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毅
(中共中央黨校 中共黨史教研部, 北京 海淀 100091)
從政治規(guī)矩的視角看,古田會議是為了克服紅四軍內存在的種種“不規(guī)矩”思想及行為而召開的,會議通過的決議提出了一系列政治規(guī)矩,并在會后貫徹執(zhí)行到紅四軍中去?,F(xiàn)有關于古田會議的研究主要集中于考證古田會議相關史實、剖析古田會議決議的歷史價值和現(xiàn)實意義等問題上,鮮有從政治規(guī)矩視角去檢視古田會議①邱煒煌、何虎生等學者在講政治規(guī)矩來源時,指出古田會議訂立了人民軍隊的政治規(guī)矩,但具體立了哪些規(guī)矩及這些規(guī)矩的內涵、意蘊,均語焉不詳。此外,古田會議訂立的政治規(guī)矩并不局限指導軍隊工作,葉篤初、黃春梅等人甚至認為古田會議決議在“六大”黨章許多內容不適用的情況下,實際上起著黨章的作用。盡管這種判定的準確性有待商榷,但可從中窺見古田會議決議的某些條文從某種程度上已起到了黨章蘊含的政治規(guī)矩的約束力和影響力。參見邱煒煌:《把政治規(guī)矩“立”起來——學習習近平同志關于政治規(guī)矩的論述》,載《求實》2016年第4期;何虎生:《領導干部應嚴守哪些“規(guī)矩”》,載《人民論壇》2015年3月1日;葉篤初:《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旗幟與黨章》,上海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黃春梅:《發(fā)揮黨章作用的古田會議決議》,載《中共貴州省委黨校學報》2010年第3期等。。古田會議訂立的一些政治規(guī)矩至今還在沿用,因此本文擬以古田會議訂立的若干政治規(guī)矩為對象,從歷史視野中剖析這些規(guī)矩的具體指向、內涵及規(guī)矩貫徹執(zhí)行的成效,以為當下落實這些規(guī)矩提供一定的啟示。
自1929年1月紅四軍從井岡山突圍到贛南、閩西以來,毛澤東、朱德圍繞“要不要設立軍委”及其他“關系到黨對軍隊的領導、關系到紅軍建設的一系列原則問題”[1-1]展開了一系列爭論。紅四軍的主要領導人毛澤東和朱德對這些問題的理解也有區(qū)別,但兩人都出于公心,即使個人觀點與組織決議有別,但仍能服從大局,維護團結。這一局面到1929年5月發(fā)生了改變。當時紅四軍決定恢復井岡山時期設立的軍委,任命中央派來的劉安恭為臨時軍委書記兼政治部主任。劉安恭任職后,在軍中散布不當言論,尤其將毛澤東和朱德的分歧夸大為紅四軍的派系之別,致使紅四軍思想混亂。于是,“從6月初(實為5月底——筆者注)的湖雷會議起,大會小會進行討論,有時甚至爭論起來”[2]。湖雷會議討論“要不要設立軍委”,但議而未決。6月8日白砂前委擴大會議民主表決通過了毛澤東取消臨時軍委的主張,其他爭議仍未有結果。會議還同意了毛澤東辭去前委書記的請求,由陳毅擔任臨時前委書記。會后,林彪致信毛澤東,不贊成其離開前委。前委要求毛澤東和朱德回答林彪來信,并將二人答復發(fā)表于《前委通訊》上,引發(fā)了更大范圍的猜測和議論。6月22日,紅四軍召開七大,選舉陳毅為新的前委書記,毛澤東落選。會后,毛澤東赴閩西養(yǎng)病并指導當?shù)靥匚ぷ?,陳毅赴上海向中央?yún)R報工作,前委書記由朱德代理。9月下旬,朱德主持召開紅四軍黨的八大,試圖解決長久以來的爭議卻作用不大。周恩來、李立三聽取了陳毅的匯報并作了相關討論,最后由周恩來擬寫《中共中央給紅軍第四軍前委的指示信》交陳毅帶回紅四軍。在該信的指導下,毛澤東回到紅四軍主持前委工作,并于12月28日至29日召開了古田會議。
