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圣華,姚妤婷,汪 暉
(浙江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浙江 杭州 310030)
社會資本如何影響征地拆遷農戶的生活?
——基于有序Logistic模型的實證分析
盧圣華,姚妤婷,汪 暉
(浙江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浙江 杭州 310030)
研究目的:從社會資本的視角解釋被征地拆遷農戶的生活變化差異,為進一步完善征地制度改革提供參考思路。研究方法:研究基于2015年浙江省杭州市的抽樣調查數(shù)據(jù),從村域制度信任、村域民主、村民個體網(wǎng)絡關系與村域合作4維度衡量社會資本,綜合運用主成分分析與有序Logistic模型就社會資本對征地拆遷后農戶生活狀況的影響進行計量分析。研究結果:村域制度信任、民主程度與農戶自身的社會網(wǎng)絡均對提高拆遷后農戶的生活水平有正向效應,而村域合作卻不利于拆遷后農戶生活水平的提升。研究結論:在征地制度改革的過程中,充分發(fā)揮村域社會資本的作用,比如在土地問題上號召更廣泛的公眾參與,對征地拆遷農戶的生活狀況是有利的。
土地管理;征地拆遷;社會資本;生活水平;有序Logistic模型;主成分分析
Abstract:The purpose of this paper is to interpret the differences of rural households’ life change after land acquisition from the social capital perspective and to provide suggestions for improving the land acquisition institution. The research method is based on a sample survey conducted in Hangzhou, Zhejiang Province in 2015, the social capital is measured from four dimensions, including level of trust, degree of democracy, social network, and collective cooperation. The principal component analysis and ordered logistic model are used to study the influence of social capital on rural households’ life change after land acquisition. The results show that level of trust, degree of democracy, and social network have positive effects on improving rural households’ life after land acquisition, whereas collective cooperation has a negative effect. The conclusion is that social capital, such as extensive public participation on land-related issues, can serve to enhance rural households’ life conditions after land acquisition.
Key words:land administration; land acquisition; social capital; living condition; ordered logistic model; principal component analysis
隨著中國經(jīng)濟的快速發(fā)展與城市化的推進,征地規(guī)模不斷擴大,如何有效保障農民的土地財產權益成為了學界探討的焦點。自2004年中央提出“縣級以上地方人民政府要采取切實措施,使被征地農民生活水平不因征地而降低”以來①資料來源于《國務院關于深化改革嚴格土地管理決定》(國發(fā)[2004]28號)。,各地都在努力探尋一條保障被征地農戶生活水平之路。目前,一部分研究表明征地會造成農戶的收入水平下降、發(fā)展空間縮小[1];另一方面也有調查顯示被征地農戶的收入水平上升、生活水平得到了改善[2],如此截然不同的結論當然可以用地域差異加以解釋。但顧娟對蘇州市婁葑鎮(zhèn)的調研發(fā)現(xiàn),即使是同一個鎮(zhèn),也有部分農戶的生活水平因征地而上升,另外部分則下降[3]。相同地域內個體的分化顯然無法由地域差異解釋,是什么造成了這種差異?
