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圣香
(華東理工大學法學院,上海200237)
中印反傾銷正常價值確定規(guī)則比較
魏圣香
(華東理工大學法學院,上海200237)
印度與中國同為發(fā)展中大國,人口規(guī)模與經濟結構都極為相似,但兩國在反傾銷實踐中的表現(xiàn)卻差異顯著。印度近來已超越歐美等發(fā)達國家,在國際上成為了發(fā)起反傾銷調查最多的國家,而中國卻是國際上遭受反傾銷調查最多的受害國,同時中國也是印度反傾銷調查的主要目標國。本文選取反傾銷調查中的正常價值確定作為切入點,通過對中印反傾銷制度中的正常價值確定規(guī)則進行比較,試圖探究造成中印兩國反傾銷實踐顯著差異的制度原因,并指出,印度反傾銷正常價值確定規(guī)則在許多具體方面比中國相關規(guī)定詳細,從而對實踐更具指導意義。我國要更好地保護本國產業(yè),則應該學習印度的反傾銷經驗,并對產業(yè)機構進行調整,減少與印度在國際貿易中的競爭。
中印反傾銷正常價值;基本規(guī)則
在反傾銷實踐中,印度是世界貿易組織(WTO)成員國中發(fā)起反傾銷調查最多的國家,中國則是遭受反傾銷調查最多的國家。根據(jù)WTO官方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從1995年1月1日WTO成立以來至2016年6月30日止,印度發(fā)起的反傾銷立案調查總數(shù)為818起,占WTO成員國反傾銷立案總數(shù)的15.9%,而中國發(fā)起的反傾銷立案調查數(shù)為231起,不到印度的三分之一;中國遭受其他國家反傾銷調查總數(shù)高達1170起,占WTO成員國反傾銷案件總數(shù)的22.8%,而印度受到的反傾銷調查總數(shù)為208起,不到中國的五分之一。同時,印度又是對中國產品發(fā)起反傾銷調查最多的國家,截至2016年6月30日,印度共對中國發(fā)起反傾銷調查193起,而中國僅對印度發(fā)起7起反傾銷調查,排在對印度發(fā)起反傾銷調查國家的十名以后。①見WTO官網關于各國反傾銷調查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https://www. wto.org/english/tratop_e/adp_e/adp_e.htm(訪問日期2016年12月31日)??梢娪《扰c中國兩國反傾銷實踐特征對比強烈,差異顯著。通常兩國反傾銷實踐上的差異與兩國反傾銷制度設計上的差異密切相關,因而,為了更好地理解中印兩國反傾銷實踐特征上的差異,有必要對中印兩國的反傾銷規(guī)則進行比較,并且由于反傾銷規(guī)則體系龐大,內容復雜,本文主要以反傾銷調查中的重要步驟之一,即正常價值的確定,作為切入點,來對中、印兩國的反傾銷正常價值確定規(guī)則進行比較。
印度反傾銷法律規(guī)則出臺于1982年,是在原《1975年海關關稅法》(the Customs Tariff Act,1975)內容基礎上加入第9部分,即9A、9B、9C,從而產生最初的印度反傾銷基本規(guī)則。1985年,印度又出臺了更為詳細的《海關關稅(對傾銷產品識別、評估、征稅以及損害確定)規(guī)則》(Custms Tariff(Identification,Assessment and Collectionof Duty or Additional duty on DumpedArticles and for Determination of Injury)Rules),簡稱《1985年海關關稅規(guī)則》,對《1975年海關關稅法》法中有關反傾銷的原則性規(guī)定進行了更為詳細的補充。1995年WTO《反傾銷協(xié)議》生效,為了使印度國內的反傾銷法規(guī)與WTO《反傾銷協(xié)議》的規(guī)定相一致,1995年1月印度修改了《1975年海關關稅法》的第9部分,并廢除《1985年海關關稅規(guī)則》,新出臺了《1995年海關關稅規(guī)則》。后來,于1999年7月①印度海關公告No.44/1999-NT。、2001年5月②印度海關公告No.28/2001-NT。、2002年1月③印度海關公告No.1/2002-NT。和2003年11月④印度海關公告No.101/2003-NT。,《1995年海關關稅規(guī)則》被進行了幾次局部的修改。
