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禎蓀

1971年10月4日，葉劍英親筆寫了一封信給毛澤東。這封信在以往諸多出版物中均為傳抄的片斷資料且多有錯漏。廣州葉劍英史料研究會保存有這封信的手跡影印件，現(xiàn)將其公之于眾，以利于對相關(guān)歷史問題的深入研究。

信封上有葉劍英“呈主席閱示”和毛澤東圈閱及“總理閱，交汪存”的筆跡。汪，即汪東興。信的內(nèi)容如下：

主席：

首先敬祝萬壽無疆！

林彪、妻、子叛變，黃、吳、李、邱附逆，以為結(jié)納幾個死黨，掌握幾架飛機，散布幾句謠言，制造幾樁借口，就可以施展陰謀，篡黨篡國，結(jié)果作惡自斃，余孽落網(wǎng)，從反面上使全黨提高覺悟，提高警惕，增強團結(jié)，增強戰(zhàn)斗力，證明壞事做到頭可以變成好事。

中央57號通知發(fā)出后，軍委直屬各單位、軍兵種和院校，按總理指示，分批分片進行傳達、學習、討論、批判和揭發(fā)。據(jù)各單位初步反映：

一、明擺：各常委會上傳達時，講到林彪謀叛三階段（暗害主席、廣東割據(jù)、北竄投敵）同志們初聽驚奇，再聽憤怒，最后聽到林逆機毀人亡，一種沉重心情又爽然消失，轉(zhuǎn)為快慰，發(fā)人深省。

二、物證：在軍委直屬各兵種首長會議上，曾把林彪給黃永勝的親筆信（照片）給大家傳觀了一遍，又選了三篇交待（代）材料（王飛、江騰蛟、魯珉）給大家念了一遍，這種鐵證如山，完全粉碎了可能在少數(shù)人心上半信半疑的精神狀態(tài)，收到全功。

三、要快：（傳達）林彪叛黨叛國罪行，是按中央規(guī)定，有計劃有步驟進行的，我們是逐步擴大，層層下達，嚴格保密。但從傳達效果看來，顯比隱好，快比慢好，大家同意中央意圖，加快步伐，擬于十月中旬傳到基層，這樣似臺風過后，萬里無云，做到思想上充實提高，組織上調(diào)整鞏固。

估計到十一月以后，工作重點將轉(zhuǎn)到正常，為使政治局參加軍委辦公會議同志和我，了解一下軍委各方面的工作情況，擬提出第一批匯報題目：

一、戰(zhàn)備情況。由總參負責準備；

二、連隊建設(shè)情況。由總政負責準備；

三、軍工生產(chǎn)情況。由總后和國防工辦準備。

我這個人腦子空，水平低，能力弱，有時也產(chǎn)生“臣之壯也猶不如人，今老矣，無能為也已”的自卑感，這不對。當努力克服，努力學習，努力工作。

這次主席令我主持軍委日常工作，我十分感戴主席的信任，但又十分害怕工作做不好，誤了大事。

昨天軍委辦公會上，我坦白地說出我的低能，請求同志們經(jīng)常提示工作意見。同志們果然在會上提出許多建設(shè)性的寶貴的意見。如果我能虛心地經(jīng)常請教各同志，特別是經(jīng)過東興同志能夠得到主席指示，加上在政治局會議上能夠得到總理和各同志的指示，那么工作上的錯誤可能比較少些，我當盡力做去，請主席放心。

有時間請賜一見，得到指示，以利工作。

謹致

敬禮！

葉劍英謹上

一九七一年十月四日

二

1971年的“九一三”事件，是中國人民政治生活中的一聲驚雷。曾在黨章上被明文規(guī)定為“接班人”的副統(tǒng)帥林彪，竟然企圖謀害毛澤東，直至駕機出逃，叛黨叛國，摔死在蒙古溫都爾汗?！熬乓蝗笔录步o毛澤東本人帶來了極大的震動。從林彪駕機外逃至9月14日下午，毛澤東得到外交部轉(zhuǎn)來的中國駐蒙古使館的報告時，已一連兩天兩夜沒有睡覺。一個月后，他極度憤慨地援引唐朝詩人杜牧的“折戟沉沙”句來形容林彪的死，并連聲說：“我的‘親密戰(zhàn)友啊！多‘親密??！”“九一三”事件客觀上宣告了“文革”理論和實踐的破產(chǎn)。雖然當時毛澤東還未認識到這一點，但他已在一定程度上開始糾正“文革”的錯誤。而對林彪反黨集團的罪行和錯誤，則采取堅決的批判態(tài)度。其中，林彪長期以來在軍隊建設(shè)上的錯誤，則是批判的重要內(nèi)容之一。正是在這種情況下，葉劍英擔起了領(lǐng)導軍隊建設(shè)的重任。

