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107 山東協(xié)和學院 山東濟南
【摘 要】“三言”是宋元明三代最為重要的短篇白話小說集,其中雖不乏帝王將相、英雄豪杰的內容,但更多的是對市民階層生活百態(tài)的描摹,這些市民百姓喜聞樂見的趣事恰恰契合了普通大眾的審美趣味與欣賞習慣,體現了晚明“民間化”、“市井化”的審美新格調,以及求實尚真思想下的經世意識這一新生審美勢力興起。
【關鍵詞】“三言”;通俗審美意識
明代是平民文學蓬勃發(fā)展的重要時期,而通俗小說打破廟堂文藝獨霸天下的格局,擺脫了中國古典美學的束縛,逐步從邊緣走向審美的中心地帶,短篇白話小說集“三言”就是這一時期的典例,其中的人物形象儀態(tài)萬千、五光十色妝點著市民世界里的人物長廊,充滿濃厚的時代氣息,蘊含了從事通俗藝術研究的藝術家在其時的審美意識論爭中的理論映射。明代小說審美意識的演變過程是迂回復雜的,晚明小說中的通俗審美意識是其中的一個重要分支,主要表現在市民化的審美格調與經世治世的實學思潮的出現,它的興起與發(fā)展對中國古典審美意識的全面革新與建構都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
一、“民間”與“市井”的審美新格調
“三言”猶如明代社會的百科全書,它所塑造的人物形象幾乎涵蓋了社會生活中的各色人等,然而細讀之下我們發(fā)現,其中的文人雅士大多已褪去了耀眼的光環(huán),他們不再附庸風雅,高昂著理想主義精神;也不再是演繹著詩情畫意故事的主人公。他們有的精于算計,有的卑微粗俗,有的甚至是猥瑣不堪,一味貪圖感官的享樂,混跡于市井小民之中。如,《莊子休鼓盆成大道》(《警世通言·卷二》)中,莊子鼓盆而歌原為表達莊子對生與死的透徹見解,對“生死如一”的超然灑脫,而在小說里面,莊子卻上演一出利用法術詐死來考驗妻子感情的鬧劇,致使妻子田氏最終羞愧自盡,而后莊子看透一切不再娶妻。這樣“神機妙算”的莊子看似技高一籌,清高孤傲,然而他為了維護自己的聲名和利益,上演不義之舉,反映的是士人在當時動蕩多變的社會中內心敏感、脆弱、多疑、狡詐的一面。愛情故事是古今中外文學作品中永恒的主題,晚明的通俗小說也不例外,文人雅士總是與男女情愛相伴相隨,如,《金明池吳清逢愛愛》(《警世通言·卷三十》)故事中的男女主人公執(zhí)著的、刻骨銘心的愛情令人動容,催人淚下,既真摯又美好。但其中卻穿插大量貪戀男女情欲之事的描寫,超越肉體與感官欲望的愛情固然純粹,卻難免顯得虛幻和刻板,故這種赤裸裸的性欲描寫既是對市民世俗趣味的迎合,更是對的這種對程朱理學“存天理,滅人欲”激烈反抗。
通俗小說除了要道出人們心中真實的想法,符合市民階層的審美趣味也尤為重要,要懂得“趨善避惡”,因此行俠仗義的僧尼形象便極易深植人心。如《楊謙之客舫遇俠僧》(《喻世明言》第十九卷)中的李姓俠僧,以化緣為生,當他見到楊謙之有難卻能仗義疏財,更令自己的侄女李氏在蠻荒之地照料楊謙之三年,直至他平安回到臨安。這位俠僧行為不拘小節(jié),完全沒有傳統(tǒng)儒僧的迂腐氣質,將愛憎分明的真性情袒露無疑,人們看到的不再是神化了僧人形象,而是真正源于民間、源于市井的實實在在出現在讀者身邊的真實再現,擺脫了以往的文學作品中如同廟宇中的銅像一般,千篇一律的呆板形象。