修改后的印度《海關關稅規(guī)則》由24條2個附件組成。具體為:第1條規(guī)則的簡稱及生效日期、第2條定義、第3條主管機構的任命、第4條主管機構的職責、第5條調查的發(fā)起、第6條監(jiān)管調查的原則、第7條機密信息、第8條信息的準確、第9條在其他特別國家領土的調查、第10條正常價值、出口價格和傾銷幅度的確定、第11條損害的確定、第12條初裁、第13條臨時稅的征收、第14條調查的終止、第15條就價格承諾進行調查的延期與終止、第16條調查中信息的披露、第17條終裁、第18條征稅、第19條在非歧視基礎上的稅費征收、第20條征稅的起始日期、第21條稅費退還、第22條原來未調查的出口商的傾銷幅度、第23條復審、第24條對第三國造成損害的傾銷、附件一確定正常價值、出口價格和傾銷幅度的監(jiān)管原則、附件二確定損害的原則。
印度目前的反傾銷調查機構為1998年4月成立的反傾銷和聯(lián)合稅收總局(Directorate General of Anti-dumping&Allied Duties,簡稱DGAD),該局隸屬于印度工商部商業(yè)司(Department of Commerce,Ministry of Commerce &Industry)。DGAD的職能是進行反傾銷調查并適時向印度中央政府(Central Government)提出采取反傾銷措施的建議。反傾銷稅最后由財政部的稅收司(Department of Revenue,Ministry of Finance)在發(fā)出公告后征收。
相比于印度從最初就是WTO的成員國,中國是自1986年開始經過長期艱難的談判后才于2001年12月10日正式成為WTO成員國的。中國最早有關反傾銷的規(guī)則被包含在1994年出臺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對外貿易法》,該法第五章“對外貿易秩序”的第三十條對反傾銷調查作出了原則性規(guī)定,后來2004年經修訂的《對外貿易法》在其第七章“對外貿易調查”和第八章“對外貿易救濟”中對有關反傾銷的原則性規(guī)定作了修改。
1997年國務院頒布實施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傾銷和反補貼條例》,這是我國關于反傾銷、反補貼的第一部行政法規(guī)。這一法規(guī)后來被2001年11月26日國務院頒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傾銷條例》(以下簡稱《反傾銷條例》)所廢除,2001年的《反傾銷條例》是第一部僅涉及反傾銷的專門法規(guī),該條例于2004年6月1日被修訂。除此之外,商務部(原對外貿易經濟合作部)出臺的有關反傾銷的相關配套行政規(guī)章也構成了我國反傾銷規(guī)則體系的一部分。
中國現(xiàn)行《反傾銷條例》由6章59條組成:第一章總則,規(guī)定了制定該條例的依據(jù)及采取反傾銷調查和措施的原因;第二章傾銷與損害,規(guī)定了傾銷的定義、負責傾銷調查的機構、確定正常價值、出口價格和傾銷幅度的原則和辦法、損害的定義、負責損害調查的機構、確定損害的原則和辦法以及同類產品的定義;第三章反傾銷調查,規(guī)定了調查申請的提出、立案調查的條件、公告和方式、調查資料的提供和保密、初裁與終裁及調查終止、調查的期限等;第四章反傾銷措施,規(guī)定了實施臨時反傾銷措施、價格承諾及反傾銷稅的相關程序;第五章反傾銷稅和價格承諾的期限與復審;第六章附則,對行政復議、司法復審、反規(guī)避、對外磋商、通知和爭端解決事宜的主管機構以及條例的生效日期進行了規(guī)定。
