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 劼

《亞太版權法典（草案）》評述

華 劼

《亞太版權法典》由英國倫敦大學瑪麗皇后學院知識產(chǎn)權研究中心的教授級研究員Adrian Sterling于2015年11月提出。Sterling起草了法典草案，包含定義、受益人條款、權利、限制與例外、保護期限、侵權、救濟以及建立亞太版權仲裁庭。對《亞太版權法典（草案）》的檢視和評述有助于立法者對法典的解讀，通過亞太地區(qū)各國在版權法修法時對法典精華的吸收，以推動亞太地區(qū)版權法律制度的修訂，加快版權領域亞太區(qū)域化融合，促進亞太地區(qū)版權貿易的發(fā)展。

版權改革 亞太地區(qū) 中國著作權法修訂 相關權 《亞太版權法典》

一、《亞太版權法典（草案）》的提出

《亞太版權法典》由英國倫敦大學瑪麗皇后學院知識產(chǎn)權研究中心的教授級研究員Adrian Sterling在2015年11月提出。該法典的提出主要鑒于國際版權法律的不斷發(fā)展以及區(qū)域化融合對版權人和公眾的重要價值，同一區(qū)域中的國家如果采用相同水平的版權保護將有利于各國間在版權領域雙邊關系的推進和互惠保護的達成。Adrian Sterling針對適合國際日界線以西的亞太地區(qū)國家a國際日界線以西的亞太地區(qū)國家和區(qū)域包括：澳大利亞、文萊、柬埔寨、中國、斐濟、印度尼西亞、日本、基里巴斯、朝鮮、韓國、馬來西亞、馬紹爾群島、密克羅尼西亞聯(lián)邦、瑙魯、新西蘭、帕勞共和國、巴布亞新幾內亞、菲律賓、俄羅斯、薩摩亞獨立國、新加坡、所羅門群島、泰國、東帝汶、湯加、圖瓦盧、瓦努阿圖、越南。文中提到的“亞太地區(qū)”均指國際日界限以西的亞太地區(qū)國家和區(qū)域。的版權保護水平，提出了《亞太版權法典》，目的之一是引入已被國際版權及相關權機制認可的原則；目的之二是在特定問題上引入比國際版權及相關權機制更高的保護標準。

目前，Adrian Sterling起草的《亞太版權法典（草案）》已提交亞太版權協(xié)會b亞太版權協(xié)會成立于2011年11月15日，其宗旨是為討論版權與相關權問題提供平臺，并通過立法、雙邊對話和教育推動亞太地區(qū)版權以及相關權的保護與發(fā)展。協(xié)會在新西蘭核準注冊，其執(zhí)行委員會由新西蘭高等教育機構和公司的成員構成。進行討論，法典條款的具體細化將由亞太版權協(xié)會最終確定。當法典最終版本形成后，將開放給亞太版權協(xié)會成員以及其他對版權和相關權感興趣的組織和個人簽署，這些組織和個人包括作者、表演者、廣播組織、網(wǎng)絡服務提供者以及集體管理組織。當一定數(shù)量的個人和組織簽署后，法典將提交亞太地區(qū)國家的政府，供其采納，希望采納法典的國家能考慮并支持建立亞太版權仲裁庭。

二、《亞太版權法典（草案）》的核心內容及評述

（一）重要概念的界定

《亞太版權法典（草案）》定義了作者、廣播組織、向公眾傳播、版權、電影制作者、網(wǎng)絡服務提供者、按需傳輸、錄音制品制作者、相關權以及相關國際法。

法典將“作者”定義為《保護文學和藝術作品伯爾尼公約》（以下簡稱《伯爾尼公約》）第2條列舉的所有類型原創(chuàng)作品、計算機程序以及數(shù)據(jù)庫的創(chuàng)作者。將“版權”定義為作者對其作品享有的權利，包括經(jīng)濟權利和精神權利。cAdrian Sterling, Draft Asian Pacific Copyright Code, Part I, A.該定義在最大范圍內囊括了各類原創(chuàng)作品的作者及其享有的版權，其中數(shù)據(jù)庫和原創(chuàng)作品、計算機程序處于并列的位置，可以理解為受到版權保護的數(shù)據(jù)庫也應是原創(chuàng)的，具有獨創(chuàng)性，與我國目前對于數(shù)據(jù)庫的保護一致。

