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琦

【摘要】 《探春》是由陸軍、薛允璜改編，浙江省余姚藝術(shù)劇團演出的一出越劇，以探春為主角，在改編過程中，劇作家從探春理家、抄檢大觀園、遠嫁等角度進行編排，使之成為一部結(jié)構(gòu)完整，情節(jié)嚴密的戲曲作品。

【關(guān)鍵詞】 《探春》；戲曲；《紅樓夢》；越劇

[中圖分類號]J82 [文獻標識碼]A

自《紅樓夢》誕生至今的200多年時間里，關(guān)于其戲曲的改編演出層出不窮。仲振奎的《紅樓夢傳奇》為紅樓戲曲改編之濫觴，隨后又出現(xiàn)以梅蘭芳的《黛玉葬花》、荀慧生的《紅樓二尤》為代表的京劇，徐玉蘭、王文娟的《紅樓夢》為代表的越劇，兩派的演出都曾盛極一時。但無論是京劇或是越劇以及昆曲，其中以探春為主線的戲都屬鳳毛麟角。據(jù)筆者所見資料來看，清一代似未有相關(guān)戲曲上演；民國初年，馮叔鸞曾作《搜園》（又名《探春怒打王婆子》）[1]254，但遺憾的是，此劇未曾有機會正式出演。近年來，關(guān)于探春的戲曲開始得到了一些劇作家的關(guān)注，如由趙燮雨創(chuàng)作、安慶市劇院出演的黃梅戲《紅樓探春》（又名《千里東風(fēng)一夢遙》），上海越劇院編排的紅樓小戲《探春別母》，再如本文將要討論的由陸軍、薛允璜創(chuàng)作、浙江省余姚藝術(shù)劇團演出的《探春》。

《探春》于2013年首演，后又于2014年推出修改版，均取得了不錯的成績。2014年的修改版相比于第一版，劇情更加連貫、合理，細節(jié)也精益求精，故本文將以2014修改版為對象進行探討。探春是我們在小說《紅樓夢》中十分熟悉的一個角色，歷來關(guān)于這一角色的討論也褒貶不一。探春出身于賈府，是賈府的三小姐，本應(yīng)是受盡寵愛的千金，但卻因庶出身份且生母十分“陰猥鄙陋”而讓這位頗有野心的三小姐在賈府舉步維艱。但她并不滿足于僅僅做個安分守己的貴族小姐，她是有一番野心和才干的，她曾說：“我但凡是個男人，必早走了，立一番事業(yè)，那時自有我一番道理。”[2]752她對自己庶出的身份耿耿于懷，曾說“我只認得老爺太太”，尊卑觀念在她的腦海中根深蒂固。評論家對此也頗有微詞，如姚燮曾道：“探姑娘之待趙姨，其性太漓，不可為訓(xùn)。”[3]170在小說中尚且有如此爭議的人物，在戲劇表演中既要符合觀眾心中的期待又不可脫離原著的精神，必是難上加難。越劇《探春》的編演可以說是該劇種對探春這一人物形象的首次嘗試，放在整個《紅樓夢》戲曲史上也是寥寥無幾。編劇拋開傳統(tǒng)的寶黛悲劇愛情線，把目光投向這朵帶刺的玫瑰花，也是獨具匠心。以下，筆者將從結(jié)構(gòu)、內(nèi)容、唱詞三個方面探討越劇《探春》的得失。