中國反傾銷實踐所涉及的機構包括商務部、國務院關稅稅則委員會、海關總署,還有農業(yè)部(涉及農產品時)。其中,商務部是反傾銷的調查機構,負責反傾銷的調查和裁決,具體來說,是由商務部下設的出口公平貿易局負責對傾銷的調查和確定,而對損害的調查和確定,由商務部下設的產業(yè)損害調查局負責。涉及農產品的反傾銷調查,由商務部會同農業(yè)部進行。對于征收臨時反傾銷稅和最終反傾銷稅,由商務部提出建議,國務院關稅稅則委員會根據(jù)商務部的建議做出決定,再由商務部予以公告,最后由海關自公告規(guī)定實施之日起執(zhí)行。此外如果臨時反傾銷措施是采取提供保證金、保函或其他擔保的形式,則只由商務部作出決定并予以公告。
各國反傾銷法都規(guī)定,要對進口產品采取反傾銷措施,首先必須確定進口產品構成傾銷,即該進口產品以低于正常價值的價格進入進口國市場。①如印度《1975年海關關稅法》第9A(1)條,中國《反傾銷條例》第2條。而要確定傾銷,其中涉及的一個重要核心問題是如何認定正常價值。
(一)確定正常價值的方法
對于正常價值,中印兩國的反傾銷法規(guī)中都沒有從正面直接加以定義,只規(guī)定確定正常價值的方法。
印度《1975年海關關稅法》第9A(1)(c)條規(guī)定,正常價值是指:
(i)在出口國國內市場正常貿易過程中銷售的同類產品的可比價格。
(ii)當同類產品在出口國國內市場正常貿易過程中沒有銷售,或者由于特殊的市場情況或出口國國內市場銷量不足,出口國國內銷售無法提供合適的比較,則正常價值應當為:
(a)同類產品從出口國出口到一個合理第三國的具有代表性的可比價格;或者
(b)涉案產品在原產國的生產成本加合理的管理、銷售、一般成本以及利潤(即推算價格)。
中國《反傾銷條例》第四條第一款規(guī)定,進口產品的正常價值,應當區(qū)別不同情況,按照下列方法確定:
(i)進口產品的同類產品,在出口國(地區(qū))國內市場的正常貿易過程中有可比價格的,以該可比價格為正常價值;
(ii)進口產品的同類產品,在出口國(地區(qū))國內市場的正常貿易過程中沒有銷售的,或者該同類產品的價格、數(shù)量不能據(jù)以進行公平比較的,以該同類產品出口到一個適當?shù)谌龂ǖ貐^(qū))的可比價格或者以該同類產品在原產國(地區(qū))的生產成本加合理費用、利潤,為正常價值。
從以上規(guī)定可以看出,中印兩國反傾銷法都規(guī)定了三種認定涉案產品正常價值的方法,即:(1)出口國國內市場上同類產品的銷售價格;(2)第三國價格;(3)推算價格。其中第一個方法具有優(yōu)先適用性,只有第一個方法無法使用時才能使用第二個或第三個方法,第二與第三個方法適用時沒有順序要求,由調查機關根據(jù)裁量權自由選擇。
(二)出口國國內價格及其適用條件
中國和印度反傾銷法都以涉案產品的同類產品在出口國國內市場上的銷售價格作為認定(計算)正常價值的首要方法,也都同時為使用該方法設置了前提條件。印度《1975年海關關稅法》第9A(1)(c)(i)強調能作為正常價值的出口國國內價格必須是“在出口國國內市場正常貿易過程中銷售的同類產品的可比價格”。中國《反傾銷條例》第4(1)條指出:只有進口產品的同類產品,在出口國國內市場的正常貿易過程中有可比價格的,該可比價格才能作為進口產品的正常價值。也就是說,兩個國家的反傾銷法都規(guī)定,要使用出口國國內銷售價格作為正常價值,首先須滿足兩個前提條件,即1)該國內銷售價格必須具有可比性;2)該國內銷售價格必須處于正常貿易過程中。