正如紅四軍七大決議所說:“這次爭論不僅是朱毛鬧意見,不僅是組織原則的解釋不同,實由于過去黨的斗爭歷史上各種不同的主張,各種不同的方式互相精神著,歷久不得解決,加上組織上有缺陷,及黨內批評精神缺乏,造成這次爭論的總爆發(fā)?!盵3]從更長的歷史視野來看,從湖雷會議到古田會議期間紅四軍內的相關爭論皆由這些原因引起?!敖M織原則的解釋不同”“組織上有缺陷”“黨內批評精神缺乏”等,都是政治上“不規(guī)矩”的表現(xiàn),是政治規(guī)矩失范而造成的。具體來說,這些政治上的“不規(guī)矩”表現(xiàn)如下。
紅四軍成分復雜,大部分“由國民革命軍改造而來,在初期一般官(兵)同志,皆十足的盲目服從上級,漸漸由黨的在下層的發(fā)動,一般官兵同志漸漸能夠發(fā)表意見”[4-1],再加上六大黨章明確規(guī)定在未經(jīng)決議前黨內的一切爭論問題,可以自由討論,紅四軍逐漸“犯了極端民主化的毛病,上級的命令未經(jīng)下級討論,下級便不執(zhí)行或者說上級包辦,說上級是家長制”[4-2]。這種趨勢愈演愈烈,“七次大會直到九次大會,前委的指導路線都不是集體指導一切問題,一切問題都擺在會場上讓大家來討論,不管他政治分析也好,行動計劃也好,請調工作也好,都毫不準備意見,到會場來爭,往往爭議終日得不到一個結論”[5-1]。
紅四軍七大召開時,陳毅號召“大家努力來爭論”,前委對爭議又沒有統(tǒng)一的認識,于是七大便成了各方意見辯論的會場。毛澤東、朱德等人進行了答辯,與會人員也參與其中爭論。這種上無定論、任意爭論本身就是極端民主化的表現(xiàn)。會上更有不少人“反對自上而下的軍隊內部民主制度,主張實行‘自下而上的民主集中制’,‘事無大小,先交下級討論,再由上級決議’”[1-2]?!皶h開了一天,雖然通過了決議案,選舉了新的前委會,但對從七大前就開始爭論的主要問題,仍未得到解決。”[1-3]
極端民主化迅速發(fā)展,到八大時發(fā)展到了一個極端。八大選舉新前委,前委事前沒有準備名單,覺得應該實行自下而上的民主,讓大家自由討論和提名。會上爭論激烈,各縱隊爭著多推選自己縱隊的人,有的人一次落選了,再選一次才當選,與會代表對此非常不滿,很多爭議也是未果,還需請示中央。
非組織觀點表現(xiàn)為不服從組織決議、組織程序不規(guī)范、開展非組織活動等,這些都大量存在于紅四軍中。不服從組織決議在紅四軍中較為普遍,“少數(shù)人的提議被否決,他們就不誠意地執(zhí)行黨的決議”[6-1]。肖克回憶說,“紅二十九團去湘南的失敗”,也即“八月失敗”,與少數(shù)不服從多數(shù)等非組織觀點“大有關系”[7]。白砂會議民主表決撤銷了軍委,劉安恭不服氣,私下散布謠言,制造輿論,也是對抗決議的非組織行為。
組織程序不規(guī)范則體現(xiàn)為一些人直接逾越組織程序下令。劉安恭擔任臨時軍委書記后不久,主持召開了一次軍委會議,決定“前委只討論行動問題,不要管其他事”[1-4],限制了前委的權力。根據(jù)當時的行政架構,軍委受前委領導,劉安恭以下級單位限制上級單位的權力,“顯而易見,這個決定是錯誤的”[1-4],是不合程序的。又如八月失敗。當事人杜修經(jīng)回憶,當時軍委開會決定“要到湘南去”,“只覺得這個決定沒有毛澤東同志參加,應征求他的意見”,于是派杜修經(jīng)到特委找毛澤東,正巧毛澤東不在。特委書記楊開明聽了杜修經(jīng)匯報后,“也沒有作慎重周密的考慮,只說:‘決定了,就走吧!老毛那里,我跟他說’”[8]。楊開明不匯報毛澤東就做出輕率魯莽的決定,恰恰是越級不合組織程序的行為,從中可管窺初創(chuàng)時期紅四軍組織程序上的不規(guī)范。