一、結(jié)構(gòu)完整，邏輯清晰

探春的戲并不好排，因為《紅樓夢》小說中關(guān)于探春可以成戲的部分并不多，有關(guān)的章節(jié)也分布零散、缺乏連貫性，很難編排為一場完整的戲，如果按照小說中的章節(jié)來編排，就會變成幾個沒有內(nèi)在邏輯關(guān)系的故事組合成的一出戲，觀眾也會有不知所云之感。如何在有限的情節(jié)里在探春身上挖掘戲劇性，可以說是一個很大的挑戰(zhàn)。為此，編劇著手于探春與趙姨娘的關(guān)系，緊緊圍繞兩人之間微妙的母女關(guān)系來展開情節(jié)，塑造人物形象。劇作家陸軍、薛允璜先生省去了小說中主要人物，如林黛玉、晴雯等統(tǒng)統(tǒng)沒有出現(xiàn)，只是通過寶玉的唱詞交代了他們的結(jié)局：“金釧投井晴雯死，司琪撞墻血淋漓，大姐進宮大夢歸，二姐誤嫁慘遭欺，心里一個林妹妹，也被逼得吐盡血，流干淚?；陜簹w西?！边@樣的寫法雖然少了觀眾耳熟能詳?shù)膸讉€人物，但是也使全劇主線突出，矛盾集中。從小說到戲曲的改編實際上是藝術(shù)表現(xiàn)方式的轉(zhuǎn)變，這就要求在改編過程中既要尊重原作，把握住原作的精髓，又要符合戲曲改編的原則和形式，小說注重描寫的細膩，文筆的韻味，而戲劇則要求在一定的時間空間內(nèi)通過沖突來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這就要求在改編過程中舍棄一些繁瑣、無用的對話和情節(jié)。在此次改編中，編劇大膽取舍，從探春理家直接入手，作為開場，學(xué)術(shù)界對探春的一系列研究無疑為劇本改編者提供了豐富的素材和思路，也幫助戲曲改編者在紛繁復(fù)雜的小說中找到最能體現(xiàn)探春性格特點的情節(jié)，全劇共八場，第一場《接令》，主要交待了人物，鳳姐小產(chǎn)不能主事，王夫人將當家的令牌交予探春，命其暫代鳳姐理家。第二場《除弊》，趙姨娘為其兄趙國基索要喪葬費四十兩，探春按規(guī)矩辦事只給二十兩，并廢了少爺小姐們的多余開銷，在大觀園實行分包分管政策。第三場《鬧事》，是過場戲，老媽子們喝醉酒鬧事被王夫人杖責，由此引出元妃娘娘送給賈母的沉香佛珠丟失，王夫人命人抄檢大觀園。第四場是《抄檢》，鳳姐奉王夫人之命抄檢大觀園，王善保家的不知好歹搜三姑娘的身，被探春打一耳光后鬧事。第五場《審珠》，有人舉報是趙姨娘偷了賈母的沉香佛珠，鳳姐命探春審理，上演了一場女兒審親母的戲碼，最后探春助趙姨娘洗冤，元春病逝。第六場《夜祭》，探春的獨角戲，探春祭奠元春，感嘆自己對賈府命運、對自己命運的無可奈何。第七場《交令》，探春被賈政許給邊疆海島人家，探春交還當家令牌。第八場《別離》，探春出海遠嫁，趙姨娘哭送。其中《抄檢》《審珠》《別離》三場戲為高潮戲，凝縮精煉地演繹了探春這一人物形象，可以看出改編者基本是按照原著的情節(jié)順序進行改編拓展，溫婉纏綿，擅長表現(xiàn)兒女情長的越劇本就與《紅樓夢》十分契合，且該劇結(jié)構(gòu)完整，有頭有尾，從探春理家始至其遠嫁終，將這位有志有才的三小姐的形象呈現(xiàn)在觀眾面前。

二、合理取舍，矛盾集中

《審珠》是本戲的一個高潮，戲劇改編中，在不脫離原著主題的基礎(chǔ)上，虛構(gòu)一些合理情節(jié)，加入編者自己的理解，可以使小說更適應(yīng)戲曲的舞臺，也為演員的發(fā)揮提供了一些空間和想象。這場戲中，劇作者對原作進行了一個很大的改動。因趙姨娘屢次帶頭與下人喝酒賭錢，代理家政的探春不留情面地罰了趙姨娘三個月的月規(guī)錢，又質(zhì)問趙姨娘是否偷拿賈母的沉香佛珠，憤憤不平的趙姨娘教訓(xùn)女兒，在王熙鳳面前狠狠的打了探春一個耳光，身為主子的探春被“半個奴才”的趙姨娘羞辱，這不能不說是給這位自尊心極強的三小姐一個重重的打擊：“頭遭兒挨一巴掌，痛切切更是驚惶惶，忍住了，熱辣辣，一巴掌，強咽下，苦澀澀，淚一腔，她傷心怨我不叫娘，我養(yǎng)育之恩未敢忘，命里庶出不怨娘，還我自尊該體諒。”傾訴了她庶出的委屈和不甘，以及對趙姨娘偷拿賈母的沉香佛珠的怨憤，同樣的，這一巴掌也是趙姨娘在發(fā)泄這十八年的恨和怨，親生的女兒人前人后只肯叫她姨娘，這種種的痛苦化為一個耳光呈現(xiàn)在觀眾面前，是探春與趙姨娘母女強烈情感碰撞的火花，也是對封建禮教下的嫡庶制度的控訴。