至于何謂“可比性”和“正常貿易過程”,《中國反傾銷條例》并沒有給出進一步的解釋,可以說,在這方面中國反傾銷法存在很大漏洞。中國政府曾經聲明,直接參照WTO《反傾銷協(xié)議》中的相關條款是彌補中國反傾銷條例缺陷的主要方式。①G/ADP/Q1/CHN/33.實踐中,中國反傾銷機關參照WTO《反傾銷協(xié)議》中有關“可比性”和“正常貿易過程”的規(guī)定②WTO《反傾銷協(xié)議》第2.2條,第2.2.1條以及注釋2。來決定出口國國內銷售價格是否能作為確定進口產品正常價值的基礎。
首先,關于如何判斷出口國國內價格的“可比性”(comparableness),中國和印度反傾銷法都沒有明確規(guī)定,只是指出出口國國內市場銷售的同類產品的數(shù)量不足會導致這種出口國國內銷售價格與出口價格不具可比性,③印度《1975年海關關稅法》第9A(1)(c)(ii)條,中國《反傾銷條例》第4(2)條。但問題是出口國國內同類產品銷量具體達到多少才算數(shù)量足夠?這個問題在WTO《反傾銷協(xié)議》有規(guī)定,若在出口國本國市場銷售的同類產品數(shù)量不少于被反傾銷調查的出口產品數(shù)量的5%時,則這種本國同類產品銷量被認定為具有可比性。④WTO《反傾銷協(xié)議》注釋2。這一規(guī)定通常被稱為5%規(guī)則。
5%規(guī)則并沒有被寫入中國和印度的反傾銷法,可見中印兩國反傾銷法都對如何認定出口國國內價格的可比性規(guī)定不明確,在這方面反傾銷立法水平都不高。但由于WTO成員國有遵守《反傾銷協(xié)議》強制性規(guī)定的義務,所以實踐中印度與中國反傾銷調查機關普遍都是使用5%規(guī)則來確定出口國國內同類產品銷售量是否具有代表性(可比性)的。
其次,使用出口國國內價格作為正常價值,要滿足的另一個條件是出口國國內銷售處于正常貿易過程中。⑤《中國反傾銷條例》第4(1)條。關于如何理解“正常貿易過程”(ordinary course of trade),印度《1995年海關關稅規(guī)則》附件1第二款用列舉的方式對不屬正常貿易過程的情形進行了規(guī)定,即:
同類產品以低于單位(固定和可變)生產成本加管理、銷售和一般費用的價格在出口國國內市場的銷售或對第三國的銷售,可以被視為不處于正常貿易過程中。
也就是說低于成本的銷售可以被印度調查機關視為不處于正常貿易過程中,但印度調查機關若要在正常價值計算中排除使用低于成本銷售數(shù)據(jù),還必須滿足三個條件,即:
(1)低于成本銷售在一段合理時間內進行(不少于6個月);
(2)低于成本銷售以實質數(shù)量進行,具體是指產品的平均銷售價格低于平均單位成本,或者指出口國國內低于成本銷售的數(shù)量不少于出口國國內總銷售量的20%;
(3)低于成本銷售以不能在一段合理時間內收回成本的價格進行,如在低于成本銷售的價格高于調查期間(1年)內的平均單位成本,則此類低于成本銷售價格的應被視為能在一段合理時間內收回成本,即使銷售時的價格低于了單位成本。⑥WTO《反傾銷協(xié)議》第2.2.1條。
只要滿足以上三個條件,出口國國內市場上低于成本的銷售就不能作為確定正常價值的基礎,而應該被排除,排除后出口國國內市場上剩余銷售為盈利性銷售,這些盈利性銷售的價格才有資格作為確定正常價值的基礎。
值得注意的是,印度反傾銷法只明確列舉低于成本銷售這一種情況為不處于正常貿易過程中的銷售,這是一種非窮盡式列舉,因而并不確定印度調查機關實踐中是否還會將其他情況也視為不屬正常貿易過程。
相比較而言,中國《反傾銷條例》對“正常貿易過程”的規(guī)定完全是空白,存在很大漏洞,既沒有定義何謂“正常貿易過程”,也沒有像印度《1995年海關關稅規(guī)則》那樣列舉不屬于正常貿易過程的情形。這在形式上顯得中國反傾銷規(guī)則缺乏足夠的透明度,盡管實踐顯示,中國調查機關會通常參照《反傾銷協(xié)議》第2.2.1條的規(guī)定來判斷某種低于成本銷售是否屬于正常貿易過程①前面印度《1995年海關關稅規(guī)則》附件1中有關低于成本銷售的規(guī)定與WTO《反傾銷協(xié)議》第2.2.1條對低于成本銷售的規(guī)定幾乎一樣。