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力
摘 要: 西方語匯在《沉淪》中發(fā)揮著構成性作用,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印證中國現(xiàn)代小說發(fā)生之初,西方知識和資源對中國作家的影響。但無論怎樣引西方語匯作為參照,揮之不去的仍是本土情結?!冻翜S》中的“他”是在東方歷史傳統(tǒng)和知識背景下理解西方的,且祖國的現(xiàn)實處境一直都在“他”的視野內。在此意義上,西方語匯進入小說的過程同樣是一個被“中國化”的過程。
關鍵詞: 《沉淪》 西方語匯 文化交流
1921年8月,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第一本短篇小說集——郁達夫的《沉淪》由泰東書局出版。這部小說集中西方語匯十分豐富,使其成為我們分析西方語匯與中國現(xiàn)代小說關系的一個生動的標本。本文以集中小說《沉淪》為對象,從中檢視西方語匯對郁達夫小說的構成性作用,既反思現(xiàn)代小說被西方語匯所“殖民”的現(xiàn)象,又著力分析作家在使用西方語匯時對其進行的有意無意的改造。
一、藝術家與文化名人
小說《沉淪》中隨處可見西方名人的參與,后者的精神內化在作品里,以直接呈示的方式勾勒出一幅郁達夫眼中的西方近現(xiàn)代文化草圖。小說中那些用西文、主要是英文拼出的西方藝術家和文化名人,構成了一個醒目的點名簿,現(xiàn)列舉如下:“Wordsworth”(郁達夫譯為“渭遲渥斯”),“Emerson”(郁達夫譯為“愛美生”),“Thoreau”(郁達夫譯為“沙羅”),“Zaratustra”(小說未給出中譯,查拉圖斯特拉),“Heine”(郁達夫譯為“海涅”),“Gogol”(郁達夫譯為“郭歌里”),“G.Gissing”(小說未給出中譯,吉辛),“Milet”(郁達夫譯為“密來”)。綜觀這個人員構成十分斑駁的名錄,其中囊括了西方詩人、小說家、哲學家、畫家等,昭示著郁達夫對西方近現(xiàn)代文化的熟知程度,當然,從中也可以看出郁達夫借開列名單炫耀博識的意圖。結合以上名錄中并未出現(xiàn)任何中國人這一事實,《沉淪》大批量以原文形式引入西方文化大家的名字更具深意。在人類文明史上,藝術家和文化名人一直握有特殊的文化權柄。創(chuàng)作者有意識地征引名家,往往是為了給自己的作品增加分量,借人類文明優(yōu)秀成果簡省而富有表現(xiàn)力地傳達藝術效果。郁達夫與中國文人傳統(tǒng)淵源甚深,但在《沉淪》中,擔當被引用者角色的卻無一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名人。當郁達夫為筆下的“他”設計所讀、所觀、所想時,他所征用的全是西方知識和資源,仿佛唯有標舉西方才足夠“現(xiàn)代”。
對西方名人的引用,部分屬于浮光掠影式的,對人物形象的塑造或故事情節(jié)的推動作用不明顯。小說錄下愛美生、沙羅、郭歌里等人的名姓,或是為了平面地介紹主人公的閱讀史和生活習慣,或是為了表現(xiàn)主人公意識流動的剎那,看不出多少結構性的意圖,有時甚至給人拼貼之感。例如,“他”耽于閱讀,但不喜歡從頭至尾有次序地讀完一本書,初讀一本書的熱忱可以輕易轉移到其他書本上。因此,“如愛美生的《自然論》(Emersons On Nature),沙羅的《逍遙游》(Thoreaus Excursion)之類,也沒有完完全全從頭至尾地讀完一篇過”① 41。小說寫愛美生、沙羅,不在其人其文上花費筆墨,僅僅意在以他們的名字和作品為“他”無次序的閱讀習慣做注腳。對郭歌里的引述更浮泛,小說寫“他”想到這位大文豪和自己一樣有自瀆毛病,便立即感到心寬;“被窩里的罪惡”這一情節(jié)過去后,郭歌里就立即被敘事者拋到腦后,不再提及。此外,小說徑直將沙羅作品譯為《逍遙游》也值得注意,這一譯法將中國傳統(tǒng)典籍中的名篇框到美國超驗主義文學身上,如此“歸化”是以犧牲或歪曲原作精神為前提的,典型地反映出現(xiàn)代文學先輩將新異的西方知識納入固有的認知結構的特點。