此外,紅四軍中還存在“非組織的批評”等非組織的活動。白砂會議前后,林彪和劉安恭“過分估量,失之推測”,“憑空臆斷”,甚至“不調查清楚事實狀況,偏于一面之詞輕率發(fā)言”[3],這種將“黨內的批評……變成了攻擊個人”[6-1]的工具是非組織批評的重要表現(xiàn)。不僅如此,林彪、劉安恭甚至直接越過黨組織,“不在黨內批評而在黨外去批評”[6-2]。他們不僅在會上論辯,甚至還在群眾中散布謠言。林彪說朱德有個人英雄主義、游擊司令、講大話等習慣,劉安恭則在部隊中挑撥離間,重傷毛澤東,還把紅四軍分為擁護和反對中央的兩派,影響了紅四軍的團結。
紅四軍“由各種自有其本身奮斗的歷史部隊而組成”[4-2],其中“二十八團原是朱德帶領的,三十一團原是毛澤東帶領的,兩團之間,似乎有二十八團與三十一團之分別,團與團之間似有點歷史上的界限”;雖然朱毛之間并無什么意見,但是“朱毛以下的官長就難說了”[9]。因此,在1929年1月4日江西寧岡縣柏路會議上,有人提議混合編制紅四軍與紅五軍,重新分配人員和槍支,打破紅四軍存在的“分團主義”和二十八團與三十一團之間的“歷史上的界限”,但“混編的辦法始終未執(zhí)行,因此歷史的殘余尚保留在一般同志的腦中,武昌出發(fā)(毛部)南昌出發(fā)(朱部)的資格在軍隊中是有相當?shù)淖鹬氐模绕滠婈牭牧晳T,一班,一排,一連,一營,一團,生活各為一集團,農(nóng)民的自私關系,自然要劃分界而且非常清楚,因此小團體主義的色彩就很濃重,各團為各團爭利益,如(各)營為各營爭利益,各連為各連爭利益,如槍彈人員之類則主張自己要多,如擔任勤務則主張自己要少一點,尤其各連還有同鄉(xiāng)關系,廣東人,湖南人,北方老鄉(xiāng),他們總是情投意合,分外不同,遇有病痛,以這一類人為最能幫忙自己的”[4-2]。因為有“歷史上的界限”,所以劉安恭關于黨內存在分派的言論才能在部隊中傳播,并“引起紅軍黨內的派別斗爭”[10]。
紅四軍產(chǎn)生“不規(guī)矩”的思想與行為,“自然是由于黨的組織基礎的最大部分是由農(nóng)民和其他小資產(chǎn)階級出身的成分所構成的;但是黨的領導機關對于這些不正確的思想缺乏一致的堅決的斗爭,缺乏對黨員作正確路線的教育,也是使這些不正確思想存在和發(fā)展的重要原因”[6-3]?!皬木畬街?、毛紅軍會師以來,隨著紅軍的擴大和革命根據(jù)地的發(fā)展,對紅軍和根據(jù)地建設的問題,在紅四軍黨內以及主要領導者之間即有一些不同意見,并且在行動上也常有所表現(xiàn)”[1-1],黨的領導機關內部不整齊,意志不統(tǒng)一,因此就不能對不同思想做斗爭。
到了白砂會議,林彪、劉安恭的公然爭論,使得前委領導人之間的意見分歧更擴大了,加之“毛澤東此論(毛澤東回復林彪的信——筆者注)一出,紅四軍黨內爭論更加激烈”[11]。會后前委為了厘清認知,公開了毛澤東和朱德對林彪來信的答辯,結果適得其反,激起了更大的爭論,“各縱隊、支隊黨委討論得更熱鬧了,甚至連朱毛去留問題都提出來了”[11],部隊充滿了對毛澤東、朱德說長道短、評頭品足的聲音。