,但如果不將有關“正常貿易過程”的國際法規(guī)則通過國內立法具體體現(xiàn)出來,在具體實踐中會缺乏透明度,并且給被調查出口商在中國依據(jù)該規(guī)則直接起訴帶來法律困難。此外,中國調查機關實踐中有時還將出口國國內市場上關聯(lián)方間的銷售視為非正常貿易過程,從而將這種關聯(lián)方間的銷售也排除在正常價值確定基礎之外,但問題是,中國《反傾銷條例》沒有對“關聯(lián)方”進行界定。印度《1995年海關關稅規(guī)則》第2條卻有關于“關聯(lián)方”的較為具體的界定。
(三)推算正常價值與第三國價格
印度《1975年海關關稅法》第9A(1)(c)條和《中國反傾銷條例》第4(2)條都分別規(guī)定,若使用出口國國內市場價格作為正常價值的前提不具備,則應當使用出口商將同類產品出口到一個適當?shù)谌龂目杀葍r格或者以該同類產品在原產國的生產成本加合理的管理、銷售、一般成本以及利潤作為正常價值。前者簡稱“第三國價格”,后者簡稱“推算價格”。實踐中,印度和中國反傾銷調查機關都很少使用第三國價格方法來計算正常價值,可能是因為調查機關要想在第三國從事調查和收集數(shù)據(jù),將面臨很多困難。②Thomas Weishing Huang,Trade Remedies:Laws of Dumping,Subsidies and Safeguards in China.Kluwer Law International,2003,P.61.所以,若出口國國內價格不可用時,印度和中國調查機關都普遍使用推算價格作為替代方法,來計算被調查產品的正常價值。
關于推算正常價值,中國《反傾銷條例》并沒有具體規(guī)定如何去計算成本、費用和利潤。實踐中,中國調查機關聲稱將直接參照WTO《反傾銷協(xié)議》中的相關規(guī)定來進行。③《WTO反傾銷協(xié)議》第2.2,第2.2.1.1和第2.2.2條。
印度反傾銷法在這方面比中國反傾銷法的規(guī)定更加完善,其《1995年海關關稅規(guī)則》附件1第一款明確規(guī)定成本計算的基本原則,即:“成本通常應以被調查的出口商或生產者保存的記錄為基礎進行計算,只要此類記錄符合出口國的公認會計原則并合理反映與被調查的產品有關的生產和銷售成本”。并在附件1第三款繼續(xù)對成本分攤規(guī)定道:
“主管機關應考慮關于成本適當分攤的所有可獲得的證據(jù),包括出口商或生產者提供的證據(jù),只要此類分攤方法是出口商或生產者一貫延續(xù)使用的,特別是關于確定適當攤銷和折舊期限以及允許對資本支出和其他開發(fā)成本做出調整的證據(jù)?!贝送?,使用推算價格,還涉及對涉案產品的管理、銷售和一般費用以及利潤的計算,印度《海關關稅規(guī)則》第四款對此也有原則性規(guī)定,即:
“管理、銷售和一般費用以及利潤的金額應依據(jù)被調查的出口商或生產者在正常貿易過程中生產和銷售同類產品的實際數(shù)據(jù)。如此類金額不能在此基礎上確定,則該金額可在下列基礎上確定:
(i)被調查出口商或生產者在原產國國內市場中生產和銷售同一大類產品所產生和實現(xiàn)的實際金額;
(ii)被調查的其他出口商或生產者在原產國國內市場中生產和銷售同類產品所產生的加權平均實際金額;
(iii)任何其他合理方法,但是如此確定的利潤額不得超過其他出口商或生產者在原產國國內市場中銷售同一大類產品所通常實現(xiàn)的利潤額?!?/p>