法典將“廣播組織”定義為通過有線或無線進行傳輸?shù)慕M織，網(wǎng)絡服務提供者被排除在外。將“網(wǎng)絡服務提供者”定義為通過按需傳輸與公眾交流的實體。將“電影制作者”定義為活動圖像記錄的制作者。將“錄音制品制作者”定義為錄音的制作者。dAdrian Sterling, Draft Asian Pacific Copyright Code, Part I, A.該定義將廣播組織、錄音制品制作者、網(wǎng)絡服務提供者以及電影制作者視為相關權人，為之后界定權利埋下了伏筆。

法典將“向公眾傳播”界定為通過現(xiàn)場表演或包括廣播和按需在內的其他傳播方式將受版權或相關權保護的資料提供給公眾。將“按需傳播”界定為通過有線或無線方式與公眾交流，將作品、受相關權保護的資料和其他資料提供給公眾，使其在個人選定的地點和時間獲取作品和資料。eAdrian Sterling, Draft Asian Pacific Copyright Code, Part I, A.該定義在最大范圍內界定了向公眾傳播，囊括了目前所有的傳播方式，包括現(xiàn)場表演和網(wǎng)絡服務提供者的按需傳播?！跋嚓P國際法”指的是一系列與版權及相關權保護有關的國際條約。f與版權和相關權保護有關的國際條約包括：《保護文學和藝術作品伯爾尼公約》、《世界版權公約》、《保護表演者、音像制品制作者和廣播組織羅馬公約》、《保護錄音制品制作者未經(jīng)許可復制其錄音制品公約》、《關于播送由人造衛(wèi)星傳播載有節(jié)目的信號的公約》、《與貿易有關的知識產(chǎn)權協(xié)定》、《世界知識產(chǎn)權組織版權條約》、《世界知識產(chǎn)權組織表演和錄音制品條約》、《視聽表演北京條約》、《關于為盲人、視力障礙者或其他印刷品閱讀障礙者獲得已出版作品提供便利的馬拉喀什條約》。

法典專門界定了受益人的范圍，包括作者、表演者、電影和錄音制品制作者、廣播組織和網(wǎng)絡服務提供者，這些受益人要么是相關國際機制的受益人，要么是亞太地區(qū)國家的國民、居民或在亞太地區(qū)國家或領土登記注冊的公司。gAdrian Sterling, Draft Asian Pacific Copyright Code, Part I, B.1.承認法典的國家和領土可以根據(jù)區(qū)域或國際義務采用互惠條款。hAdrian Sterling, Draft Asian Pacific Copyright Code, Part I, B.2.

（二）權利類型化

法典將權利按所屬者類型分為作者、表演者、電影和錄音制品制作者、以及廣播組織和網(wǎng)絡服務提供者享有的權利。作者享有署名權、防止貶損作品權、復制權、向公眾傳播權以及由相關國際法授予的其他權利。iAdrian Sterling, Draft Asian Pacific Copyright Code, Part I, C.1.表演者、電影和錄音制品制作者、以及廣播組織和網(wǎng)絡服務提供者分別享有許可他人復制和向公眾傳播其表演、電影、錄音制品、廣播及網(wǎng)絡傳輸?shù)臋嗬约坝上嚓P國際法授予的其他權利。jAdrian Sterling, Draft Asian Pacific Copyright Code, Part I, C.2-4.法典從不同權利人角度出發(fā)界定權利內容，對權利做了類型化處理，突出了復制和傳播兩項重要的權能。

我國有關著作權人權利的立法采用分解模式，具體列舉并定義了十六項權利類型，其中財產(chǎn)權存在類型過多、重復化、有遺漏的缺陷。因此，我國在第三次修訂著作權法時注意整合財產(chǎn)權，刪除了重復的權利類型。但《著作權法修訂草案（送審稿）》對權利的規(guī)定仍采用分解模式，將財產(chǎn)權整合為復制權、發(fā)行權、出租權、展覽權、表演權、播放權、信息網(wǎng)絡傳播權、改編權、翻譯權九項權利。k《著作權法修訂草案（送審稿）》第13條。其中復制權、發(fā)行權、出租權這三項復制型權利，以及改編權、翻譯權這兩項演繹類權利，無法再進行整合。有可能再整合的為展覽權、表演權、播放權、信息網(wǎng)絡傳播權四項傳播型權利。

