分明顯，郭沫若認為：“‘又=乃‘又有重文，讀為‘有佑。”[1]“王受有佑”“弗受有佑”在三期以后的甲骨卜辭中較為常見，常寫作“王受ㄓ又”，而《甲骨文合集》28800中寫成“王受又又”，可以證明“又”下的兩短橫確為疊字符。這種情況并非只出現(xiàn)于商，在周原甲骨H11：130中也出現(xiàn)了“”之形。但是，由于甲骨卜辭文例較為簡單，重文的情況較少，并且還存在疊字符省略的情況[2]，所以甲骨文中的疊字符并不多見。

疊字符的使用在銅器銘文時代開始漸漸普遍起來，如作冊麥方尊中有“孫孫子子其永亡終終”句，其中“孫孫”寫作“”“子子”寫作“”“終終”寫作“”，作冊麥方尊為康王時器，可證西周早期的銘文中疊字符就已經(jīng)很普遍了。后期青銅器中“子子孫孫永寶用”一句幾乎成了銅器銘文末尾的固定格式，其中的“子子孫孫”疊詞的第二個字幾乎全部都用疊字符代替。與青銅器銘文同時期的石鼓文中也存在大量的疊字符。石鼓文屬于秦刻石文字，因其刻石外形似鼓而得名。發(fā)現(xiàn)于唐初，郭沫若斷為秦襄公時物，石鼓共十枚，高約二尺，徑約三尺，分別刻有四言詩一首，共十首，文辭與《詩經(jīng)》相類，疊詞較多，凡重文皆用符號“=”表示。如《汧沔第一》就有“沔沔”作“”“”作“”“”作“”“毚毚”作“”“”作“”“”作“”[3]。

其實疊字符的使用并非僅限于此，簡牘中也較為普遍，如《郭店楚墓竹簡·老子甲本》中“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一句中的“地”“天”“道”分別作“”“”“”，右下角的兩小橫畫“=”即是疊字符。帛書中如《馬王堆漢墓帛書·老子甲本》中“綿綿呵若存，用之不堇（勤）”中的“綿綿”寫作“”等。疊字符的廣泛使用，節(jié)省了文字的書寫空間，使有限的書寫材料傳遞了更多的文字信息。紙張成為主要書寫工具以后，書寫的成本大大降低，疊字符的使用情況便逐漸減少了，尤其是一些正式場合，使用符號代替重文的情況就更少見了，但在文人書法或手札中，疊字符一直被普遍使用。在形式上，疊字符除了“=”以外，又出現(xiàn)了“-”“ㄑ”“”“”“々”等形。

印刷術(shù)發(fā)明之后，中國書籍開啟了印本時代，疊字符在刻本中也偶有使用，如元刻本《朱文公校昌黎文集》卷十一《原性》“其始匍匐也，則岐岐然，嶷嶷然”中的“岐岐”作“岐=”“嶷嶷”作“嶷=”，但是這種情況在刻本中并不普遍，哪怕在同一部書中也不統(tǒng)一，比如同書卷十三《汴州東西水門記》“劫眾阻兵，懔懔栗栗，若墜若覆”中的“懔懔栗栗”作“懔く栗く”；而同書卷一《復(fù)志賦》中有“居悒悒”一句，并未使用疊字符。實際上，大多數(shù)古書在刊刻時是盡量避免使用疊字符的。

二、疊字符的使用現(xiàn)狀

疊字符雖然是伴隨著漢字的產(chǎn)生而產(chǎn)生并沿用至今的一種漢字替代符號，但卻始終沒有得到官方承認。1919年4月，胡適、錢玄同、劉復(fù)、朱希祖、周作人、馬裕藻等六位教授極不愿看著“現(xiàn)在的報紙、書籍，無論什么樣的文章都是密圈圈到底，不但不講文法的區(qū)別，連賞鑒的意思都沒有了”。在國語統(tǒng)一籌備會第一次大會上，他們提出了《請頒行新式標點符號議案》，要求政府頒布通行標點符號，然而，在《議案》中并未提及疊字符的問題。1920年2月2日，北洋政府教育部發(fā)布第53號訓(xùn)令，《通令采用新式標點符號文》，誕生了我國第一套法定的新式標點符號，其中并不包括疊字符。

1951年9月，原中央人民政府出版總署發(fā)布了《標點符號用法》；同年10月5日，原政務(wù)院下達指示，要求全國遵照該標準。后來，文字書寫和書刊排印漸漸由豎排改為橫排，標點符號用法也有了某些發(fā)展變化，因此《標點符號用法》又經(jīng)過了幾次修訂。1977年10月31日，國務(wù)院發(fā)表《第二次漢字簡化方案（草案）》第一表，“二簡字”開始試用。以漢字簡化為宗旨的“二簡字”使官方開始承認漢字疊字符，被編錄到規(guī)范之中。1986年中國政府廢除“二簡字”，2000年10月31日第九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wù)委員會第十八次會議修訂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法》，以法律的形式規(guī)定了“二簡字”不屬于規(guī)范用字，疊字符也一并廢除了?，F(xiàn)行《標點符號用法》是2011年發(fā)布的版本，規(guī)定了標點符號的名稱、形式和用法，卻依然未提及疊字符的問題，使疊字符至今仍以“非法符號”的形式存在著。

