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麗

摘要：運用描寫交際翻譯學理論框架，從代詞的翻譯入手，結(jié)合自建的平行語料庫的實證性研究，對英文代詞和中文譯本中的代詞進行定性和定量分析比對，從代詞的語用、語義、句法規(guī)范以及小說敘事視角選擇的角度，對代詞進行翻譯策略研究。

關鍵詞：描寫交際翻譯學；代詞的翻譯；語料庫；小說

中圖分類號：H31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1580（2017）01-0177-04

一、研究方法和數(shù)據(jù)統(tǒng)計

筆者以愛麗絲·門羅的英文小說《逃離》和李文俊的相應中文譯本為語料自建平行語料庫，利用語料檢索軟件Antconc提取兩種文本中的人稱代詞，然后歸類，統(tǒng)計使用頻率。

在統(tǒng)計過程中，英文第二人稱“you”的復數(shù)形式，主格和賓格數(shù)量很少，故將第二人稱主格的單數(shù)和復數(shù)形式合并統(tǒng)計；中文第三人稱復數(shù)形式：他們、她們和它們，各自出現(xiàn)頻率也很少，故將三種形式合并統(tǒng)計，用“ta們”表示。

通過研究自建的小型平行語料庫，可以觀察兩種文本的跨語言連接以及譯者的翻譯軌跡。研究結(jié)果顯示，李文俊的譯本基本上是遵循原創(chuàng)小說的行文順序，以句子或段落為單位，逐句逐段翻譯。譯文中的人稱代詞，在句中的位置和數(shù)量方面與原文存在很大程度的對應，這也進一步解釋了表1和表2中英文和中文人稱代詞詞頻差別不大的原因。

二、研究理論和問題

圖1描寫交際翻譯理論的主體理論框架（筆譯交際圖）“

本文以程永生教授構建的描寫交際翻譯學為理論框架進行英文小說中代詞的翻譯研究。對于代詞的翻譯要斟酌再三，多數(shù)譯者不以為然。隨著筆者對中英文代詞的深入研究和對比，發(fā)現(xiàn)代詞的翻譯并非表面看起來那樣簡單。比如，劉宓慶（1998）、趙宏、范仲英（1997）等眾多學者研究表明，英文和中文代詞的使用頻率存在顯著差異。劉宓慶在《文體與翻譯》中指出：“英語傾向于多用代詞，特別是人稱代詞，漢語傾向于重復名稱、人名或稱謂，避免在容易混淆的上下文中交替使用不同的人稱代詞。”筆者通過研究自建的平行語料庫，對各類人稱代詞進行詞頻統(tǒng)計，主要探究以下兩個問題：一是為什么英文小說中人稱代詞的主格、賓格在原作和譯作中的使用頻率相當；二是小說代詞翻譯是否可以進行詞匯層面的對等翻譯，以及如何對等翻譯。

程永生教授創(chuàng)建了描寫交際翻譯學的理論框架（圖1），他認為：“翻譯是一種交際，是作者（或言者）、譯者與讀者（或聽者）的交際，是作者、譯者與讀者通過文本進行的交際?！睆娬{(diào)的是交際模式，即與他人的交流。筆者利用這一理論框架來描寫小說代詞翻譯的本質(zhì)和過程，總結(jié)翻譯策略、方法和技巧。程永生的描寫交際翻譯理論框架分為表層和底層兩個交際層面，底層第一個階段是原文作者通過原作文本與譯者進行交際，同時譯者又作為原作文本的讀者與原作作者進行交際，譯者在這一階段扮演雙重角色。通過研究自建的語料庫，筆者對各類人稱代詞進行詞頻檢索發(fā)現(xiàn)，李文俊先生的譯文，不僅在段落、句子層面和英文原創(chuàng)文本有很大程度上的對齊，甚至在句內(nèi)、短句和詞語層面也有相當程度的對齊。出現(xiàn)這一現(xiàn)象源于譯者在底層第一個階段傾注大量精力，忽略譯者和心目中的讀者（底層第二階段的讀者），以及譯本最終的真實讀者（表層讀者）的閱讀需求。這就要求譯者還要關注譯者心目中的讀者和表層讀者的交際。