另一類西方名人對文本意義的生成發(fā)揮了更積極的作用。“他”扔下吉辛小說之后,是著名的偷窺女侍洗澡的場面,以底層人生活場面為背景的吉辛小說作為一個有意味的道具,推動了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提及畫家密來的緣起,則是“他”在晨光中由日本的稻田偶然聯(lián)想到了法國畫家的田園畫,“覺得自家好像已經變了幾千年前的原始基督教徒的樣子”① 65。就在“他”沉醉在基督教關于赦饒的啟迪、眼眶含淚時,故事忽然急轉而下,葦草中男女的言行誘使“他”干出下流的偷聽舉動。從神圣到世俗的劇烈翻轉,使這一段情節(jié)飽含張力。還有幾位西方名人在《沉淪》中發(fā)揮的作用有所不同,他們不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但均或多或少地揭示出主人公的性格。如小說寫道,渭遲渥斯和海涅是“他”鐘愛的詩人:渭遲渥斯詩的哀愁與熱忱,使“他”反復咀嚼;海涅詩中的夢幻仙境,是“他”行旅中夢魂的目的地。而將“他”的感受比附于“Zaratustra”,則可以說明“他”不合群的性格和自認超然于世人的情操。這三位西方名人被敘事者賦予善感、遺世獨立、追求超越性等浪漫主義特色,而這些特色又無不與“他”的氣質相吻合,從而在“他”與浪漫主義文學成規(guī)之間建立起聯(lián)系。
敘事者將“他”與渭遲渥斯等進行比照時,不僅直接挪用成規(guī),被借用的西方人物的特質還經過了敘事者的揀擇和重塑。例如,尼采哲學中的查拉圖斯特拉與世疏離,一度躲到山上,但查拉圖斯特拉下山之后面向世人展開關于“超人”的說教才是《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的重心?!冻翜S》“拿來”查拉圖斯特拉,不取這個人物的超人精神,而更著重他在人際關系上的不合群及對自然的親近:
在萬籟俱寂的瞬間,在天水相映的地方,他看看草木蟲魚,看看白云碧落,便覺得自家是一個孤高傲世的賢人,一個超然獨立的隱者。有時在山中遇著一個農夫,他便把自己當作Zaratustra,把Zaratustra所說的話,也在心里對那農夫講了① 44。
“他”雖然想向農夫說教,但由于缺少查拉圖斯特拉式的自負,說教只能在“他”的內心默默進行。同樣,小說結尾處的“愛國者”形象看似遙遙呼應尼采的強力精神,但“他”性格的軟弱根底和毀滅自己肉身的舉動,實在難以與尼采文本中的查拉圖斯特拉相合。出現(xiàn)這些錯位,部分源于“他”對尼采原著理解的偏差,部分則是小說文體對哲學文體任取所需使然??梢詳M想,“他”在游山玩水時,心內所想除了查拉圖斯特拉外,或許還有中國歷史上“無道則隱”、不忘懷家國天下的“賢人”與“隱者”們。因此,與其說“查拉圖斯特拉”是一個從尼采那里借來的哲學家,不如說它是一個經過改裝,灌注著東方精神的文化符號。
二、兩首詩歌
《沉淪》文本具有雜糅性,這體現(xiàn)在小說中穿插著舊體詩,而且體現(xiàn)在小說引用并且譯了兩位西方浪漫主義詩人的作品。選擇詩歌文體并不偶然,從“他”的閱讀史看,“他”既然不喜有次序地讀完“大書”或“小冊子”的話,那么,感情充沛、體量輕盈的浪漫主義詩歌,當然就更能得到“他”的青睞。
《沉淪》所引的兩首詩,其一為渭遲渥斯《孤寂的高原刈稻者》。這首詩先是以英文形式被大篇幅地節(jié)引,隨后所引部分又借“他”之口被譯為中文。渭遲渥斯原詩寫刈稻女的歌聲盈滿山谷,抒情主人公陶醉于歌聲中,并猜測歌者歌唱的內容,直到登上山坡,歌聲止息。閱讀渭遲渥斯詩引起善感的“他”一陣情感波動,與這位英國詩人產生了跨越時空的共鳴。有研究者據此指出:“華茲華斯的《孤寂的高原刈稻者》非但被借用,而且其中的‘孤寂情緒也被‘移植到《沉淪》的文本之中?!雹谄鋵?,渭遲渥斯詩與郁達夫小說的互文關系,不僅體現(xiàn)在情緒上的共鳴,情緒牽連到外在,還使“他”眼中的客觀世界發(fā)生扭曲。這種扭曲具體表現(xiàn)在,通過對英國浪漫主義的感知方式、抒情方式的接受,近在“他”目前的日本景觀產生了微妙變異:
他回轉頭來一看,那枝小草還是顛搖不已,一陣帶著紫羅蘭氣息的和風,濕微微的噴到他那蒼白的臉上來。……他好像是夢到了桃花源里的樣子。他好像是在南歐的海岸,躺在情人膝上,在那里貪午睡的樣子① 40。