我國《著作權法修訂草案（送審稿）》將播放權界定為以無線或者有線方式公開播放作品或者轉播該作品的播放，以及通過技術設備向公眾傳播該作品的播放的權利，彌補了非按需網(wǎng)絡傳播（即有線傳播）情形不能被廣播權和信息網(wǎng)絡傳播權覆蓋的缺失。如果將表演權理解為對任何類型作品的公開表演，表演美術作品、攝影作品也可納入表演權的范疇，再加上數(shù)字技術的發(fā)展也要求不以作品類型界定表演權，l梅術文：《我國著作權法上的傳播權整合》，載《法學》2010年第9期，第70頁。因此從廣義理解，展覽權應被表演權吸收。如果借鑒《亞太版權法典》的概括性權利模式，可將表演權、播放權、信息網(wǎng)絡傳播權都歸為向公眾傳播權，因為傳播意指將作品以任何方式和媒介向公眾傳播，三種權利的區(qū)別僅在于表演權涉及同時同地的傳播；播放權涉及同時異地的傳播；信息網(wǎng)絡傳播權涉及異時異地的傳播。

（三）權利保護期延長

法典對版權及相關權保護期限的規(guī)定同樣是依據(jù)權利人類型進行的劃分。作者權利保護期為終生及其死后70年。70年的權利保護期適用于《伯爾尼公約》第7條規(guī)定的所有作品，m《伯爾尼公約》第7條列舉的作品類型包括：電影作品；不具名作品和假名作品；攝影作品和作為藝術作品保護的實用藝術作品。這些作品不適用作者終生加死后70年的保護期。nAdrian Sterling, Draft Asian Pacifc Copyright Code, Part I, E.1.表演者以及電影和錄音制品制作者的權利保護期限為表演、電影以及錄音制品完成之日起50年，如果在此期間發(fā)表，則為首次發(fā)表之日起50年。oAdrian Sterling, Draft Asian Pacifc Copyright Code, Part I, E.2-3.廣播組織和網(wǎng)絡服務提供者的權利保護期為其傳播經(jīng)首次傳播之日起50年。pAdrian Sterling, Draft Asian Pacifc Copyright Code, Part I, E.4.

法典在作者的權利保護期上采用了與歐盟版權指令和美國版權法一致的作者終生加死后70年的長保護期，相較于我國著作權法的保護期延長了20年。雖然我國學者并不贊同在我國公眾知識產(chǎn)品消費能力還比較弱，版權產(chǎn)業(yè)也不具有優(yōu)勢的情況下延長版權保護期，q程宋亮：《版權保護期發(fā)展趨勢及對策研究》，載《科技與法律》2011年第6期，第85頁。但在亞太區(qū)域融合的趨勢下，只有延長版權保護期才能保護我國版權人在境外的版權權益，因為亞太地區(qū)的一部分國家和地區(qū)已經(jīng)采用了延長后的長版權保護期，r采用作者終生加死后70年保護期的主要國家有：澳大利亞、韓國、俄羅斯、新加坡。有延長保護期趨勢的國家主要有日本、新西蘭。如果我國的版權保護期仍為作者終生加死后50年，則基于互惠、平等原則，出口到延長保護期國家的作品保護期只能持續(xù)到作者死后50年，而不能與該國國民創(chuàng)作的作品一樣享有作者終生加死后70年的保護期。

（四）權利限制與例外

法典對權利限制與例外的規(guī)定采用了《與貿易有關的知識產(chǎn)權協(xié)定》（以下簡稱《TRIPS協(xié)定》）中的三步檢驗標準，即權利限制與例外應限于相關國際法允許的某些特殊情況，并且不損害作品的正當利用，以及不無理損害權利所有者的合法利益。sAdrian Sterling, Draft Asian Pacifc Copyright Code, Part I, D.1.法典簽署國應同意修改法典，在法典中列舉細化的具體限制與例外情形。tAdrian Sterling, Draft Asian Pacifc Copyright Code, Part I, D.2.法典采用了混合立法模式解決權利限制與例外的確定性和靈活性問題，避免了歐盟各國采用的缺少靈活性的窮盡列舉式立法模式，以及美國采用的缺乏確定性的合理使用制度。