其實“黨內有爭論問題發(fā)生是黨的進步,不是退步”[12],這說明黨內有思考,但對代表“黨的進步”的“爭論問題”的處理要尤為小心謹慎,是公諸于眾、任人討論,還是領導層首先解決問題,達成共識,營造核心和認同?上不統(tǒng)一,下必慌亂。公開朱毛答辯、公開爭議的出發(fā)點是好的,但無疑會加劇下層對上層分歧的猜測,從而可能使人站派選邊,產(chǎn)生小團體主義,更會使下級對領導中心產(chǎn)生質疑,削弱上級的權威。紅四軍七大上毛澤東落選前委書記,顯然與爭議公開化削弱了普通軍官對毛澤東和領導層的認同有較大的關系,而毛澤東離開了領導崗位,又進一步使前委“政治上失掉領導的中心”[5-1],形成了極端民主化的領導,導致了八大上嚴重的極端民主化傾向。
為克服這些“不規(guī)矩”的思想和行為,紅四軍召開古田會議,會上表決通過了《中國共產(chǎn)黨紅軍第四軍第九次代表大會決議案》,即古田會議決議,明確了關乎組織原則、政治生活等方面的政治規(guī)矩。
從實質上講,“厲行集中指導下的民主生活”屬于民主集中制的內容。建黨之初的中國共產(chǎn)黨是從組織制度和組織原則的層面認識民主集中制的。中國共產(chǎn)黨借鑒蘇共的建黨原則,按照民主集中制建立起來,并在六大上將民主集中制明確為黨的組織原則。確立了民主集中制為組織原則后,在政治生活中如何落實這種原則便成了中共必須面對的問題。毛澤東等人在帶領紅四軍革命實踐中,逐漸開始從決策層面認識和落實民主集中制,而其中又產(chǎn)生了極端民主化的錯誤傾向。為此,古田會議決議強調,“厲行集中指導下的民主生活”[6-4]。具體要做到四點:一是黨的領導機關在正確路線指導下,遇事首先要拿出辦法,以建立領導中樞。二是上級機關要充分了解下級機關和群眾生活的情況,這樣才能拿出正確的辦法。三是在活動分子會、支部或縱隊的黨員大會上通過作報告的形式,迅速地將上級機關的決議傳達到下級機關和黨員群眾中去。四是下級機關和黨員群眾要詳盡討論上級機關的指示,并認真貫徹執(zhí)行。簡單說來,上級機關、領導機構等在決策時要充分了解與反映下級機關訴求,以形成統(tǒng)一意志,決議形成后,黨員群眾和下級機關要與上級決議保持政治上的一致,堅決執(zhí)行決議,也就是要走民主——集中的程序,將民主集中制從組織層面推進到了決策和執(zhí)行機制的層面。
下級執(zhí)行上級決議的政治規(guī)定可以追溯到中共二大通過的第一個黨章,其中規(guī)定:“下級須完全執(zhí)行上級機關之命令;不執(zhí)行時,上級機關得取消或改組之?!敝笾袊伯a(chǎn)黨也曾多次強調下級機關必須服從并執(zhí)行上級機關的決議①參見1927年中央政治局會議通過的《中國共產(chǎn)黨第三次修正章程決議案》及1928年中共六大的相關決議。。這些規(guī)定幾乎都是單向度地強調下級對上級決議的服從和執(zhí)行,很少關注下級層面的訴求及決議對下級訴求的反映,以至于制定出來的決議有距離,貫徹執(zhí)行也不得力。
古田會議則對這些問題進行了糾正,要求開會討論時,到會的人要盡量發(fā)表意見,充分爭議,弄清是非,不能調和敷衍。一次不能解決,二次再議,直至得到明晰結論。即決議形成前,要充分討論,形成決議要慎重,不能太隨便。決議形成后,對決議有異議的少數(shù)必要時可在下次會議上提出討論,但即刻必須堅決執(zhí)行決議,擁護多數(shù)人的意見,也就是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即“一成決議,就須堅決執(zhí)行”。古田會議決議保證上級決議剛性執(zhí)行的同時,也注重上級機關對下級機關情況的調研,以便制定出來的決議能切合實際、更具科學性,從而能有效地加以執(zhí)行,這為嚴格執(zhí)行上級黨組織決定的規(guī)定賦予了很強的操作性。