小說中抄檢大觀園是因搜查“繡春囊”一事，在越劇《探春》中，將抄檢大觀園的原因改編為元妃娘娘送給老太太的佛珠被盜，故而抄檢大觀園，后又懷疑為趙姨娘所為，探春幫趙姨娘洗冤?！秾徶椤芬粓鰬虻奶砑?，讓探春與趙姨娘這條全劇最重要的主線連貫起來，使得最后的探春與趙姨娘重歸于好的結(jié)局顯得自然不做作，合情合理，觀眾不會有突兀之感。也使全劇戲劇沖突加強，探春身為當家小姐對親生母親進行審問，這本身就十分有看點，吸引觀眾的目光，這一場戲的加入，很好的表現(xiàn)出探春果敢正直的氣度和臨危不亂的能力，正如王昆侖對探春的評價：“具有政治風(fēng)度的改革者”[4]68，這場戲的添加應(yīng)該是這出劇中最出彩的一處神來之筆。

在紅樓夢的諸多女性人物中，趙姨娘似乎是最一無是處的一個，她毫無一點可取之處，滿嘴臟話，淺薄鄙陋，她與下人打架，陷害鳳姐和寶玉，曹雪芹對她充滿鄙夷不屑，但是在劇作家的改編下，趙姨娘的形象煥然一新。在原作中，面對探春的遠嫁，趙姨娘表現(xiàn)得冷漠而又自私：“如今老爺接了去，我倒干凈。想要他孝敬我，不能夠了。只愿意他象迎丫頭似的，我也稱稱愿?！盵2]1374似對探春毫無母女之情。但在陸軍、薛允璜兩位先生的改編后，在最后一場《別離》中，趙姨娘已呈半瘋癲狀態(tài)，面對著探春竟不斷詢問：“你是誰啊”，但內(nèi)心還是記掛著女兒，并將一腔怨氣唱出：“我十八年的怨氣，沒處出，沒處訴，老娘十月懷胎，酷暑嚴寒，求佛求醫(yī)，死里逃生，血流滿地，生你養(yǎng)你，抱你喂你，盼你長大，少受閑氣，誰知你人大心大，只認老爺太太，不認親生母親，還怨我恨我，責我罵我，偏房下賤，身份低微?！边@一番傾訴，讓觀眾對她除了憎惡外，更多了些同情和惋惜。趙姨娘是被整個封建大家庭罪惡的等級制度和畸形的母女關(guān)系所逼瘋，是被整個社會壓抑的環(huán)境所壓垮，這樣的安排，將封建大家庭的罪惡描繪得更加淋漓盡致，具有深刻的悲劇性，擺脫了高鶚所續(xù)寫的結(jié)局，使探春和趙姨娘的人物形象都更加完整，探春并非“只撿高枝兒飛”，趙姨娘也并非真的對女兒毫無感情，在女兒要遠嫁之時，又細心為女兒整理嫁衣，看到這一幕不禁讓人十分動容。

探春面對已經(jīng)瘋癲的趙姨娘，終于喊出了一聲“娘”，這樣的改編對于戲劇表現(xiàn)來說，具有很好的效果，將母女和解相認作為全局的最高潮和情緒渲染點，是非常高明的，既保證了戲劇作品的完整性，又符合觀眾心理，算一個比較完滿的結(jié)局。但是對于表現(xiàn)原著精神來說，我認為探春認母這一情節(jié)還值得商榷。探春是一個有英豪氣概的女子，從小說來看，她也曾說：“我只認得老爺太太”，試問，這樣一個將尊卑嫡庶看的如此重要的人，會輕易向趙姨娘妥協(xié)嗎？即使她最后認了趙姨娘為母，也不絕會以自責和后悔的方式去展現(xiàn)：“人前對你冷冰冰，我心里也是淚紛紛，女兒生為侯門千金，只能自掃低微陰影，這種種無情，我也實實痛心。”這樣懺悔怯懦的話，與“才自精明志自高”的三小姐的氣質(zhì)有些相差甚遠了。