9月29日，經(jīng)毛澤東審閱同意，中共中央發(fā)出關(guān)于黃永勝等離職反省的通知：中央鑒于黃永勝、吳法憲、李作鵬、邱會作參加林、陳反黨集團的宗派活動，陷得很深，實難繼續(xù)現(xiàn)任工作，已令他們離職反省，徹底交代。軍委日常工作由軍委副主席葉劍英主持，并籌組軍委辦公會議，進行集體領(lǐng)導。10月3日，經(jīng)毛澤東審閱同意，中共中央發(fā)出《關(guān)于撤銷中央軍委辦事組的通知》：中央決定撤銷軍委辦事組，成立軍委辦公會議。軍委辦公會議由軍委副主席葉劍英同志主持，并由葉劍英、謝富治、張春橋、李先念、李德生、紀登奎、汪東興、陳士榘、張才千、劉賢權(quán)十人組成，即日成立，在中央軍委領(lǐng)導下負責軍委日常工作。

10月4日，葉劍英致函毛澤東，表示十分感戴主席的信任，報告了軍委傳達林彪叛逃事件的情況和今后工作的設(shè)想。葉劍英在信中既憤怒地批判了林彪的罪行，又嚴格地解剖自己，滿懷信心地表達了自己革命到底的信念。葉劍英還認為，傳達關(guān)于林彪罪行的文件，“快比慢好”，“這樣似臺風過后，萬里無云，做到思想上充實提高，組織上調(diào)整鞏固”。最后，葉劍英坦誠地寫道：“有時也產(chǎn)生‘臣之壯也猶不如人，今老矣，無能為也已的自卑感，這不對。當努力克服，努力學習，努力工作。”“請主席放心。”從這封信中，一方面可以看出葉劍英謙虛謹慎的態(tài)度，另一方面，也可看出毛澤東晚年脫離群眾之甚！連葉劍英這樣在延安隨便進出毛家門檻的“參座”，現(xiàn)在竟要“經(jīng)過東興同志能夠得到主席指示”，“有時間請賜一見”，可見當時黨內(nèi)生活不正常到何種地步了。

三

不過，這次還算幸運。當天深夜至第二天凌晨，毛澤東接見葉劍英和新成立的中共中央軍委辦公會議其他成員，周恩來陪同。

毛澤東說：我這次到外邊一個多月，是周游列國，到了四個軍區(qū)，找了各路諸侯，見了他們就講路線問題。路線對了，沒有人可以有人，沒有政權(quán)會有政權(quán)。路線錯了就喪失一切。林、陳陰謀活動，蓄謀已久，目的就是要奪權(quán)。對于他們這個陰謀集團的辦法，就是三句話、九個字：甩石頭、摻沙子、挖墻腳。甩石頭，在九屆二中全會上寫的《我的一點意見》就是甩石頭。華北會議后，派李德生、紀登奎到北京軍區(qū)，改組北京軍區(qū)，對軍委辦事組也增加人，摻進沙子。挖墻腳，對他們這個集團的一些人，高級干部，能爭取的盡量爭取，能拉的盡量拉。反黨集團，他們就是空軍幾個單位，人數(shù)就是那么幾個人，有什么了不起嘛！把他們挖出來就是一件大好事。

談到軍隊問題時說：軍隊要提高理論水平，人們的印象，軍隊干部頭腦簡單化，干革命不用馬列主義武裝頭腦不行。軍隊干部頭腦要復雜化，不要那么簡單化。要整軍，肅清林、陳反黨集團的影響。政治教育，主要是抓路線教育。講政治講那么多，就是不講路線。把部隊作風帶壞了，要改變。軍隊訓練也有形式主義，訓練要嚴格要求，才能打仗。軍隊靠平時訓練，靠打仗。

談到老同志問題時，毛澤東說：“文化大革命”整幾位老帥，是林彪搞的。陳毅在華東工作是很有功的。接著，毛澤東又對著葉劍英說：你們那時為啥不來找我嘛，你們寫寫，我寫上幾句嘛。整他們是林、陳搞的。

談到軍委辦公會議的工作時，毛澤東說：這次是叫改組，不是摻沙子。今后辦公會議要研究大事，過去批評黃永勝不管大事，一不參，二不謀。要接受他們的教訓。凡討論重大問題，要請總理參加。下達指示，要用軍委名義，不要用辦公會議。政治局討論的問題，是用中央的名義嘛。要好好準備，開次軍委全會，各大區(qū)同志來參加，征求他們意見。

就這樣，“九一三”事件后，毛澤東迅速地把整頓軍隊、召開軍委擴大會議的任務提到了全軍面前，提到了主持軍委日常工作的葉劍英面前。

“受任于平叛之際，奉令于整軍之時。”1972年1月17日，葉劍英在給毛澤東的信中這樣描述自己身上的重擔。的確，歷史又一次把葉劍英推到了革命斗爭的最前沿。由于極左勢力的干擾和破壞，由于整個國家仍然在“文革”的軌道上運行，整頓工作是十分艱難的。軍委擴大會議雖然推遲了，但在葉劍英的努力下，軍隊的整頓工作仍然有了一定的開展。它在一定程度上糾正了林彪“左”的錯誤，從而使部隊建設(shè)出現(xiàn)了新的生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