筆者認為,在研究征地問題時,必須加以關注的是農村這一特殊地域。中國農村的經(jīng)濟發(fā)展、社會管理模式都深受傳統(tǒng)文化的影響,以親緣和地緣關系為紐帶形成了獨特的文化經(jīng)濟體系。最新的文獻研究表明,社會資本在農村治理過程中起著重要的作用[4-5]。首先是社會資本與農村糾紛,大量的農村基層司法研究表明在農村這個特定的社會結構中,社會資本影響了糾紛的解決方式[6-7];其二是社會資本與農民生活,實證研究證明社會資本會對農民的生活質量與滿意度產生影響[8-9]。由此看來,面對征地造成的農戶生活水平差異,對社會資本的研究可能有助于筆者解釋這個現(xiàn)象。
以往研究存在以下幾點缺陷:一是研究對象存在盲區(qū)。關于征地拆遷農戶的社會保障、經(jīng)濟補償、就業(yè)和安置模式等方面已有涉及[10-16],但只有少量研究著眼于其生活水平的變化情況[1,17-19];二是指標選取值得推敲。在少量研究被征地農戶生活的文獻中,多以“滿意、不滿意”等方式來評價農戶對征地后生活水平的態(tài)度[17-19]。但人們對于生活的滿意程度不僅取決于自身的生活水平,還依賴于與他人生活的比較[20]。因此,以滿意程度衡量農戶征地后的生活水平有失客觀;三是影響因素的選取過于宏觀。關于農戶征地拆遷后的生活狀況,現(xiàn)有文獻通常更關注征地區(qū)位、政策執(zhí)行等宏觀因素的影響,卻鮮有研究關注社會資本這種重要的非市場力量。但如前文所述,這種力量可能正是解釋同一宏觀環(huán)境下不同個體分化的有效證據(jù)。
針對以上問題,本文基于2015年在浙江杭州調查的結果,以主成分分析方法獲取衡量被征地拆遷農戶生活水平變化的指標,并采用有序Logistic模型來探究社會資本是否對其產生影響。
學界通常將社會資本定義為“社會組織的特征,諸如信任、規(guī)范以及網(wǎng)絡,他們能夠通過促進合作行為來提高社會效率”[21]。從系統(tǒng)主義的角度出發(fā),可將社會資本劃分為宏觀、中觀和微觀三個層次[22],對農民生活產生影響的主要是中觀和微觀方面。而具體到征地拆遷中,村組織為補償安置、社區(qū)建設的具體實施者,因此農民生活狀況變化不僅受個人社會資本影響,還受到村域社會資本的影響,后者在此指村民與其他村民及村組織的互動及關系特征。
社會資本之信任、規(guī)范、網(wǎng)絡三大核心要素為學界共識,而在實際解釋應用中得到具化延伸。其中較為權威的是世界銀行設計的指標體系,即將社會資本劃分為群體與網(wǎng)絡、信任與團結、集體合作、民主與政治行動、信息交流、社會凝聚力6大類。雖然這一體系便于應用,但指標間存在包含及重疊關系,例如信息交流內含于網(wǎng)絡、社會凝聚力產生于信任與合作。為保持指標獨立性,結合中國農村形態(tài)及征地拆遷特征,本文以村民個體關系網(wǎng)絡、村域制度信任、村域合作、村域民主4個維度研究社會資本如何影響被征地拆遷農戶的生活水平。
個體網(wǎng)絡通過提供各種資源與機會,幫助實現(xiàn)個人的發(fā)展與生活水平的提高[23-25];國內的許多研究也表明,網(wǎng)絡規(guī)模、網(wǎng)絡差異對降低農戶的貧困發(fā)生率有顯著正效應[26-28],對提升家庭福利水平也有顯著作用[28-30]。唐為等進一步指出網(wǎng)絡使個體得以利用另一方所擁有的某種資源為自己帶來收益[31]。各地征地拆遷雖有統(tǒng)一的補償安置標準,但在具體實施環(huán)節(jié)中仍存在資源傾斜、分配先后。此時村民的關系網(wǎng)絡便至關重要,尤其是聯(lián)系緊密的親緣、業(yè)緣關系中可用的政治資源。據(jù)此形成假說1。
假說1:個體網(wǎng)絡水平越高,征地拆遷農戶生活改善的可能性越大。
