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千淼

在現(xiàn)代金融體系中，保險業(yè)早已成為金融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保險業(yè)的快速發(fā)展和保險糾紛大量增加對保險法適用提出更高的要求。投保人如實告知義務均是簽訂保險合同的法定義務，更是誠實信用原則在保險法中的體現(xiàn)。保險行業(yè)是一種風險行業(yè)，而保險合同的法律屬性本質為射幸合同。由于保險事故的發(fā)生與否、發(fā)生的時間及損失的大小事實上都不能預定，因此保險合同理論上為射幸合同。保險風險的大小直接決定著保險人是否愿意承保，并關聯(lián)著保險費率的高低和保險合同的內(nèi)容。即使保險人同意承擔保險風險，仍然有必要在保險單承保的風險范圍內(nèi)，依照其對風險的判斷采取控制風險發(fā)生的措施。保費取決于保險人對其承保的危險的精算。投保人告知義務的范圍應當以保險人的詢問為限，投保人的如實告知影響著保險人的危險度。因此，研究投保人如實告知義務的具體情況和法律適用有助于減少保險人和投保人的法律風險。

一、投保人如實告知義務的法律屬性

由于建立在最大善意的法律基礎上，保險合同可定性為最大誠信合同。保險方無法全面了解承保標的，而投保人作為利害關系者較為熟悉標的的情況。為了使保險方能夠在了解投保人標的情況，從而對保險合同的締結做出意思表示。投保方負有提供與合同締結相關信息的義務，以求得保險合同的自由簽訂。如投保方對保險合同締約的信息沒有如實告知，必將影響保險方對標的基本情況的判斷，因而雙方所達成的合意將有失公平。在保險法上，如實告知標的基本情況成為投保人的法定義務。投保人應在訂立保險合同前善意地將保險人可能承擔的危險向保險人作出說明，以便保險人決定是否承保以及決定保險費率。

從法律屬性上看，針對投保人如實告知義務，現(xiàn)行立法采取的詢問告知主義。保險法第16條：“訂立保險合同，保險人就保險標的或者被保險人的有關情況提出詢問的，投保人應當如實告知。投保人故意或者因重大過失未履行前款規(guī)定的如實告知義務，足以影響保險人決定是否同意承?；蛘咛岣弑ｋU費率的，保險人有權解除合同。前款規(guī)定的合同解除權，自保險人知道有解除事由之日起，超過三十日不行使而消滅。自合同成立之日起超過二年的，保險人不得解除合同；發(fā)生保險事故的，保險人應當承擔賠償或者給付保險金的責任。投保人故意不履行如實告知義務的，保險人對于合同解除前發(fā)生的保險事故，不承擔賠償或者給付保險金的責任，并不退還保險費。投保人因重大過失未履行如實告知義務，對保險事故的發(fā)生有嚴重影響的，保險人對于合同解除前發(fā)生的保險事故，不承擔賠償或者給付保險金的責任，但應當退還保險費。保險人在合同訂立時已經(jīng)知道投保人未如實告知的情況的，保險人不得解除合同；發(fā)生保險事故的，保險人應當承擔賠償或者給付保險金的責任。”因此，投保人如實告知義務在法律性質上可定性為先合同義務，即保險合同成立前的交涉磋商行為。

二、投保人如實告知義務人的告知范圍

在保險立法中各國明確規(guī)定投保人是如實告知義務之主體。如實告知義務淵源于早期海上保險制度，即英國海上保險判例將告知義務系統(tǒng)化和成文化。被保險人是否也應成為如實告知義務人，各國立法則有所不同。《日本保險法》、《韓國保險法》均將被保險人作為告知義務的法定主體，投保人負有如實告知義務。美國保險法上投保人和被保險人都有如實告知義務。依照《德國保險契約法》第47條之規(guī)定，投保人為保險合同告知義務的法定主體，但告知范圍以被保險人知悉的范圍為限。臺灣地區(qū)“保險法”僅僅規(guī)定投保人如實告知義務，而未規(guī)定被保險人如實告知義務，但司法中一般將被保險人劃入如實告知義務人的范疇。