從全劇看來，《夜祭》這場戲也十分值得稱道。這場戲算是探春的獨角戲，也是她的內(nèi)心獨白，通過祭奠她的大姐元春之逝，哀嘆自己的命運：“葬玫瑰好似送姐妹，祭玫瑰好似祭自己，枉有一腔熱血情，不是男兒空歡喜，枉有滿腹?jié)乐?，生不逢時步難移，如今是，欲探春色春不歸，嫩株痛折冰雪地，笑自己開源節(jié)流除宿弊，哪曉得，梁柱蛀空，大廈傾倒扶不起，大觀園，又添新冢葬芳菲，只留得，枯枝敗葉西風(fēng)里?！边@段獨白展示了探春堅強隱忍的個性，她哀而不傷，悲且不怨，一向開朗疏闊的她，面對自己即將遠嫁的命運，雖然無奈，但并不悲情。這段獨白也暗示了賈府衰敗的命運，“大廈傾倒扶不起”，沒落蕭條的景色，賈府已物是人非，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貴族之家一去不復(fù)返了。

某些改動有合理性，但也有些遺憾。作為戲曲改編，本劇強化了探春與王熙鳳的矛盾，在小說中，王熙鳳對探春是贊賞的，她曾對平兒說：“好，好，好，好個三姑娘，我說他不錯，只可惜他命薄，沒托生在太太肚子里……將來不知道哪個有造化的，不挑正庶得了去。”言談間對三姑娘頗為贊賞，希望她能成為自己的左膀右臂，但是在本劇中，王熙鳳的形象卻被單一化了，她與探春變?yōu)閿硨﹃P(guān)系，對探春的理家也不甚在意，毫不贊同，這樣的改編，把整個封建禮教對人的殘害歸結(jié)到王熙鳳個人的獨攬大權(quán)、自私冷漠中去，將王熙鳳形象臉譜化，突出了鳳姐自私貪婪的一面，而忽視了她對姐妹們十分關(guān)照體貼，能力強、個性直爽、幽默風(fēng)趣的一面，這樣的改編將探春的悲劇歸結(jié)于鳳姐及王夫人，忽視了封建禮教的罪惡性，縮小了整出劇的格局。再如，在《夜祭》一場中，后半段與1958年徐進版《紅樓夢》紅樓夢黛玉焚稿一場唱腔幾乎一樣，難免會讓觀眾有出戲之感，有些唱腔很熟悉，可以說是經(jīng)典越劇《紅樓夢》的大雜燴，可以從中聽出《葬花》《焚稿》《問紫鵑》等徐王派的經(jīng)典曲調(diào)。而探春與林黛玉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性格特征，探春的曲調(diào)應(yīng)該有自己的風(fēng)格和特點。

三、雅俗共賞，典雅清新

對于戲曲的唱詞來說，首先應(yīng)做到通俗易懂，在這基礎(chǔ)上，盡量的富于文采，正如1958版越劇《紅樓夢》編劇徐進所說：“唱詞要一剎那就能抓住觀眾，引起共鳴?！盵5]157越劇《探春》的唱詞基本能做到雅俗共賞，越劇在與小說原著的結(jié)合中發(fā)揮民歌唱詞語言的特點，對人物的氣質(zhì)和性格做了一個完整的展現(xiàn)，小說中一些精彩的語言也被劇作家所采用，如《抄檢》一回中，探春那一番義正言辭的話語讓人印象深刻：“你們今日早起不曾議論甄家，自己家里好好的抄家，果然今日真抄了。咱們也漸漸的來了?？芍@樣大族人家，若從外頭殺來，一時是殺不死的，這是古人曾說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必須先從家里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涂地！”在劇中，唱詞對小說原著做了一個基本的還原，詞意合一，在抄檢大觀園那樣的環(huán)境下由探春唱來，配合音樂，不禁讓人感到十分悲戚。

戲曲是面對普羅大眾的，越劇更是發(fā)源于農(nóng)村，生長于農(nóng)村，所以唱詞首先應(yīng)做到直白明了，直抒胸臆。趙姨娘的唱詞能充分體現(xiàn)出這一特點，在第二場《除弊》中，趙姨娘唱道：“盼來當家女，一場空歡喜，偏房處處受人欺，想不到，親生女兒，爬到老娘頭上去，你不要裝聾作啞假癡迷，欺人太甚便是你，莫忘了，我十月懷胎生下你，我死了兄弟，賞銀倒比別人低，趙國基是你親舅舅，減銀一半我不依，你羽毛未干掌權(quán)柄，如今你，尖酸刻薄，刻薄尖酸，六親不認忒勢利?！边@段唱詞中，改編者緊緊圍繞趙姨娘蠻橫俚俗的個性特征，結(jié)合著具體情境，在趙姨娘不甘心自己只得到20兩賞銀正在無理取鬧的氣氛中，通過直白通俗的語言，展示了趙姨娘與女兒探春激烈的矛盾沖突，這樣的唱詞是符合趙姨娘身份和氣質(zhì)特征的，編劇在理解原著人物精神特征的基礎(chǔ)上，充分結(jié)合越劇唱詞語言的特點，在表現(xiàn)效果上淳樸自然。