其實,印度《海關關稅規(guī)則》中這些關于成本、費用計算與分攤的原則性規(guī)定與WTO《反傾銷協(xié)議》中的相關規(guī)定幾乎相同。中國雖然在《反傾銷條例》中沒有以任何條文的形式對推算結構價格計算中涉及成本、費用、利潤計算和分攤的事項作出規(guī)定,但從中國調查機關的實際反傾銷裁決中可以看出,中國是直接參照《反傾銷協(xié)議》的原則性規(guī)定來計算推算正常價值的,所以從這一點上看,可以說中印兩國在計算推算正常價值時所奉行的基本做法是一樣的,但問題是,《反傾銷協(xié)議》那些原則性規(guī)定遠遠不能解決調查中的實際需求,例如,關于成本計算與分攤,《反傾銷協(xié)議》只是強調要首先使用出口生產商提供的數(shù)據(jù),但若出口生產商的數(shù)據(jù)不可靠或無法使用,進口國調查機關應該如何調整數(shù)據(jù),《反傾銷協(xié)議》并沒有規(guī)定。所以,盡管印度反傾銷法仿照《反傾銷協(xié)議》做出了相關規(guī)定,似乎比中國反傾銷法完善,但這一所謂進步對實踐的指導意義并不比中國大多少。
(四)對非市場經濟國家產品正常價值的認定
中國一直以來都被其主要貿易伙伴視為非市場經濟國家,比如美國、歐盟、日本、印度。這些國家對中國出口產品的正常價值都根據(jù)所謂的特殊方法進行計算,這些特殊的方法所計算出的中國產品正常價值極高,因此中國產品深受其害,往往被課征高額反傾銷稅,出口貿易受到極大打擊。正是因為中國在國際反傾銷調查中深受非市場經濟國家標簽的危害,所以中國反傾銷法中沒有任何關于非市場經濟國家產品正常價值計算的特殊規(guī)定,對所有國家產品的正常價值計算都適用相同的方法(即前文所討論的三種方法)。
印度則不同,其跟隨發(fā)達國家(如歐盟和美國)在反傾銷調查中的做法,對出口國分類,如果出口國被認定為非市場經濟國家,則使用與以上三種方法不同的特殊方法來計算非市場經濟國家產品的正常價值。在印度《1995海關關稅規(guī)則》附件1的第7款中,對“非市場經濟國家”問題作了較為詳細的規(guī)定。規(guī)則附件1第7款對如何確定非市場經濟國家產品正常價值的方法進行首先作了規(guī)定,即:從非市場經濟國家的進口產品,其正常價值應根據(jù)屬于市場經濟的第三國的價格或者結構價值或者該第三國銷往包括印度在內的其他國家的價格來確定。這種方法通常稱為“替代國價格”方法。若替代國價格方法不可行時,則可根據(jù)任何其他合理方法確定,包括同類產品在印度的實際支付或應支付價格。調查機關應對以上價格進行必要的調整以包括一個合理利潤幅度。此外,應盡量選擇與該非市場經濟國家處于類似調查的市場經濟第三國作為替代國,替代國的選擇要在所規(guī)定的期限內做出,并盡快通知被調查出口生產商。
由于這些規(guī)定照搬了WTO《反傾銷協(xié)議》的相關條款,甚至某些規(guī)定比《反傾銷協(xié)議》的規(guī)定還要籠統(tǒng),因而給中國反傾銷調查行政機關留下了很大程度自由裁量權。以下將詳細考查和分析中國反傾銷調查機關在實踐中是如何運用這些裁量權的。
中國與印度雖都是發(fā)展中大國,都地處亞洲,人口規(guī)模與經濟發(fā)展水平相當,但兩國在反傾銷實踐中的表現(xiàn)卻對比強烈,印度已成為世界上最頻繁使用反傾銷進行貿易保護的國家,而中國利用反傾銷來保護國內產業(yè)的力度遠遠不如印度,反而成為世界上遭受反傾銷調查最多的國家。相比中國遭受的大量反傾銷調查,印度遭受的反傾銷調查不到中國的五分之一。有學者指出,印度雖和中國一樣也是以大量出口貿易作為重要的經濟目標,之所以遭受的反傾銷調查并不多,其中一個主要原因是印度采取的強勢反傾銷政策,用大量反傾銷調查作為威懾,一定程度上遏制了世界上其他國家對印度的反傾銷調查。①齊俊妍:《中國和印度反傾銷的對稱性比較分析》,《財貿經濟》2010年第5期。此外,印度在世界上被視為市場經濟國家,而中國仍然被相當一部分國家視為非市場經濟國家,兩國出口產品在遭受別國反傾銷調查時,中國出口產品被歧視性的用替代國價格計算正常價值,也導致中國與印度在國際反傾銷實踐中地位的區(qū)別。而且,中國所遭受的那些大量反傾銷調查,印度所發(fā)起的調查占了絕大部分,這主要是因為兩國在出口貿易中屬于競爭對手,有著相似的出口貿易結構,所以中國若想改變這種現(xiàn)狀,需要調整其出口產業(yè)結構。