可見,“民間”與“市井”格調的風行,一方面得益于晚明社會為文人士大夫提供的獨異而嚴酷的社會環(huán)境,同時,商品經濟對傳統(tǒng)經濟模式的沖擊,也催生出具有濃厚平民色彩的陸王心學思潮,為晚明通俗審美意識的發(fā)展壯大提供了強大的思想武庫;另一方面,市民審美趣味的走向也是促使其盛行的重要因素。自宋元以來,傳統(tǒng)的審美觀念發(fā)生了新變,打破了先前只專注于刻板的道統(tǒng)說教、再現歷史的既定窠臼,開始關注個體的人生感悟、情感的表現以及對人的心靈世界的探索和對人的靈魂的奧秘的揭示,將小說的關注點引入到對普通人的意識和潛意識的表現上,并以此去關注人的生存境遇與世俗狀態(tài);此外,迫于現實環(huán)境,文學創(chuàng)作早已不再是單一的怡情養(yǎng)性的工具,而轉化成為一種謀生的手段,這就需要文學作品本身能夠適應市場的需求,也就是要適合最廣大的讀者階層——市民階級的審美趣味。因此,在經歷了審美文化的轉型期之后,以“民間”、“市井”的審美意識新格調為表現的通俗小說審美意識一躍成為當時小說美學中最具風尚及代表性的主流審美意識。
二、求實尚真思想下的經世意識抬頭
如果說民間的、市井的審美趣味才能符合受眾的審美需求,那么三言中《梁武帝累修歸極樂》(《喻世明言》第三十七卷)這篇作品就難免會引人質疑。在這篇冗長又沉悶的故事里,講述了梁武帝這個糊涂皇帝修歸極樂世界的過程,在這種與現實相去甚遠的作品里,我們如何看到通俗審美意識興起的蹤跡呢?前面我們談到過小說的審美意識是小說家對小說這種藝術形式的總體看法,這其中當然也包括了小說家對小說社會功能的認識。而《三言》的作者馮夢龍,可謂將小說的社會功能發(fā)揮到了極致。
要使作品達到如同春雨潤物般感化民眾的效果,通俗文藝就必須做到取材“真”、用情“真”,深入市井民眾們豐富而微妙的情感世界。晚明小說中的人物形象早已不再拘泥于志怪志人小說以來的英雄主義審美路線,隨著人們在經濟、政治以及意識形態(tài)的各個領域的實踐向縱深發(fā)展,對于小說審美意識更新的需求也逐漸浮于水面。寫實主義思潮將傳統(tǒng)的英雄主義與浪漫情節(jié)攔腰斬斷,侵染于社會生活中的普通人物形象,從一開始便具有了世俗化的心理、性格、人性被扭曲的痛苦以及要求獲得解脫的渴望。以《三言》中僧尼形象為例,明代中期以后,驕奢淫逸,醉生夢死的惡俗風氣充斥著整個晚明社會,“人情以放蕩為快,世風以侈靡相高”成為習俗風尚。在這樣的社會風氣和文學思潮的影響下,通俗小說中涌現出一批蠅營狗茍的俗僧惡尼形象。如《赫大卿遺恨鴛鴦絳》(《醒世恒言·卷十五》)中一群“真念佛,假修行”的好色女尼把青年男子關在庵中恣意取樂,荒淫無度竟害出人命。在《汪大尹火焚寶蓮寺》(《醒世恒言·卷三十九》)中,法名至慧的僧人自幼出家,“一日在街坊上行走,遇著了一個美貌婦人,不覺神魂蕩漾,遍體酥麻,恨不得就抱過來,一口水咽下肚去?!睆摹度浴分械囊異耗醽砜?,他們要么貪財、要么好色,出家人恭恭敬敬念經禮佛的日子早已成為幻境,作品將肉欲橫流的現實景象赤裸裸的呈現。
從“三言”到晚明的通俗小說,無論是在人物、題材,還是思想、藝術等方面都有了很大的突破,通俗審美意識的興起更為小說藝術的發(fā)展注入了一股新生力量,然而我們應該看到通俗意識與媚俗傾向只有一步之遙,過分的性描寫、性宣泄所帶來的不良影響也是客觀存在的,此外,在傳統(tǒng)的經世治世思想的禁錮之下,借文學藝術來諷時納諫的方法,也在一定程度上使得通俗小說的模式流于庸俗。無論從哪方面考察,文學藝術與生活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是藝術再現生活也好,文學服務于生活也罷,而文藝本身所蘊含的審美意識都是不可小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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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牛玥(1983~),女,山東濟南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美學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