在與《保護表演者、音像制品制作者和廣播組織羅馬公約》（簡稱《羅馬公約》）第12條規(guī)定一致的情況下，針對向公眾傳播已發(fā)表的錄音制品，報酬權可以替代許可權，uAdrian Sterling, Draft Asian Pacifc Copyright Code, Part I, D.1.即未經(jīng)表演者和錄音制品制作者的許可，廣播組織或其他組織可以傳播錄音制品，但需向表演者和錄音制品制作者支付報酬。這一規(guī)定可視為法定許可，體現(xiàn)在我國《著作權法》中即為傳播已錄制并發(fā)表的表演和已發(fā)表的錄音制品的法定許可，允許廣播電臺、電視臺可以不經(jīng)著作權人許可，播放已經(jīng)出版的錄音制品，但應當支付報酬。v《著作權法》第44條。

三、《亞太版權法典（草案）》對國際版權條約的兩點突破

《亞太版權法典（草案）》對原則性內容的界定都與現(xiàn)有的國際版權和相關權條約一致，沒有進行大幅度的創(chuàng)新和調整，其中突破現(xiàn)有國際版權條約規(guī)定的主要有以下兩點：將網(wǎng)絡服務提供者作為相關權人，賦予了相關權；倡議設立亞太地區(qū)統(tǒng)一的版權仲裁庭。

（一）賦予網(wǎng)絡服務提供者相關權

1.相關權產(chǎn)生的基礎

國際版權條約的相關權保護僅涉及傳統(tǒng)的三類作品傳播者：表演者、錄音制品制作者、廣播組織。在版權保護之初，這三類群體并未受到保護，與版權權利隨技術發(fā)展不斷擴張一樣，相關權也是由技術發(fā)展而推動產(chǎn)生的。在十九世紀之前，表演者并不需要保護其表演，因為其表演既不會被錄制，又不會通過廣播或其他電子設備被傳播。直到錄音、電影、電臺、電視、電纜轉播的技術產(chǎn)生后，才使表演者憂慮其表演會被未經(jīng)授權而錄制和傳播，因此在伯爾尼秘書處、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和國際勞工組織的籌備下產(chǎn)生了保護相關權的《羅馬公約》，將表演者權作為相關權的一項重要內容進行保護。

如果說表演者需要對其藝術性、創(chuàng)造性的勞動進行保護跟版權保護作者具有獨創(chuàng)性的作品如出一轍，錄音制品制作者和廣播組織則更多通過技術設備對作品、表演和音像制品進行傳播，其創(chuàng)造性勞動微乎其微。如果硬要說錄音者捕獲和電子化處理聲音的工作也充滿了創(chuàng)造性，那么進行實際創(chuàng)作的“作者”是音響工程師，而不是雇傭音像工程師的錄音制品制作者。雖然通過雇傭關系，錄音制品制作者也能獲得“版權”，但錄音制品制作者并未具有獨立的版權權利基礎。w1 M.B. Nimmer and D. Nimmer, Nimmer on Copyright, Section 2.10 [A][2][b] (1990).因此，為錄音制品制作者和廣播組織設立相關權，主要是對其在文化藝術領域的商業(yè)性、投資性勞動和技巧進行保護。這兩類相關權主體最終能在《羅馬條約》中贏得一席之位，也得益于其傳播影響力的不斷增強，使得其有資本謀求法定權利保護其傳播。

2.為網(wǎng)絡服務提供者設立相關權的原因分析

與傳統(tǒng)的三類相關權主體比較，網(wǎng)絡服務提供者更類似于錄音制品制作者和廣播組織，而不是表演者，因為網(wǎng)絡服務提供者對版權內容的傳播主要投入的是技術和資金支持，而不是創(chuàng)造性勞動。如果其要得到相關權保護，也是基于其在文化藝術領域付出的商業(yè)性、投資性勞動和技巧。

我國在設立信息網(wǎng)絡傳播權之初就有學者對增加信息網(wǎng)絡傳播者權進行過批判，其主要觀點為：第一，信息網(wǎng)絡傳播權是作者或版權人享有的權利，基于該權利，權利人可以自己傳播作品、許可他人傳播或不許可他人傳播作品。自己傳播或不許可他人傳播都不涉及相關權的問題，許可他人傳播中，傳播者是通過許可合同獲得了能進行傳播的相對權而不是法定的絕對權。第二，作品傳播者只有具備了足夠影響作品價值實現(xiàn)的力量，才能獲得新型相關權保護，而互聯(lián)網(wǎng)發(fā)展迅猛正因為其降低了傳播成本，使每一位創(chuàng)作者和信息接收者都能成為傳播者。所以信息網(wǎng)絡傳播者不可能再像模擬信號時代的錄音制品制作者和廣播組織一樣對作品傳播擁有足夠的控制力和影響力。x董皓、張樊：《論鄰接權制度的正當性基礎——兼論“信息網(wǎng)絡傳播者權”的虛無》，載《科技與法律》2007年第6期，第44頁。