雖然疊字符沒有在官方得到承認，卻絲毫都阻擋不了人們使用它的熱情?，F(xiàn)在的疊字符主要在手寫漢字時使用，有“”“”“々”三種?！啊碑攣碓从凇?”，位置由原來的所重之字的右下角變成字的后方（橫書）或下方（縱書），從兩橫畫變成了兩斜點，這應(yīng)與書寫工具的改變有關(guān)，并且可以避免與“二”相混?！啊眲t是“”的連寫，用法也相同?！啊庇玫娜讼鄬^多，關(guān)于它的來源有兩種說法，一種說法是“仝”的草書“”“”變化而來，另一種說法是從兩橫畫“=”變來的。相較而言第二種說法更為合理，一是行書草書中的兩橫畫加以楷化與此形相類；二是兩橫畫“=”作為疊字符歷史悠久而且未曾間斷，沒有必要重造新符；三是由一種符形演變成另一種符形不容易在交流中產(chǎn)生歧義，而由文字演變成符形則更容易造成文字與符號間的混淆。“々”使用的位置一般在所重之字的后方（橫書）或下方（縱書）。在日常生活中還有一個表示重復(fù)的符號“"”，一般用在表格中，表示此欄的內(nèi)容與前一欄或上一欄內(nèi)容完全一樣。從嚴格意義上講，“"”表示內(nèi)容的重復(fù)，而疊字符只表示文字的重復(fù)，二者有著本質(zhì)的區(qū)別。endprint

疊字符的使用并不僅限于中國大陸，也包括港澳臺地區(qū)、海外使用漢字的華人甚至整個東亞文化圈。港澳臺地區(qū)和海外使用漢字的華人，他們的使用情況大致與大陸相同，正式的文書一般是不使用的。朝鮮半島在使用漢字的時代，疊字符不僅用于書寫，也用于刻本，如閔思平《及菴先生詩集》（1370年刊）《藤杖歌》詩中“春風花開白日永，師能日日呼桑郞?！币痪渲械摹叭杖铡弊鳌叭铡薄５窃谄毡槭褂弥V文之后，疊字符也隨之消失了。在越南，近代以前多使用漢字以及本民族發(fā)明的文字喃字，正式文書一般由完全使用漢字的文言文作成，普通文書一般使用漢字和喃字混合使用的越南文作成。喃字的結(jié)構(gòu)和漢字類似，有些甚至比漢字還要復(fù)雜，所以在書寫疊字時也需要疊字符來提高書寫速度。1919年越南科舉廢止、1945年阮朝滅亡以及越南民主共和國的成立促使?jié)h字和喃字的使用逐漸減少。如今的越南語一般使用羅馬字母表記的“國語字”，漢字和喃字只在少數(shù)學(xué)者、老人和僧人中使用，疊字符也就漸漸消失了。疊字符的使用在日本是正規(guī)而且合法化的，日本的漢字疊字符（ノマ）記作“々”，使用的頻率非常高，如“人人”作“人々”，“我我”作“我々”，“色色”作“色々”、“時時”作“時々”，“佐佐木”作“佐々木”等，疊字符幾乎可以使用在任何場合，包括政府公文，所有的報刊雜志、著作以及教科書中。在可以使用疊字符的情況下，如果不使用疊字符反而讓人感覺奇怪。在日語中，對于平假名與片假名，則分別使用“ゝ”和“ヽ”作為疊字符。另外，還有“ゞ”和“ヾ”用作有濁點時的疊字符號，但使用頻率遠遠不及漢字疊字符“々”。

三、規(guī)范使用疊字符的建議

漢字疊字符作為一種文字替代符號，歷史悠久，書寫便利，使用頻率高。文字本身即是記錄語言信息的符號系統(tǒng)，漢字疊字符的使用可以提高漢字的書寫效率，并且事實證明疊字符的使用并不會引起交流上的混亂，從這一點上來說，疊字符與已經(jīng)廢除的“二簡字”有著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所以建議能夠恢復(fù)并且規(guī)范使用疊字符?，F(xiàn)提出若干建議如下：

1.疊字符的符形統(tǒng)一為“々”。從符形來看，符號“=”“”“”在使用中容易和“二”或“2”相混，“"”則容易和引號相混；從現(xiàn)有的符號中“々”的使用人數(shù)和使用頻率也是較高的。

2.疊字符只應(yīng)用于疊詞，如“爸々”“媽々”“形々色々”“漂々亮々”；如果重復(fù)的漢字屬于詞與詞的頂針關(guān)系，不建議使用疊字符號，如“北京市市長”不宜寫成“北京市々長”，“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不宜寫成“朝鮮民主々義人民共和國”。

3.疊字符不宜應(yīng)用于法律條文、政府公文等正式的場合，但在非正式場合可以自愿使用。

注釋：

[1]郭沫若：《殷契萃編》，北京：科學(xué)出版社，1965年5月版，第44頁。

[2]裘錫圭：《甲骨文中重文和合文重復(fù)偏旁的省略》，《裘錫圭學(xué)術(shù)文集》，上海：復(fù)旦大學(xué)出版社，2012年10月版，第85-91頁。

[3]郭沫若：《石鼓文研究》，《郭沫若全集（第九卷）》，北京：科學(xué)出版社，1982年10月版，第43-45頁。

參考文獻：

[1]教育部語言文字信息管理司.標點符號用法解讀[M].北京：語文出版社，2012.

[2]丁菁.基于2011版新標準的標點符號用法研究[D].北京：北京大學(xué)碩士學(xué)位論文，2011.

（朱添 黑龍江哈爾濱 黑龍江大學(xué)文學(xué)院 150080）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