村域環(huán)境中,集體合作有兩方面的效應。其一是就村民間關系而言,合作有助于信息交流、提升互惠關系,從而對生活水平有提升作用[32];其二是就村民與村組織關系而言,當個體間零散互動無法滿足合作需求時,便需要村民讓渡權力給其代理人(往往是村組織),由此可能形成強勢的集體并導致權力的不均衡分配,從而導致公共事務決策偏離公共利益[33]。根據(jù)國家與地方的相關規(guī)定,土地補償費集體有權提留一定比例,具體比例由村集體組織商議決定①資料來源于《中華人民共和國村民委員會組織法》與各個地方頒布的征地補償辦法。。近些年不少研究表明,過于強勢的村集體常常在征地補償款的分配上損害農戶利益[34-36]。征地拆遷中,比之村民間的互動,村民與村組織的關系對其生活狀況影響更大。因此可以預期第二種效用更明顯。據(jù)此得到假說2。
假說2:村域合作水平越高,征地拆遷農戶生活改善的可能性越小。
信任可分為人際與制度信任。在征地拆遷事務中,村組織作為具體實施者,村民對其的制度信任較大。一方面,制度信任促進農民積極參與到征地拆遷事務中,使其有更多機會爭取利益。另一方面,已有的研究證明了信任顯著地提升了個體幸福感[37],甚至有學者通過工具變量分析證明了信任與個體幸福感之間存在因果關系[38]。不難想象,在征地拆遷事務中,村民基于制度信任而易產生滿足感。據(jù)此得到假說3。
假說3:村域制度信任水平越高,征地拆遷農戶生活改善的可能性越大。
村域民主為村民提供了協(xié)商的可能性。已有文獻指出,協(xié)商機制有利于提升補償標準、減少征地沖突[14,39];基于大樣本的實證研究也證明,談判作為一種強勢的協(xié)商方式,對提高征地補償有顯著的正效應[40]。事實上,除了協(xié)商這一種體現(xiàn)民主的方式之外,大量的國外研究證明民主對人們生活質量的提升有顯著的積極作用[41-44]。據(jù)此得到假說4。
假說4:村域制度民主水平越高,征地拆遷農戶生活改善的可能性越大。
3.1 數(shù)據(jù)來源
本文數(shù)據(jù)來源于2015年7—8月在浙江杭州市桐廬縣與余杭區(qū)開展的實地調查。余杭區(qū)的經(jīng)濟水平高于桐廬縣,2015年前者的人均GDP為15996美元,后者為12777美元。在兩個區(qū)(縣)中各隨機抽取了10個村,每個村再隨機抽取16戶進行問卷訪談,調查內容包括農戶家庭及成員特征、村征地拆遷事務、村民主狀況等。共收回有效問卷307份,其中桐廬縣152份,余杭區(qū)155份。樣本中未被征地或拆遷的不符合本文研究目的,予以剔除,最后獲得129個樣本。
3.2 變量描述
3.2.1 因變量 本文將征地拆遷后農戶的生活水平變化作為因變量。在調研過程中,為避免單一指標描述的片面性,筆者將生活水平的變化劃分為6個維度,分別是“家庭經(jīng)濟狀況變化情況”、“家庭住房狀況變化情況”、“生活便利狀況變化情況”、“居住地周圍道路交通狀況的變化情況”、“居住地周圍環(huán)境狀況的變化情況”以及“娛樂休閑方便狀況的變化情況”,這些問題的答案均為“差很多”、“差一點”、“沒有變化”、“有一點改善”和“有很大改善”5級,分別記為1—5分。
在統(tǒng)計檢驗中,為簡化描述指標,并為了模型的正確設定與估計,筆者對以上6個項目進行了主成分分析。在主成分分析之前,對變量進行KMO檢驗和Bartlett球形檢驗,結果顯示KMO值為0.814,適合做主成分分析,Bartlett檢驗的結果也支持了這一點。于是筆者對上述描述農戶生活水平變化的6個維度進行主成分分析,并按照所有因子的方差貢獻率進行加權,得到農戶生活水平變化指數(shù)(SHSP*i),計算公式如下:
式(1)中,n為保留的因子個數(shù),σi為第個因子的方差貢獻率,mi為第i個因子的因子得分即是各個成分的權重。本文保留了所有6個成分,并得到如下加權結果:
式(2)中,m1—m6分別表示家庭經(jīng)濟、住房、生活便利、道路交通、環(huán)境與娛樂休閑方便狀況的變化情況。本文對落入的三個連續(xù)區(qū)段(0,3]、(3,4]、(4,5]進行分析①之所以不對(0,3)區(qū)間進行細分是因為小于2的樣本數(shù)只有1個,繼續(xù)細分意義不大。,參照前文6個維度的衡量標準,三個區(qū)段具有現(xiàn)實意義,分別表示征地拆遷后農戶生活“變差或沒有變化”、“有一點改善”、“有明顯改善”。具體的分布情況如圖1所示??梢钥闯?,在129個農戶當中,生活狀況發(fā)生改善的占大部分,其中有59位農戶被征地后生活水平發(fā)生很大改善,48位農戶有一點改善,僅有22位農戶的生活水平未得到提高。
圖1 被征地拆遷農戶生活變化狀況Fig.1 Life change of rural households after land acquisition
3.2.2 自變量 社會資本是本文中的自變量,如前文所述,本文通過4個層面對其進行測度。具體問題的設置與含義、變量的名稱與賦值如表1所示。
表1 自變量說明Tab.1 Independent variables explanation
3.2.3 控制變量 根據(jù)已有文獻的經(jīng)驗,農民的個體特征與家庭狀況會對征地后生活水平的變化產生重要影響。因此,本文選擇受訪農民的性別、年齡、受教育年數(shù)、家庭收入、家庭人口數(shù)、婚姻狀況、戶口類型與補償標準作為控制變量。其中,性別、婚姻狀況、戶口類型采用虛擬變量的方法進行構造,具體來說,性別變量1為男性、0為女性,婚姻狀況變量1為有配偶、0為離婚、喪偶、未婚等無配偶情形,戶口類型變量1為農村戶口、0為非農村戶口;家庭年收入分為9個等級,分別為0—4999元、5000—9999元、10000—19999元、20000—29999元、30000—39999元、40000—49999元、50000—99999元、100000—299999元、300000元以上;年齡、受教育年數(shù)、家庭人口數(shù)為定距變量。需要特別指出的是,由于征地補償政策的原因,余杭區(qū)的補償標準要高于桐廬縣。因此加入了地區(qū)的虛擬變量來控制補償標準的系統(tǒng)性差異,1表示余杭區(qū),0為桐廬縣。本文所有變量的描述統(tǒng)計如表2所示。
表2 變量統(tǒng)計情況Tab.2 Statistics of variables
4.1 模型設定
本文根據(jù)主成分分析的結果把生活水平的變化情況劃分為3個層次,分別賦值1、2、3以表示生活水平逐步提升。顯然,被征地農戶的生活水平的變化情況是有序分類變量。鑒于此,線性模型會存在很大缺陷,因此,本研究采用有序Logistic模型進行分析:
一般而言,假設μi的分布函數(shù)為F(x),yi取各個值的j概率分別為:
有序Logistic模型的系數(shù)估計采用的是極大似然估計法MLE,但需要注意的是,估計得到的系數(shù)α1并不等于Xi對因變量各個取值概率的邊際效應。邊際效應的表達如下所示,其中φ(·)為密度函數(shù):
4.2 估計結果與解釋
本文采用Stata 13.0進行估計,模型的估計結果如表3所示。
首先關注全樣本的回歸結果,可以看出,3個維度的社會資本均通過了顯著性檢驗,且與假說預期的符號一致,假說基本上得到了驗證。第一,在信任程度方面,雖然筆者測度的是村民對村干部的信任,但應該注意到,在農村社會這種以血緣、親緣為基礎的信任體系下,對非親友的信任恰恰能比較好地衡量整個村的信任氛圍。因此,信任程度正的系數(shù)驗證了假說3,良好的村莊信任氛圍有助于提升征地拆遷農戶的生活水平。第二,有親友在政府機關部門擔任干部會對征地拆遷農戶的生活產生正面效應。此結果符合常識,在中國農村這樣一個人情社會,政治與經(jīng)濟資源常常向“干部家庭”、“關系戶”傾斜。在征地過程中,干部家庭可能會被安置到更舒適的居住環(huán)境中,或者較之其他農戶能更早地拿到征地補償款,從而造成征地拆遷農戶對生活水平感知的差異性。第三,村民會議的系數(shù)顯著為正。因村務而召開村民會議在村莊中形成了民主的環(huán)境,使得農民更有機會就征地表達自己的利益訴求。同時,村民會議提供了一個聚集民意的平臺,增強了與基層政府談判的力量,有利于征地拆遷后生活水平的提高。最后,集體合作是4個維度中唯一系數(shù)為負的變量,這意味著,筆者在假說中提到的“削弱效應”要強于“提升效應”。村里擁有集體經(jīng)營管理的合作社或公司,這樣的村集體往往會比較強勢,在集體事務中也有更大的自主裁量權。加之法律賦予村集體提留征地補償款的權力,導致了集體行動反而不利于農戶生活的改善。