在底層交際的第一個階段，譯者和他心目中的讀者在很大程度上是重合的，即譯者認為自己認可的翻譯方法以及對語言的處理方法都是他心目中讀者所接受的。同時譯者又受到“author”的客觀制約，這要求譯者運用自己的主觀能動性克服客觀制約性，在不違背第一層交際的原則下，即忠誠于“au-thor”的條件下，重視翻譯的社會交際功能，重視譯者和讀者的交際層面。在底層交際的第二階段，即“translator，reader”和底層“讀者”的交際階段，譯者應該把自己作為原作的讀者身份同心目中的讀者身份區(qū)分開來，先從自己的角度來判斷心目中讀者的閱讀需求和語言需求；而到了表層階段，這一層的“作者”實際上是翻譯過的，加入了譯者成分的“作者”，通過譯文文本與譯文最終的真實讀者進行交際的階段。翻譯的過程中，譯者心目中的讀者和真實的閱讀者有很大區(qū)別，譯者從選材到選用翻譯方法、策略和語言都有很強的主觀性。成品的譯本不但需要譯者自己反復修改，還需要其他人的修改意見。因為，表層的讀者是社會化了的讀者，這時譯者的翻譯成果必須受到社會接受力（social accept-ability）的檢驗?！八^‘社會接受力，指一定時期的文風時尚、社會的約定俗成機制及基本讀者群（接受者）的知識判斷力與審美標準。”翻譯行為必須能接受這些標準和規(guī)范的檢驗，否則就得不到社會的認可，就會喪失讀者群。我們從理論上明確了翻譯不是對原作在詞匯、句法、篇章表面意義的簡單轉(zhuǎn)換，而是需要交流者多方的參與，需要交流的社會性認可。

筆者根據(jù)上述分析，認為英文小說中代詞的翻譯，可以分成幾個步驟：首先，按照描寫交際翻譯學的理論框架，在底層第一個階段，即“author”與譯者的交際階段，代詞的翻譯可以按照或者基本按照譯出語的語言或語篇形式來安排譯文，即運用異化的翻譯策略。在底層交際的第二階段，譯者要對第一階段的譯文進行修改，修改的原則是站在譯者心目中讀者的位置，按照讀者喜聞樂見的語言進行修改。在表層階段，譯者不但要根據(jù)社會讀者對譯本的期望對譯文進行修改，還需要參考其他讀者對譯文的意見和建議，例如：出版社編輯等的修改意見，按照中文的語義、語用和句法規(guī)范來選擇語言，安排篇章，即采用歸化的翻譯策略。

三、項目分析及討論

（一）代詞語義、語用和句法分析

英文小說中代詞的翻譯，要想獲得譯人語讀者的社會認可，代詞的翻譯首先要符合漢語代詞的語義和語用習慣，其次要遵循現(xiàn)代漢語句法規(guī)范。根據(jù)讀者的理解和閱讀習慣，譯文精心選擇中文的相應人稱代詞，進而重新組織句型和篇章，都是無可非議的。通過研究自建的平行語料庫，筆者對《逃離》英文人稱代詞在中文譯本的常見翻譯對等項進行了整理（表3）?？梢钥闯觯朔Q代詞漢譯的過程中，無論是哪一種人稱代詞都會運用省略和名詞復指的翻譯策略，這是符合現(xiàn)代漢語代詞語用、語義以及句法規(guī)范的。因為漢語是語義型語言，代詞的應用與否，不僅決于它在句子中的位置和數(shù)量，更大程度上取決于代詞對上下文內(nèi)容的指示和影響，是服務于漢語句子語言的內(nèi)容關系和隱含關系的。在不出現(xiàn)指代混亂或影響原作意圖傳達的前提下，小說英文代詞漢譯應當盡量向中文句法結(jié)構特點靠攏，即能省略的不贅譯，能用重復名詞指代的不妨從讀者的交際角度，采用歸化的翻譯策略。