但本文認為以上論點對相關權的理解有所偏差。首先，網(wǎng)絡服務提供者享有相關權的意思是指網(wǎng)絡服務提供者有權禁止他人未經(jīng)其許可轉播該網(wǎng)絡服務提供者首次傳播的版權內容，而不是指網(wǎng)絡服務提供者經(jīng)版權人授權有權傳播版權作品。廣播組織傳播作品也需獲得作品版權人、表演者或錄音制品制作者的授權許可，但廣播組織享有相關權在于能夠禁止未經(jīng)其許可第三方對其廣播的轉播。

其次，不同于模擬信號時代的廣播組織，網(wǎng)絡技術確實降低了傳播成本、提高了傳播效率，任何個人都可以通過網(wǎng)絡傳播自己或他人的作品。但是個人能夠進行作品傳播是因為其利用了網(wǎng)絡服務提供者提供的網(wǎng)絡平臺和技術，傳統(tǒng)相關權之所以給予廣播組織保護，并不僅僅因為其傳播者的身份，而在于其在傳播過程中付出了資金、技術的投入，應當制定法律對其商業(yè)性投資賦予回報。不同于個人傳播者，網(wǎng)絡服務提供者在傳播過程中和廣播組織一樣付出了技術和資本的投入，提供網(wǎng)絡技術、網(wǎng)絡平臺、人力資源對網(wǎng)絡傳播服務進行管理和優(yōu)化，而且在數(shù)字網(wǎng)絡時代，網(wǎng)絡服務提供者對內容傳播的控制和影響力并不遜于模擬信號時代的廣播組織。因此，網(wǎng)絡服務提供者有資本推動立法賦予其新型的相關權保護。

再次，目前針對很多大網(wǎng)絡平臺傳播的正版影視作品，盜鏈現(xiàn)象頻繁，其他中小網(wǎng)絡平臺通過深層鏈接的方式，將正版影視作品鏈接到自己的播放平臺，通過公眾的點擊率和廣告商的投入獲取利益，侵害了大網(wǎng)絡平臺的權益。由于盜鏈的是正版影視作品，而非侵權作品，盜鏈行為引發(fā)了司法界和學界關于其是否構成版權侵權的爭論。本文設想如果為網(wǎng)絡服務提供者設立了相關權，網(wǎng)絡服務提供者可以禁止未經(jīng)其許可轉播其首次播放內容的行為，能一定程度上遏制盜鏈行為的發(fā)生。

最后，各國相關權的保護都不局限于《羅馬公約》設定的三項傳統(tǒng)相關權，而是根據(jù)本國國情增設了其他新型的相關權。例如，德國法為表演組織者、電影制作者、不受版權保護的照片拍攝者、不受版權保護的作品匯編者設立了相關權；瑞典法為目錄、表格以及類似信息資料的編纂者設立了相關權；荷蘭法為電話目錄、廣播節(jié)目表匯編者設立了相關權。yHerman Cohen Jehoram, “The Nature of Neighboring Rights of Performing Artists, Phonogram Producers and Broadcasting Organizations”, 15 Columbia- VLA Journal of Law and the Arts 75-91 (1990), p 76.因此，在傳統(tǒng)三類相關權之外設立新的相關權并不違反國際條約規(guī)定。

（二）統(tǒng)一版權仲裁庭設立的優(yōu)勢和構想

我國法律允許著作權糾紛通過仲裁方式解決。相較于司法訴訟和行政處理方式，仲裁的地域適應性強，裁決在國際范圍內的被承認和可執(zhí)行程度高；著作權仲裁的專業(yè)化程度高；著作權仲裁具有顯著的高效性，仲裁程序和途徑快速便捷，節(jié)約了當事人的成本和時間；著作權仲裁的保密性不會導致當事人的商業(yè)機密外泄；有利于維持當事人之間正常的商貿關系，降低糾紛解決中的對抗性。z參見王崇敏、王然：《論自貿區(qū)知識產(chǎn)權爭議的仲裁解決機制》，載《河南財經(jīng)政法大學學報》2016年第4期，第100–101頁。參見徐妤：《知識產(chǎn)權仲裁的理論和實踐》，載《仲裁研究》第十四輯（2008年），第60頁。