表3 分組估計結果Tab.3 The results of grouped regression
在全樣本的回歸結果中,關注到控制變量中婚姻狀態(tài)的系數(shù)顯著為負,說明已婚農戶征地后的生活水平得到提升的可能性要低于未婚農戶。鑒于因變量“生活水平”是農戶的主觀感受,筆者認為負的回歸系數(shù)是由兩方面的原因造成的。一方面,征地給已婚農戶帶來的主觀上損失感會更大。由于一個完整家庭的存在,已婚者對土地的依戀程度更大,征地給其帶來的不僅是物質上損失,還有情感上的損失;另一方面,已婚農戶對拆遷后生活水平的衡量標準更加嚴苛,不僅包括受訪者個人的要求,還受到子女的教育醫(yī)療保障、配偶的工作安置情況等多種因素影響。在兩方面的共同作用下,已婚農戶感受到生活發(fā)生改善的可能性自然發(fā)生下降。
最后分析分組回歸的結果。在兩個調研區(qū)域中,無論是組間比較還是與全樣本比較,社會資本的作用都具有明顯差異。余杭區(qū)經(jīng)濟更發(fā)達可能是造成這種差異的原因。余杭區(qū)集體行動依然顯著為負,但信任程度變?yōu)椴伙@著,而桐廬縣恰好相反。這可能是因為,在經(jīng)濟發(fā)達的地區(qū),面對更高的補償金額,村集體會有更強的激勵提留補償款;同時,由于信任的正向作用是通過農民間的互惠行動與信息交互實現(xiàn)的,而在接近市中心的余杭區(qū),農民被征地拆遷后有更多的就業(yè)選擇,個體能動性更強,因此村域信任的作用不夠明顯。值得注意的是,在全樣本中顯著為正的親友任職變量在分組回歸中均不顯著。對此,筆者在模型中添加了親友任職與地區(qū)的交互項之后發(fā)現(xiàn),親友任職的作用對地區(qū)有很強的依賴性,全樣本中的顯著性來自于桐廬縣且親友中無干部的樣本;同時,桐廬縣親友有無干部的樣本之間的差異不夠大,不足以在桐廬縣子樣本的回歸結果中表現(xiàn)顯著,因此分組回歸中這一變量不再顯著。盡管個體網(wǎng)絡的影響機制更為復雜,但不可否認的是,這一社會資本確實在改善農戶的生活水平中發(fā)揮著作用。
4.3 邊際效應分析
雖然表3中的估計系數(shù)反映了不同因素對被征地農戶生活水平變化的影響,但難以準確反映出這些因素的影響程度。因此,本研究利用臨界點估計值與相關估計系數(shù)計算各個因素的邊際效應。依據(jù)式(6), Xi對yi的邊際效應的計算結果見表4。
表4 邊際效應Tab.4 Marginal effects
從表4可以看出,集體行動在因變量取值“明顯改善”(y = 3)時邊際效應顯著且為負數(shù),這與表3中的回歸結果一致,表明村域合作使被征地農戶生活水平發(fā)生明顯改善的可能性下降。進一步分析,當y<3時,上述變量的邊際效應大小的排序是“有點改善(y = 2)”、“有所降低(y = 1)”,說明隨著變量取值的增加,被征地農戶的生活水平更傾向于“有所改善”。信任程度、親友任職與村民會議三者的邊際效應皆與前者相反,表明隨著這些變量取值的增加,被征地農戶生活水平發(fā)生明顯改善的可能性上升。表(4)還表明,婚姻狀態(tài)對被征地農戶生活水平的邊際影響最大,家庭因素在很大程度上對農戶生活水平的變化產生影響。
從已有的文獻看,被征地拆遷農戶的生活狀況差異主要來源于地域差異,然而,這并不能解釋同一地域內不同農戶間的分化。本文從社會資本的視角出發(fā),提供了一個解釋此種差異的不同視角,并基于2015年杭州市桐廬縣與余杭區(qū)的抽樣調查數(shù)據(jù),就社會資本對被征地拆遷農戶生活狀況變化的影響進行實證分析。研究結論主要有以下幾點:
第一,村民個體關系網(wǎng)絡、村域制度信任與村域民主水平均對征地拆遷后農戶的生活變化產生顯著的正向影響。高水平的社會網(wǎng)絡關系,如有親友在政府機關部門任職有助于政治與經(jīng)濟資源向其傾斜;村域制度信任促進農戶積極參與到村級事務中去;民主意味著更廣泛的公眾參與,為農戶提供了表達利益訴求的途徑,從而有助于農戶被征地拆遷后生活水平提升的可能性。后兩者還從主觀感知層面提高了農戶對生活狀況改善的評價。
第二,村域合作對拆遷后農戶的生活水平具有顯著的負效應。集體合作可能有助于農戶相互支持,但是集體合作強化了村集體的權力。在村集體掌握征地補償款提留與分配的情況下,過于強勢的村集體并不利于農戶生活的提升。
第三,婚姻狀況負向影響拆遷后農戶的生活水平。這與筆者選取的主觀評價指標有關,已婚的農戶不僅要考慮個體的感知,還要考慮配偶、子女等因素,所以對生活水平的評價更加嚴苛。另一方面,有完整家庭的農戶往往對土地更加依戀,拆遷對其造成的不僅是經(jīng)濟上、更是情感上的損失。邊際效應分析表明,婚姻狀況對被拆遷農戶生活水平變化的邊際影響最大。
基于以上結論,可以得出如下政策啟示:一是在征地制度改革的過程中,除了關注就業(yè)安置、經(jīng)濟補償?shù)群暧^因素外,還應考慮基層自治組織的情況,應當吸引更廣泛的公眾參與,避免村集體權力過于集中;二是對不同的被拆遷農戶區(qū)分對待,以“公平”代替“平均”,例如對子女教育、老人醫(yī)療受拆遷影響的家庭,應當給以充分的政策配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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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責編:陳美景)
How do Social Capital Influence Rural Households’ Life after Land Acquisition: An Empirical Analysis based on Ordered Logistic Model
LU Sheng-hua, YAO Yu-ting, WANG Hui (College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 Zhejiang University, Hangzhou 310030, China)
F301.2
A
1001-8158(2017)06-0003-10
10.11994/zgtdkx.20170519.135807
2017-01-06;
2017-03-20
國家社科重大課題“城鄉(xiāng)統(tǒng)一建設用地市場構建及利益分配機制研究”(15ZDA024);2016年度浙江省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課題“完善我省征地補償機制的研究”(16NDJC267YB)。
盧圣華(1995-),男,浙江麗水人,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農村土地制度。E-mail: Answer_Lu@126.com
汪暉(1968-),男,浙江湖州人,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研究方向為中國征地制度、經(jīng)濟增長與土地政策。E-mail: wanghuidn@zju.edu.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