印度與中國反傾銷法中有關正常價值確定的規(guī)則整體上具有相似性,但細節(jié)規(guī)定則不同,在“正常貿易過程”、“低于成本銷售”、“關聯(lián)方”、“推算正常價值的成本計算和分攤”、“管理、銷售和一般費用以及利潤的計算”這些方面,印度反傾銷法的規(guī)定都比中國反傾銷法詳細,中國反傾銷法在這些方面的規(guī)定是完全空白。雖然中國反傾銷調查機關聲稱實踐中直接參照WTO《反傾銷協(xié)議》中的相關規(guī)定是填補中國反傾銷法漏洞的主要方式,但既然愿意在實踐中參照,則應該以法律的形式直接將《反傾銷協(xié)議》中的具體規(guī)則以國內法的形式固定下來,從而增加我國反傾銷規(guī)則的透明度,有利于涉案出口商在中國更好地維護自身利益,減少WTO其他成員國對我國反傾銷法的質疑??傊?,印度反傾銷立法和實踐都比我國時間早、經歷長,相對來說更有經驗,這些都導致印度反傾銷的立法和實踐水平比我國高,印度利用反傾銷保護國內產業(yè)的經驗值得我國學習。
(責任編輯:徐澍)
A Comparison of Anti-Dumping Rules for Determining Normal Value between India and China
WEI Shengxiang
(School of Law,East China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Shanghai 200237,China)
India and China are both major developing nations,and very similar in population size and economic structure,but there have been significant differences in anti-dumping practice between the two nations.This article compares the anti-dumping rules between India and China,especially by focusing on the rules for determining normal value to explore the systemic causes of the significant differences in antidumping practice between India and China.Furthermore,this article indicates that the rules for determining normal value in Indian anti-dumping law are more detailed and can provide more guidance for practice if compared with that in China’s anti-dumping law.To better protect Chinese industries,China should,on the one hand,learn from Indian anti-dumping experience,on the other hand,adjust the industrial structure to reduce competition with India in international trade.
anti-dumping rules;India;China;normal value
魏圣香(1980-),女,甘肅蘭州人,華東理工大學法學院講師,英國埃塞克斯(Essex)大學法學博士,研究方向為國際經濟法。
DF96
A
1008-7672(2017)04-0035-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