通過對本項目研究的中文譯本的檢索，筆者還發(fā)現(xiàn)一些在中文里比較“本土化”的人稱代詞，例如：人家，大家、自個兒（“自己”的口語化說法）、大伙兒（“大家”的口語化說法）、還有表示隱名代詞的“某”；還有中文中經(jīng)常用到的“您”在本譯文中出現(xiàn)的頻率很少，基本上都是以個位數(shù)計。

據(jù)呂叔湘考證，“人”作“別人”講時，跟“己”相對，“‘人家等于‘人或‘別人。用‘人家代‘我，更婉轉(zhuǎn)些，俏皮些?！薄按蠹摇笨煞Q代一定范圍內(nèi)所有的人，在一定的語言環(huán)境中，可以用以指“我們”“你們”或“他們”。還有“自個兒”和“大伙兒”可能和“咱們”類似，都受區(qū)域性或方言影響，據(jù)呂叔湘考證：“‘咱們和‘我們的分別只存在于北方系官話里，南方系官話里沒有‘咱們，一概用‘我們。不但這樣，就是在北方系官話里，稍稍讀書的人也往往認為‘咱們太俗，用‘我們代替?！?/p>

現(xiàn)在很多的翻譯作品中，對人稱代詞的翻譯和應用最大的問題就是比較隨意，筆者認為翻譯之前首先要給原文語言風格定個調(diào)，同時給譯文確定相應的風格，不同文體，代詞應用應該前后風格一致。

根據(jù)王力先生（1985）的研究，依照漢語習慣，出于禮貌或恭敬的交際目的，在會話里不用人稱代詞，最好用一種身份的名稱來替代。這種身份的名稱，比“您”更有禮貌。當句子里表示施事的名詞和句子里表示受事的名詞相同時，表受事的名詞要用“自己”?！白约骸笔菑椭复~。表3檢索可見，代詞第三人稱后面可以加一些復指代詞如“自己”等，構成同位詞組，表強調(diào)或修飾。常居于主位，即復指一句的主語。復指代詞的功用在第三人稱更為明顯。例如：“Oh，”she interrupted herself筆者翻譯成：“哦，”她打斷了她的話。這就有歧義。而李文俊譯成：“哦，”她打斷了自己的話頭。代詞的指代意思就很明確了。指示代詞“這、那”有時在中文句型里表對象，隱含“對于”的意思，常放在抽象名詞“事情”、“事兒”、“問題”等的前面，和英文中的“this、that”位置是不同的。例如：“I can see that.”李文俊譯成：“這我能看出來?！卑汛~“這”提到抽象名詞前面，置于中文句首，符合中文句型規(guī)范和表達習慣。

（二）敘事視角不同，人稱代詞的選擇不同

根據(jù)描寫交際翻譯學的理論框架，可以肯定小說文體的翻譯是一個原作者與譯者，譯者與讀者之間的交際活動。在翻譯的過程中，譯者不僅要傳達原作的內(nèi)容，還要傳達這種交際的語境。翻譯語境包含很多內(nèi)容，例如：事件、人物、地點和時間等。筆者重點陳述的是人物的敘事視角問題，這是推動小說語境發(fā)展的重要元素之一。

小說中人物的更迭會導致小說敘事視角的變化，進而導致語言句子結(jié)構的變化，影響篇章的語言結(jié)構，如果譯者處理不當，會直接影響譯文的忠實度，甚至曲解原作的創(chuàng)作意圖。因此，翻譯小說時，必須重視敘事視角的判定和轉(zhuǎn)換。解雨薇、張蓊薈結(jié)合眾多學者的研究，將敘事視角分為全知視角、第一人稱視角和第三人稱有限視角。“在全知視角敘述中，敘述者采用的是自己處于故事之外，可隨意變換的上帝般的敘述眼光。第一人稱視角特點是將敘事限定在主人公感知范圍之內(nèi)。最后一種，敘事者一般采用故事中人物的眼光來敘事?！?/p>