這段描寫從語法上看是歐化的,其承載的語義更值得玩味。日本景觀被喻為桃花源,這不足為奇,它背后是中國人每到一個風景秀麗之地即遙想陶淵明的精神故鄉(xiāng)的思維定式。值得稱奇的是小說牽起的一道紅線:日本景觀和中國文學中最著名的烏托邦,現(xiàn)在以“他”的夢境為中介,與一塊遙遠的南歐海岸等量齊觀?!八笔种形沼械奈歼t渥斯詩集,或許可以解釋這種雜糅桃花源、日本原野、南歐海岸的景觀的緣起:充滿南歐柔靡風情的日本景觀,是“他”戴上西方詩人贈予的浪漫主義的透鏡后的所見。如關注現(xiàn)代文學中的語言問題的學者所言:中國文學進入“現(xiàn)代”以來,“字匯、語法、聲韻(白話文的腔調或瞿秋白所謂的‘文腔)乃至基本語言觀念即那決定人與語言的關系的若干基本的哲學領悟,已經被外來語言和外來文化深刻地‘重寫了”③。仿此,同樣可以說《沉淪》中的“他”觀看風景的視覺官能和聯(lián)想機制,已經被外來語言和外來文化深刻地“重寫”了。
一方面是外國文學規(guī)定了人物的感受方式,另一方面主體的某些情緒溢出了渭遲渥斯給定的框架,后者鮮明地體現(xiàn)在“他”對《孤寂的高原刈稻者》的翻譯中。翻譯版漢語新詩不用自由體,原詩的押韻在翻譯版中基本被保留了下來。但從“他”的翻譯與原詩偏離的角度,本文更想指出的是《沉淪》對《孤寂的高原刈稻者》詩味的重寫。如前所述,翻譯版是節(jié)譯,它掐去了原詩第二節(jié)和第四節(jié)。原詩第二節(jié)寫抒情主人公聽見歌聲之后進行的空間聯(lián)想,阿拉伯大漠、赫布里底島等入詩,頗能表現(xiàn)詩作無羈的想象力。一并被省去的第四節(jié)寫抒情主人公登上山崗,刈稻者的歌聲不再停留于耳邊卻長存心底,從而圓滿地收束了整首詩。翻譯版不求結構完整,隨譯隨止,在第二節(jié)空間想象與第三節(jié)時間想象中,僅截取了時間想象一節(jié)。至于在猜測歌者歌唱的內容時,翻譯版中“前朝的戰(zhàn)事”、“千軍萬馬”等文言用語則明示著,這首經典英詩的翻譯,很大程度上受到了中國傳統(tǒng)詩文“嘆興亡”模式的啟發(fā)。
另一首被引用的詩歌來自德國詩人海涅的《哈茨山游記》。與渭遲渥斯詩的情形相似,海涅的詩先是被原文節(jié)錄了四句,后被譯為中文。筆者不通德文,但從中譯來看,海涅詩顯然也經過了中國詩歌傳統(tǒng),特別是隱逸傳統(tǒng)的洗禮?!拔矣孙L飛去”、“笑看你終歸何處”① 52等語表明中國式意境對德語詩歌的侵入。對海涅的翻譯所顯示的重要的問題,并不是海涅詩風是否與道家傳統(tǒng)“暗合”,或小說對海涅詩歌的翻譯中是否有誤,而是“他”盡管屢次將親身體驗的情緒追溯到西方文學那里,卻從未完全服膺于后者。主體從本國習得的感受方式時時抬頭,制約著小說情緒的走向。
三、三種疾病及其他短語
郁達夫擅寫病,他的小說常用的結尾方式之一便是讓主人公一病嗚呼?!冻翜S》的主人公死于自殺,但結合全篇看,這同樣是一個在感傷病中深深沉淪的病人。
小說以英文形式出現(xiàn)的疾病有三種。由于科學名詞在當時的漢語中缺少對譯的詞匯,因此,郁達夫便直接呈出疾病名的英文形式,并給出中譯,算是極簡的解釋說明:“Megalomania”,小說未給出中譯,意為自大狂① 44;“Nostalgia”,小說譯為“懷鄉(xiāng)病”① 54;“Hypochondria”,小說譯為“憂郁癥”① 63。三種疾病都屬于精神疾病,且切實地體現(xiàn)在“他”的精神面向上:他人的毀謗沒有直接傳進身為弱國子民的“他”的耳朵,但在想象中“他”總是認為身邊人都在議論著自己,并有意放大議論的聲音——這是“自大狂”;“他”身在都市,精神卻眷念鄉(xiāng)野——這是“懷鄉(xiāng)病”;“他”的個人情欲無法得到正常滿足,祖國貧弱令人心憂,西方浪漫主義文學和藝術中的憂郁原型更使“他”時時感同身受——這是“憂郁癥”……小說正是通過反復書寫“他”的糾結和煩躁心緒,塑造出一個人格分裂、精神病癥纏身的青年形象。對此種生存困境的揭示,再次與西方知識和資源的支持深刻關聯(lián)。三種疾病的英文名突兀地保存在文本中,一方面反映出疾病敘事的模式是郁達夫從西方文學和日本大正時期文學中繼承過來的,繼承的痕跡一時難以抹去,另一方面則是小說對現(xiàn)代性的內涵——病弱和頹廢④移植的結果。