投保人告知義務的法定范圍通常以保險人在保書中具列的項目為準。保險人詢問的范圍必須是同保險標的和被保險人密切相關的項目。投保人對保險人的相關詢問負如實告知的法定義務，但對沒有詢問的項目，投保人沒有如實告知的義務?！蹲罡呷嗣穹ㄔ宏P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若干問題的司法解釋（二）》第6條規(guī)定：“投保人的告知義務限于保險人詢問的范圍和內(nèi)容。當事人對詢問范圍及內(nèi)容有爭議的，保險人負舉證責任。保險人以投保人違反了對投保單詢問表中所列概括性條款的如實告知義務為由請求解除合同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但該概括性條款有具體內(nèi)容的除外。”如果投保人和被保險人是不同主體，被保險人沒有如實告知義務，保險人僅能對投保人如實告知有關保險標的的情況進行要求。如果投保人故意或者過失未進行告知，方可主張因此而產(chǎn)生的法律后果。被保險人對于有關項目故意或過失隱瞞和遺漏，保險人不能主張解除保險合同。被保險人對保險標的基本情況及其風險類型更為知悉，因而被保險人對保險負如實告知義務是更為合理和合法。根據(jù)民法之誠實信用原則，被保險人應該成為訂立保險合同前的如實告知義務人。依據(jù)權利義務一致的法律精神，在被保險人是保險受益人的時候，被保險人更有理由擔負如實告知義務。

三、投保人如實告知義務的形式和內(nèi)容

投保人如實告知義務的具體形式可類型化為兩種立法體例：投保人主動告知和投保人被動告知。投保人主動告知的形式，即投保人應說明的事項不以保險人的詢問為限，相反投保人所知悉的項目，即使保險人并未主動詢問，依然為告知義務范圍。與主動告知不同，投保人被動告知，即被動告知方式中投保人對保險人詢問的項目進行告知，因而保險人未詢問的項目不需要告知。被動告知的立法精神是為保護投保人的合法利益，以防保險人因投保人違背義務而解除合同和承擔賠償責任。如果告知義務范圍恣意擴大或無標準可循，以投保人判斷何者為重要項目和主動告知保險人來要求投保人，則投保人的法定義務較高。在被動告知的情況下，保險人履行向投保人說明保險合同之條款內(nèi)容后，并就保險標的或者被保險人的基本情況提出詢問時，投保人有如實告知之法定義務。如保險人未詢問或者棄置詢問權，則投保人無需告知。我國保險立法對陸上保險與海上保險的告知方式分別作了不同的規(guī)定，保險法第16條要求投保人僅對保險人的詢問事項履行告知義務，而海商法第222條規(guī)定：“合同訂立前，被保險人應當將其知道的或者在通常業(yè)務中應當知道的有關影響保險人據(jù)以確定保險費率或者確定是否同意承保的重要情況，如實告知保險人。保險人知道或者在通常業(yè)務中應當知道的情況，保險人沒有詢問的，被保險人無需告知。”《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若干問題的司法解釋（二）》第6條規(guī)定：“投保人的告知義務限于保險人詢問的范圍和內(nèi)容。當事人對詢問范圍及內(nèi)容有爭議的，保險人負舉證責任。保險人以投保人違反了對投保單詢問表中所列概括性條款的如實告知義務為由請求解除合同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但該概括性條款有具體內(nèi)容的除外?！庇缮峡梢姡ｋU法采用被動告知方式，而海商法采用主動告知方式。

投保人如實告知義務是在投保人主觀上的要求，投保人需要把自己知道或應該知道的有關保險標的的情況向保險方告知，無法要求其所告知的情況必須與客觀事實全部一致。發(fā)生自然災害和意外事故時，被保險人的人身傷亡或財產(chǎn)損失由保險人擔負補償和承擔保險金的保險制度。依照法律規(guī)定，投保人在締約的時候不知危險已發(fā)生者，法律上則等同沒有發(fā)生；如果危險已經(jīng)不存在，法律上等同不存在，保險合同對締約雙方具有法律效力。海商法第224條規(guī)定：“訂立合同時，被保險人已經(jīng)知道或應當知道保險標的已經(jīng)因發(fā)生保險事故而遭受損失的，保險人不負賠償責任，但是有權收取保險費；保險人已經(jīng)知道或應當知道保險標的已經(jīng)不可能因發(fā)生保險事故而遭受損失的，被保險人有權收回已經(jīng)支付的保險費?！薄耙褱缡Щ虿粶缡l款”已經(jīng)大量適用于許多保險領域。人身保險中，被保險人在訂立保險合同之時患重病的，保險人不需要承保；但被保險人并不知悉該項目，并向保險公司投保死亡保險，被保險人后來因病去世，保險人不能以違反投保人告知義務而要求保險合同無效和拒絕賠償。因此，界定投保人是否擔負如實告知義務，通常不以其告知的情況與客觀事實相一致為準，而以主觀上的認識為標準。如果客觀上屬“重要事項”，但投保人主觀上無故意和過失，告知情況與基本情況不一致，不構成對投保人告知義務的違反。

