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美芝

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政府的國家通訊社，全稱“紅色中華社”，簡稱“紅中社”，1931年11月7日，伴隨著中華工農兵蘇維埃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在瑞金葉坪的召開而創(chuàng)建。創(chuàng)建時期的當事人曾在回憶錄中稱，“紅中社”初創(chuàng)時對一些文稿曾用英文對外發(fā)過電訊，并且說當時的無線電人員王諍的英文很好，對外播發(fā)電訊用的是百瓦大功率電臺。意思即當時有能力對外播發(fā)英文電訊。但當代的史學工作者大多因為見不到英文稿實物佐證，又因為當時的中央蘇區(qū)各種條件極差和無線電臺組建不久等原因，而對此說法持懷疑態(tài)度。然而，筆者在搜集黨史資料過程中，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對外宣言》（以下簡稱《對外宣言》）英文版本。筆者經研究考證認為，這是“紅中社”初創(chuàng)時曾對外播發(fā)過英文電訊的有力證據。

一

筆者所見到的英文版《對外宣言》，為16開本，是使用淡藍色復寫紙用硬筆復寫的手寫版，共4頁，字體熟練、流暢、灑脫、飄逸、俊美。雖因年代久遠，保存到現(xiàn)在有的字母已經模糊不清，但總體上還是完好的。該英文版《對外宣言》，是1932年2月國民政府浙江省府在搜查、“清剿”“異黨”時“檢獲”的?！皺z獲”后，浙江省政府主席魯滌平，于中華民國二十一年（即1932年）二月十七日簽署，以呈字第七九號文于二月二十五日密呈給國民政府行政院。國民政府行政院將其存于“中華民國二十一年二月廿五日清黨綱目卷甲字第507號”案卷中。呈報前，浙江省政府責令省政府經飭科，將繳獲之英文全文進行了翻譯。

浙江省政府1932年2月25日的呈文，現(xiàn)在已嚴重破損，屬于殘件，但呈文余件筆跡依然很清晰，能夠看得很清楚：

為呈報事，查赤匪于上年11月間，在江西瑞金召開偽中國蘇維埃第一次代表大會，于七日通過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大綱，并電飭各級偽黨部，報告?zhèn)沃袊K維埃全國第一次代表大會情形。此項偽憲法大綱及刪電，前經本政府檢獲后，呈送鑒核在案。茲又檢獲赤匪偽政府文件多種，內有偽中國蘇維埃臨時政府對世界之英文宣言一件，由經飭科翻譯完竣。查核赤匪偽中國蘇維埃臨時政府已于一九三一年十一月八日在江西正式成立，并煽惑全國工農兵，希冀推倒現(xiàn)在社會制度及國民政府，措辭極為荒謬，其堪為防止赤匪參考資料頗關重要，理合抄同原文譯文備文呈報，仰祈鈞院鑒。

這里清楚地說明，這個英文版的《對外宣言》是“檢獲”的中華工農兵蘇維埃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的文件中的一種。也就是說，這個英文版的《對外宣言》，是從在中央蘇區(qū)召開的中華工農兵蘇維埃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上帶出來后，被國民黨當局“檢扣”的。

浙江省政府的這個呈文中“查核赤匪偽中國蘇維埃臨時政府已于一九三一年十一月八日在江西正式成立”之說，是完全根據其“檢獲”的英文件上的提法。其“檢獲”的英文件上不僅寫明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是于1931年11月8日成立，而且落款也是“1931年11月8日于江西”。這說明對于中華蘇維埃共和國的成立日期，在當時就可能有人認為是11月8日。也由此說明，紅色中華社用英文對外播發(fā)《對外宣言》，也可能是在11月8日或之后不久。因為“11月7日”是上海中共中央給蘇區(qū)中央局傳來的對外宣言的提法，也是中華蘇維埃全國工農兵第一次代表大會的開幕日期。而《對外宣言》的發(fā)出日期，從目前能夠見到的所有史料看，有的落款是11月7日，有的落款是11月27日，而這個英文稿則是從內文到落款都是11月8日。當今史學界對中華蘇維埃共和國的成立日期一直存有爭論，這一史料的被發(fā)現(xiàn)，為這一爭論又增加了一個新的因素。

據筆者研究，1930年中共中央為能順利圓滿勝利召開中華工農兵蘇維埃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于當年5月20日至23日曾在上海召開了全國蘇維埃區(qū)域代表大會，7月7日中華蘇維埃區(qū)域代表大會主席團又發(fā)布《號召中國工農兵會議（蘇維埃）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宣言》，并在全國蘇維埃區(qū)域代表大會主席團最后一次會議上，提議在上海組建中央準備委員會，進行一蘇大的各項準備工作。在莫斯科的共產國際也在為這次代表大會的勝利召開，而積極做著各項準備。擬在一蘇大上討論通過的重要文件，大都是經在上海的中共中央轉送到中央蘇區(qū)后，再在中央蘇區(qū)斟酌、細化。但《對外宣言》是在上海的中共中央有關方面起草的，還是在中央蘇區(qū)的有關方面起草的，還是在莫斯科的有關方面起草的，查閱各種文獻史料，包括中華工農兵蘇維埃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中央準備委員會留存下來的全部文獻，以及查閱有關當事人的回憶文章，都沒有對此有所記錄和給出說法。