代詞是判斷小說敘述者和敘事視角的重要標志性詞語之一。英語是主語突出的語言，漢語是主題突出的語言，代詞在句中的位置及其種類，很大程度上決定了句子結(jié)構和敘述者的敘事視角。例如：She watched the road Mrs.Jamieson would havet0 drive by on，her place being half a mile fartheralong the road than Clark and Carlas.If it was some-body getting ready t0 turn in at their gate it would beslowing down by now.從代詞的應用和上下文語境，我們很容易判斷原作此處采用了全知視角敘述，這樣可以透視主人公卡拉的內(nèi)心活動。李文俊的譯本：她朝賈米森太太駕車必定會經(jīng)過的那條路望過去，賈米森太太就住在這條路上她和克拉克的家再進去半英里路的地方。倘若開車的人是準備拐向他們家大門的，車子現(xiàn)在應當減速了?？梢钥闯?，李文俊遵循了原作的敘事視角。全知視角的缺點是容易拉大讀者和小說中人物的距離。筆者的譯文：她遠遠地張望著賈米森太太將要駛過的那條道路。從克拉克和卡拉住的地方，沿著那條路再往前走半英里，就是賈米森太太的家了。如果賈米森太太打算來我們家，現(xiàn)在車子也應該慢下來了吧，卡拉心里嘀咕著。筆者的譯文，前半句采用和原作一樣的敘事視角，但后半句，由人稱代詞“我們”可以判斷，筆者的譯文已經(jīng)從前半句的全知視角轉(zhuǎn)向了第一人稱敘事，敘述者和小說中主人公卡拉重合了。這種方法，把讀者拉到當時的體驗中，拉近作者、譯者和讀者的距離。但筆者的譯文忽略了原文的視角傳遞，在描寫交際翻譯學理論框架的底層交際的第一個層面，沒有傳達原文作者的語境意圖，譯文還有待商榷。

四、結(jié)語

本項目通過自建的平行語料庫，統(tǒng)計出英漢人稱代詞的使用頻率并找出英漢人稱代詞的功能對等項，發(fā)現(xiàn)英漢人稱代詞在使用頻率和功能方面有很大程度的對等。筆者利用描寫交際翻譯學的理論框架，以代詞的翻譯研究為切入口，從作者、譯者和讀者交際的不同層面，分析和描述譯者在英文小說翻譯的過程中容易忽視的問題，比如沒有注重心目中讀者和真實讀者交際的過程，導致譯文語言受原作語言影響較大，語言僵化，缺乏中國讀者喜聞樂見的生動的漢語表達句型等。

筆者主張英文小說的翻譯，在原作與譯者交際階段，譯者出于忠實原作的意圖，應較多考慮將譯者和譯者心目中的讀者向原作作者靠攏的翻譯原則，即較多地采用異化的翻譯策略；而在譯者和心目中讀者、還有現(xiàn)實社會的讀者進行交際時，應較多考慮將原文作者和自己的譯文向讀者靠攏，即較大程度上使用歸化的翻譯策略。以代詞的翻譯為例，筆者主張代詞的翻譯首先要符合漢語代詞的語義、語用和句法規(guī)范，譯文的選詞、造句、篇章結(jié)構要生動、富有漢語特色，這樣的譯文才能在中國讀者中引起較好的反響。

另外，小說中人稱代詞的翻譯還要注意敘事視角的判定和轉(zhuǎn)換問題，譯者有時過多關注語言的流暢性，在代詞的選擇上表現(xiàn)出隨意的態(tài)度。然而，中文是主題突出的語言，有時會省略代詞或改變代詞在句子中的位置，這就可能改變句子的結(jié)構，同時也改變了原作的敘事視角，進而改變原作的創(chuàng)作意圖，出現(xiàn)“失之毫厘，謬以千里”的紕漏。

[責任編輯：韓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