四、投保人違反如實告知義務的法律后果

在學術理論中，德國、日本學界中通常采用因果關系說。該理論認為投保人存在沒有如實告知或者違反如實說明義務的情況，如同保險事故的發(fā)生有著因果關系，則保險人方能解除保險合同。反之，非因果關系說以為僅需投保人存在違反如實說明義務的情況，而不管與保險事故的出現(xiàn)是否具有因果關系，保險人就可以據(jù)此解除保險合同。由于投保人違反如實說明義務，事實上影響保險人在簽訂保險合同時對風險的預判，并且違背保險人承保的意向。折衷說則以為，保險事故出現(xiàn)后，如保險人發(fā)現(xiàn)投保人簽訂保險合同時有違反如實告知義務的情況，而此情況與保險事故的出現(xiàn)沒有因果關系時，保險人就不能解除保險合同和不負理賠的民事責任；僅保險人能夠證明簽訂合同時知悉該情況，以通常情況即不會簽訂保險合同，則保險人可以解除合同和免理賠的民事責任，不管該未如實說明項目與保險事故出現(xiàn)是否存在法律因果關系。如果保險人增加保險費用而承擔保險責任，保險人在無因果關系的時候，不能解除保險合同和免除賠償責任，而僅僅增收保費。

保險法第16條規(guī)定“投保人故意或者因重大過失未履行前款規(guī)定的如實告知義務，足以影響保險人決定是否同意承保或者提高保險費率的，保險人有權解除合同。投保人故意不履行如實告知義務的，保險人對于合同解除前發(fā)生的保險事故，不承擔賠償或者給付保險金的責任，并不退還保險費。投保人因重大過失未履行如實告知義務，對保險事故的發(fā)生有嚴重影響的，保險人對于合同解除前發(fā)生的保險事故，不承擔賠償或者給付保險金的責任，但應當退還保險費。保險人在合同訂立時已經(jīng)知道投保人未如實告知的情況的，保險人不得解除合同；發(fā)生保險事故的，保險人應當承擔賠償或者給付保險金的責任。”根據(jù)保險法第16條之規(guī)定，投保人故意不履行如實告知義務或過失未履行如實告知義務的事項與保險事故的發(fā)生有法律因果關系的，保險人有權解除合同，不承擔賠償或給付保險金的責任。如果投保人因故意不履行如實告知義務或過失未履行如實告知義務的事項與保險事故的發(fā)生無因果關系的，保險人是否可以解除合同的方式免除賠償或給付保險金的責任存在不同意見。保險法對投保人違反如實告知義務根據(jù)法律類型規(guī)定了不同的法律后果。對于故意不履行告知義務的，可以采用非因果關系說，即合同解除前發(fā)生保險事故造成損失的，保險人不負賠償責任；對于過失未履行如實告知義務的，可以采用因果關系說，即合同解除前發(fā)生保險事故的，保險人理應承擔民事賠償責任。但未告知或錯誤告知重要情況對保險事故的發(fā)生有影響的不在此列。

五、保險合同撤銷權的法律檢視

投保人違反保險法第16條之如實告知義務，保險人如已經(jīng)明知或應當知道情況，而不存在錯誤估計風險的情形，保險人不能行使保險合同的法定解除權。判定投保人是否違反如實告知義務和是否應承擔民事責任時，應對保險人的有關情況進行綜合考量，不然將有失公平精神。投保人違反如實告知義務應承擔“締約過失責任”，如保險人并未對說明之項目明知或應知悉，就并存“締約過失”的責任。如果兩個締約過失相互抵消，則保險人保險合同解除權也應取消。投保人違反如實告知義務必同保險人與簽訂保險合同之間有因果關系時，方可賦予保險人之保險合同解除權。盡管國外保險法有此法律規(guī)定，但法律實踐中僅僅為法律理論上之推定。此外，保險法第16條和合同法第54條的法律關系不應簡單地認定為特別法與一般法的關系。就法律競合理論而言，合同解除權處于一種交集的情況，在互相具備所不具備要件時，不存在無特別法的問題。保險法上保險合同解除權的主要要件由故意和過失構成。合同法上撤銷權的主要要件由欺詐、脅迫、乘人之危、重大誤解和顯失公平構成。在保險事故出現(xiàn)時，保險合同解除權的行使，以投保人未履行如實告知義務和保險事故的出現(xiàn)有直接因果關系為限。如保險人行使保險合同撤銷權，僅需要投保人有違如實告知義務和讓保險人處于錯誤認知而為簽訂保險合同，不需要違反如實告知義務和保險事故的出現(xiàn)有直接因果關系為限。當保險合同解除權行使之后，則保險合同便自始無效。

作者單位：重慶海聯(lián)職業(yè)技術學院

責任編輯：宋英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