二

除該英文版《對外宣言》外，筆者還搜集到了《對外宣言》當時在不同地方用不同方式發(fā)表過的多個版本：一個是中共中央機關報《紅旗周報》，于1931年11月27日出版的第24期上所載；一個是單頁油印傳單；一個是1933年蘇聯(lián)外國工人出版社出版的《蘇維埃中國》所載；一個是1931年12月18日出版的第2期中華蘇維埃臨時中央政府機關報《紅色中華》所載。將幾個版本進行比較對照，發(fā)現(xiàn)主要內容雖然大體一致，但在若干地方相互間還是存在差異的。

筆者從中發(fā)現(xiàn)，《紅色中華》上發(fā)表的版本，在邏輯和一些提法上及遣詞用字更合理、恰當和嚴謹。因此斷定，這一宣言是從上海經中共中央轉送到中央蘇區(qū)一蘇大的。就是說，一蘇大于11月27日發(fā)表的版本是最后一個版本。而中央準備委員會從上海傳送到中央蘇區(qū)的所有關于一蘇大的文件，全部是用中文寫成的，而且大部是用刻寫蠟紙油印和石印出來的，并未發(fā)現(xiàn)英文件和復寫件。近年來，筆者通過各種渠道，艱難地搜集到的20世紀30年代在上海的中共中央及其宣傳機構的珍貴史料，發(fā)現(xiàn)當年在上海的中共中央及其所屬各機構，所有準備對外發(fā)出的英文稿，全部是用英文打字機打字后油印出來的。而中央蘇區(qū)沒有英文打字機，所以中央蘇區(qū)的英文稿要靠手寫。而浙江省政府于1932年2月“檢獲”《對外宣言》時，又正是參加一蘇大的代表陸續(xù)返回原所在地的時候。所以筆者認定，這個手寫英文版《對外宣言》，是從中央蘇區(qū)一蘇大帶出來的。endprint

另一方面，當時在上海由中共中央宣傳部創(chuàng)辦的中國工農通訊社，是中共中央對海外發(fā)布紙質英文和日文新聞稿的單位。中國工農通訊社自1930年7月開始，每天或二天或三天或四天或五天不定期地對外發(fā)布一次新聞稿；因受當時白色恐怖極為嚴酷的環(huán)境限制和各種因素的制約，也偶有十天發(fā)布一次的。而中國工農通訊社對外發(fā)布的紙質英文新聞稿，都有刊頭“CHINESE WORKERS CORRESPONDENCE”，但筆者發(fā)現(xiàn)的英文版《對外宣言》，沒有上面所述的刊頭，而是直接的譯文。筆者也由此進一步認定，新發(fā)現(xiàn)的英文版《對外宣言》，是從中央蘇區(qū)一蘇大帶出來的。

而紅色中華社要對外進行英文廣播，必須先將中文稿本譯成英文。而英文版《對外宣言》的被發(fā)現(xiàn)，恰好說明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的紅色中華社，對一蘇大的一些文件，是用英文對外播發(fā)過的。換言之，英文版《對外宣言》的發(fā)現(xiàn)，是紅色中華社1931年創(chuàng)建之始即對外播發(fā)英文電訊的有力佐證。

三

英文版《對外宣言》的發(fā)現(xiàn)，具有重要歷史意義。不僅給當事人的有關回憶提供了英文實物證據，又因為新華通訊社的前身是紅色中華社，所以也給新華通訊社的海外傳播于86年前就已開始提供了英文實物證據。而且，這一發(fā)現(xiàn)，對研究中國共產黨歷史和中國共產黨新聞宣傳史，乃至對研究新華通訊社歷史，均具有極為重要的意義。這個發(fā)現(xiàn)，填補了中國共產黨革命史和中國共產黨新聞史史料上的空白，也填補了新華通訊社歷史資料上的空白，既將中國共產黨的新聞傳播史，也將新華通訊社的英文廣播史，提前到了86年前的1931年，也標志著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政府的通訊社——紅色中華社自1931年創(chuàng)建始，就邁開了走向世界的腳步，也開創(chuàng)了新華通訊社用英文向海外傳播之先河。

筆者發(fā)現(xiàn)的英文版《對外宣言》，有可能存世僅此一份，因此極為珍貴，是中國共產黨和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珍貴文物。由于它是紅色中華社86年前對外播發(fā)的英文電訊稿，因而也是新華通訊社的珍貴文物。因為這一英文稿原是被浙江省政府在搜查“異黨”時所“檢獲”，說明紅色中華社1931年11月創(chuàng)建時，不僅用英文對外播發(fā)新聞稿，向海外傳播中國共產黨中央和蘇維埃中央政府的聲音，而且所播發(fā)的英文稿件，或也經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曾下發(fā)到省蘇維埃政府，或曾利用地下交通員、外國友人秘密攜帶傳送等渠道，向海內外國際友人進行傳播，以進一步增強新聞傳播和新聞宣傳的效果和影響力。

（注：本文系2017年國家出版基金資助項目“中國共產黨早期新聞史研究”階段性成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