郁達夫在《沉淪》中觸及疾病母題,與他早年“棄醫(yī)從文”的經歷不無關系。1914年7月,郁達夫考入日本東京第一高等學校醫(yī)科部,兩年后改讀法學部學科。在醫(yī)學部的學習給郁達夫后來的文學創(chuàng)作烙下了不淺的印痕,前述郁達夫小說中疾病橫行的現(xiàn)象,就可以追溯到早年學醫(yī)的經歷中。但相比醫(yī)學與魯迅的解剖意識和濟世情懷的相互激發(fā),醫(yī)學于郁達夫更多地局限于知識性的影響,它適應著郁達夫小說感傷柔弱的美學風格,也使郁達夫小說不具備魯迅那樣深廣的內涵。這是郁達夫的弱點,也是他的特色。
除以上分析的西方語匯外,《沉淪》中另有幾個值得一提的英文短語:有些帶有鮮明的浪漫主義文學的烙印,如Dreams of the romantic age①50和Idyllic wanderings①55。此外,小說出現(xiàn)了多個感嘆句。一般而言,感嘆句式用于說話者表達強烈的喜怒哀樂等情緒。但當這個身在日本的中國留學生急于表達情緒時,所用的語言不是漢語不是日語,而是英語,如:“Oh,you serene gossamer! you beautiful gossamer!”①39“Oh coward,coward!”①46“Sentimental,too sentimental!”①51郁達夫通英文、法文、德文。據他自述,僅在入東京第一高等學校的四年期間,他所讀外國小說就在千部內外,入東京帝大后“讀小說之癖”也依然不改⑤。在驚人的廣泛閱讀之后,外國文學和外語表達習慣已經內化到作家的情感結構中,以至于他情不自禁地讓筆下的主人公頻頻用英語表白自己。
《沉淪》中最著名的感嘆,不是這些以英文形式出之的自哀自憐,而是篇末三句有力的呼喊,它們使整篇小說的情緒到達頂點。這呼喊,使用的是中文:
“祖國呀祖國!我的死是你害我的!”
“你快富起來!強起來罷!”
“你還有許多兒女在那里受苦呢!”①75
對這一結尾歷來眾說紛紜。其實,小說前面的西方語匯也能為我們理解《沉淪》的結尾提供一種視角?!八睂ψ鎳募で椴皇菓{空煥發(fā),其淵源可以一直追溯到關于祖國的“他者”的相關描寫中?!八鄙硖幃愑?,讀著異國書籍,從中獲得為自然情欲辯護的藝術史上的先例和理論資源;在體驗“異”的同時,自覺不自覺傳承下來的本國經驗也一直在場,并不斷被強化,它們潛伏在西方語匯出沒的段落里,最終在主人公蹈海而死的結局中噴薄而出。某種程度上,遍布小說的那些西方語匯已經指示出《沉淪》的民族國家主題。
本文并不想簡單地將西方語匯從小說整體中剝離出來,從而再一次印證作家高超的外語能力及外來影響在現(xiàn)代文學中幽靈般的存在。如果本文對《沉淪》中的西方語匯的分析給人如上印象,那么并不是筆者的本意。筆者認為,現(xiàn)代作家對外語的掌握及中國文學中的外來影響,均是實實在在的,但驚呼作家的語言天才或勾畫文學影響的路線圖,其實無助于開啟新的問題域。作為中國現(xiàn)代小說的開創(chuàng)者之一,郁達夫小說中的西方語匯值得進一步深入研究。他炫耀博識般地在小說中大量引入西文,固然可以見出西方知識和資源對小說家的強勢影響,但那些有意識的或誤打誤撞的對西文的改寫,反映出郁達夫強行征用和改造西方現(xiàn)代性的一面,二者相合,一道為郁達夫小說提供巨大的闡釋空間。
注釋:
①本文引用的《沉淪》均出自浙江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郁達夫全集》第一卷,隨引文標注頁碼.
②李歐梵.引來的浪漫主義[J].江蘇大學學報,2006(1).
③郜元寶.母語的陷落[J].書屋,2002(4).
④卡林內斯庫,著.顧愛彬,等譯.現(xiàn)代性的五副面孔.“頹廢的概念”[M].南京:譯林出版社,2015.
⑤郁達夫.五六年來創(chuàng)作生活的回顧.《郁達夫全集》第十卷[M].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07:309.
本文為南通大學研究生科研創(chuàng)新計劃項目成果,項目編號YKC15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