黨內批評是中國共產(chǎn)黨的優(yōu)良傳統(tǒng),但在古田會議前,中國共產(chǎn)黨內有批評的實踐,卻無理論的提煉與制度的規(guī)范,而批評的實踐也存在諸多偏頗。紅四軍的黨內批評就表現(xiàn)了這點,或失之于個人攻擊,或失之于黨外批評。為糾正這兩種傾向,古田會議決議指出,首先要使黨員明白批評不是攻擊個人的工具,而“是增強黨的組織、增加黨的戰(zhàn)斗力的武器”[6-5];同時要使黨員知道組織的重要性,必須在黨的會議上而不是其他非黨的場合提出批評。
決議不僅說明了黨內批評的意義,還指出如何具體實施。首先,批評要“抓大放小”,著眼于政治和組織上的錯誤,而不是集中于小的缺點,使人人成為謹小慎微的君子,也就是要做到黨內批評政治化、科學化。這就需要教育黨員用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方法來指導批評的開展,反對主觀主義的分析。同時每個黨員要重視調查研究,以此來決定斗爭的策略和工作的方法,反對空想和盲動的批評。其次批評要有理有據(jù),防止主觀武斷和批評庸俗化。
紅四軍之所以會產(chǎn)生種種問題,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黨員加入太隨便,許多不夠黨員資格的也拉了進來”[6-6],因此導致“黨員的質量之差和組織之松懈,影響到紅軍的領導與政策之執(zhí)行非常之大”[6-7],所以要嚴格入黨條件,提高黨員質量。古田會議決議首次將政治表現(xiàn)和政治觀點作為入黨考察條件,指出要將政治觀念錯誤、吸鴉片、發(fā)洋財和賭博的黨員及干部一律清洗出黨。同時嚴格入黨條件,提出入黨必須具備五個條件:政治觀念正確;對黨忠實;能犧牲,能積極工作;不能有發(fā)洋財?shù)挠^念;遠離鴉片和賭博。只有具備了這五個條件,才能介紹入黨。介紹人要審查被介紹人是否具備入黨條件,并且要經(jīng)過必需的介紹手續(xù)。介紹入黨后,介紹人要對新黨員詳細說明支部生活及黨員應遵守的紀律,并且對所介紹人負相當責任。入黨前,支委要派人考察要入黨的人是否具備入黨條件。
“一成決議,就要堅決執(zhí)行”,古田會議決議也是按照自己的此條規(guī)定嚴格貫徹下去的。會后,紅四軍各部隊抓緊行軍作戰(zhàn)的間隙,將古田會議的精神傳達給全體指戰(zhàn)員,并組織他們討論。各級黨委和支部按照決議逐條檢查了本部隊、本支部存在的問題,干部、戰(zhàn)士自覺檢查自己的缺點,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紅四軍上下學習貫徹古田會議決議,相當于進行了一場“群眾性的整風運動”[13-1],“經(jīng)過學習,干部、戰(zhàn)士的覺悟顯著提高,……同志們都能以決議的精神互相監(jiān)督,互相幫助,鞭策自己”[13-2],“部隊呈現(xiàn)出一片新的氣象”[13-2]?!靶碌臍庀蟆奔催^去“不規(guī)矩”現(xiàn)象逐漸減少,紅四軍內逐漸樹立了新規(guī)矩。