越劇《探春》的唱詞能夠緊緊把握人物的性格特征，而性格語言又是在戲劇沖突中展現(xiàn)的，本劇有一條重要的戲劇沖突線，就是探春與王熙鳳的矛盾，在《抄撿》《審珠》兩場中表現(xiàn)出來：（探春唱）：“二嫂子，這代理管家我也當不了，嫂子現(xiàn)在身子也好了，這令牌也該還你了?！保ㄍ跷貘P唱）：“三妹，我可不是來討令牌的，你快收起來，走吧，我們到別處去吧?！保ㄌ酱撼骸奥?！你們可細細搜明白了，若明日再來，我就不依了?！保ㄍ跷貘P唱）：“既然丫頭們的東西都在這里，就不必搜了?！保ㄌ酱撼骸澳愕箷f話，連我的箱柜都打開了，還說不必搜了，明日敢說我護著丫頭們，不許你們翻了。你還是趁早明說，若要翻，不妨再翻一遍?！保ㄍ跷貘P唱）：“好了好了，翻過了，連你的東西都查看明白了。”這段對白是在王熙鳳帶著王媽氣勢洶洶地抄檢大觀園過程中的一段對白，在劇中，王熙鳳和探春代表著兩股截然不同的勢力，王熙鳳笑里藏刀，獨攬大權(quán)，探春秉公辦事，正直清廉，但是這樣一個強勢霸道的角色卻獨獨怕了探春三分，從這場對白中來看，王熙鳳盡管依然赫赫揚揚，威風(fēng)八面，但面對探春的不畏強權(quán)的英豪之氣，她也不得不收起霸道，好言相說了，口語化的對白表現(xiàn)了二人在矛盾沖突下的不同個性，唱詞的表現(xiàn)與人物性格相得益彰。

越劇由浙江小山村發(fā)展而來，進入城市后，在保留口語化的同時，部分唱詞語言也由原先的鄉(xiāng)村俚語變得典雅清新起來。這一點在越劇《探春》中也有體現(xiàn)。在《夜祭》一場中，探春通過觸景生情的方式進行情感抒懷，唱詞典雅大方，語言清新優(yōu)美：“帶刺有何罪，生來多正氣，花容月貌本多余，一步步，逃不了，風(fēng)刀霜啼，祭玫瑰好似祭自己，枉有一腔熱血情，不是男兒空歡喜，枉有，滿腹?jié)乐?，生不逢時步難移，如今是，欲探春色春不歸，嫩株痛折冰雪地。笑自己開源節(jié)流除宿弊，哪曉得，梁柱蛀空，大廈傾倒扶不起，大觀園，又添新冢葬芳菲，只留得，枯枝敗葉西風(fēng)里?！边@段唱詞體現(xiàn)了越劇的醇厚典雅，具有文學(xué)性。這場戲與黛玉葬花似乎很相像，表面上似乎都是葬花，但人物情感表達內(nèi)容有著很大差別，黛玉祭的是自己，而探春祭奠的卻是整個家族的沒落和衰亡。這部劇也由探春的個人悲劇上升到了對整個賈府的悲劇，“梁柱蛀空，大廈傾倒扶不起”是探春對賈府命運的預(yù)判，身為貴族小姐的她看到自己的家一步步自取滅亡，怎能不絕望。哀婉傷感的唱詞配上經(jīng)典越劇《紅樓夢》的王派唱腔，探春“才高命薄”的人物形象得到進一步升華。

結(jié) 語

綜上所述，越劇《探春》是紅樓夢戲曲史上罕見的對探春這位人物形象的涉及，其主題思想是通過演出探春這位貴族小姐的一生影射封建禮教的罪惡和封建社會的沒落，在編排過程中，陸軍、薛允璜兩位劇作家在遵循《紅樓夢》小說基本框架的基礎(chǔ)上，對探春與趙姨娘的關(guān)系作了大量的渲染，將封建禮教下罪惡的嫡庶制度進行了強化，通俗又不失韻味的唱詞使本戲錦上添花，成為一部結(jié)構(gòu)清晰、內(nèi)容完整、唱詞優(yōu)美的精彩越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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