首先表現(xiàn)在紅四軍領導層尤其是前委的“意志統(tǒng)一”?!凹t四軍前委是用領導者的‘意志統(tǒng)一’來敲開古田會議成功之門的?!盵14]“九月來信”適時統(tǒng)一了認識,團結了紅四軍尤其是團結了領導層,這是古田會議得以召開的前提。古田會議又“把過去的工作路線糾正過來了,關于政治的爭論,都已成了過去”[5-2],把“意志統(tǒng)一”推進了一步。會后,“大家都在九次大會一貫的路線下進行工作,他們倆(即朱德、毛澤東——筆者注)都能接受中央的指示,知道他倆目前在政治上的作用,朱毛不可分離”[5-2]。朱毛“不可分離”的核心形成后,“只要大的路線、政治上主張沒有不同,當然沒有什么問題了”[5-2]。
其次是種種“不規(guī)矩”的現(xiàn)象得到了糾正。比如逐漸糾正了極端民主化的傾向。古田會議后,“前委一直到支部,各級指導機關的指導路線就改變過來了,一反從前那種極端民主化的狀態(tài),調人調槍,請調工作,政治分析,行動計劃的指導,無論是哪一級黨部,在討論之前,都得準備意見,同時也不一定要下級負責同志才能解決問題。”[5-1]“極端民主化傾向……是比以前大減少了”[5-2]。又如“批評與自我批評,被列為各級黨的會議的經(jīng)常議事日程”[13-1],“反對非政治的技術批評亦烈,努力提倡政治批評,現(xiàn)在比較好了”[5-3]。又如小團體主義的減少。古田會議后,前委同軍委嚴厲地糾正小團體主義傾向,“前委還特別的發(fā)一通告,通告的封面上寫‘打倒可以產(chǎn)生軍閥的小團體主義’,內容是說小團體主義是軍閥的基礎,小團體主義傾向如不糾正,將來一定可以產(chǎn)生軍閥的。從這通告發(fā)出后,黨內為這事又作了一個很大的宣傳,極力糾正這種傾向”[5-4],結果是小團體主義“傾向現(xiàn)在比以前肅清得多了”[5-3]。概言之,紅四軍黨內增強了團結,克服了不良傾向,鞏固和提高了部隊的戰(zhàn)斗力。
不僅如此,古田會議后不久,1930年1月15日中央軍委刊物《軍事通訊》的創(chuàng)刊號發(fā)表了陳毅的《關于紅四軍歷史及其情況的報告》,其中的編者按說:“這是一個很值得我們寶貴的一個報告……這里面有很多寶貴的經(jīng)驗值得我們每一個同志注意”。由此開始,中央把紅四軍的經(jīng)驗介紹給鄂豫皖、廣西左右江、湘鄂西等革命根據(jù)地,供各地紅軍學習、參考,從而推動了紅軍和革命根據(jù)地的發(fā)展。
這是從實踐層面對古田會議形成的政治規(guī)矩歷史價值的概括。從更廣的歷史視野來說,古田會議適時總結經(jīng)驗教訓,為規(guī)避以往黨內生活中的諸多不規(guī)范提出了新的科學的規(guī)范,這些在后來都發(fā)展為中共黨內生活的重要規(guī)矩。比如,中共七大首次將民主集中制明確為“民主基礎上的集中和集中指導下的民主”,顯然受益于古田會議提出的“厲行集中指導下的民主生活”。又比如,八大黨章強調,“黨的各級領導機關必須經(jīng)常聽取下級組織和黨員群眾的意見,研究他們的經(jīng)驗,及時地解決他們的問題”,“黨的下級組織必須定期向上級組織報告工作”,“黨的決議必須無條件地執(zhí)行”,這些規(guī)定顯然與古田會議強調決議制定的科學性和執(zhí)行決議的剛性有異曲同工之妙。又比如,古田會議決議將政治思想表現(xiàn)作為入黨考察條件,入黨條件要具體化,這是對大革命后中國共產(chǎn)黨入黨考察“唯成分論”的一種糾偏,也是中共將政治思想表現(xiàn)納入入黨考察的開端。還比如,古田會議強調黨內批評要有理有據(jù)地進行、要抓大放小等,這些都是批評與自我批評的重要原則和方法,沿用至今。概言之,古田會議承前啟后,從制度上規(guī)范黨內生活,為中共提出相關的政治規(guī)矩奠定了理論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