目前亞太地區(qū)設立的主要仲裁機構包括：澳大利亞國際商事仲裁中心、中國國際經(jīng)濟貿易仲裁委員會、香港國際仲裁中心、印度尼西亞巴尼仲裁中心、吉隆坡區(qū)域仲裁中心、新西蘭國際仲裁中心、新加坡國際仲裁中心。這些仲裁機構所處位置分散，糾紛雙方在仲裁機構的選擇上會產(chǎn)生不同意見，所有仲裁機構也并非專門受理知識產(chǎn)權尤其是版權領域的糾紛。亞太區(qū)域仲裁組織作為聯(lián)結亞太地區(qū)各仲裁機構的非政府間組織，@7該組織英文全稱為：Asia Pacifcregional Arbitration Group (APRAG).主要通過每年由不同國家的仲裁機構承辦年會促進各仲裁機構間的交流和業(yè)務探討，而非實際承辦當事人的爭議解決。亞太地區(qū)統(tǒng)一版權仲裁庭的設立有利于整合區(qū)域資源，加快區(qū)域融合，減少當事人在版權仲裁機構選擇上的沖突，統(tǒng)一亞太地區(qū)版權糾紛仲裁標準，有利于當事人解決跨區(qū)域版權糾紛。根據(jù)《亞太版權法典（草案）》所提議，統(tǒng)一版權仲裁庭是在法典簽署國政府的支持下成立，統(tǒng)一仲裁庭的設立更便于法典簽署國承認和執(zhí)行仲裁裁決，簡化執(zhí)行仲裁裁決的手續(xù)。

本文建議可考慮依托亞太地區(qū)現(xiàn)有的某家資質較深、地理居中的仲裁機構，例如新加坡國際仲裁中心，建立統(tǒng)一版權仲裁庭；參照該仲裁機構已有的成熟的仲裁規(guī)則，設立專門的亞太地區(qū)版權仲裁規(guī)則；聘用全球知名的版權學者或其他版權專業(yè)人士擔任仲裁員，在選聘的仲裁員中委任有仲裁經(jīng)驗的資深人士組成常任仲裁員委員會，提高版權仲裁庭的工作質量和效率。

結 語

隨著全球經(jīng)濟一體化程度的加強，出現(xiàn)了各國學者以集體研究的方式探討版權制度變革的趨勢。@8劉孔中：《著作權法宏觀修法之比較研究》，載《智慧財產(chǎn)評論》2013年第2期，第5頁。2010年4月，歐盟Wittem項目組發(fā)布了《歐洲版權法典》；@9參見萬勇：《〈歐洲版權法典〉評述》，載《知識產(chǎn)權》2012年第9期，第78–86頁。同年，由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法學院Pamela Samuelson教授負責的版權原則項目組公布了《版權原則項目：改革方向》；#0參見萬勇：《美國版權法改革方案述評》，載《知識產(chǎn)權》2014年第1期，第78–87頁。參見劉孔中：《著作權法宏觀修法之比較研究》，載《智慧財產(chǎn)評論》2013年第2期，第24–28頁。萬霞：《試析軟法在國際法中的勃興》，載《外交評論》2011年第5期，第131頁。Margot E. Kaminski and Shlomit Yanisky-Ravid, “The Marrakesh Treaty for Visually Impaired Persons: Why A Treaty Was Preferable to Soft Law”, 75 University of Pittsburgh Law Review 255-300 (2014), p 276.Gregory C. Shaffer and Mark A. Pollack, “Hard v. Soft Law: Alternatives, Complements, and Antagonists in International Governance”, 94 Minnesota Law Review 706-799 (2010), p 719.瑞典斯德哥爾摩大學知識產(chǎn)權與市場法研究所于2001年發(fā)起“過渡中的知識產(chǎn)權計劃”，致力于修訂TRIPS協(xié)定，并最終于2010年提出“TRIPS協(xié)定修正建議”。#1參見萬勇：《美國版權法改革方案述評》，載《知識產(chǎn)權》2014年第1期，第78–87頁。參見劉孔中：《著作權法宏觀修法之比較研究》，載《智慧財產(chǎn)評論》2013年第2期，第24–28頁。萬霞：《試析軟法在國際法中的勃興》，載《外交評論》2011年第5期，第131頁。Margot E. Kaminski and Shlomit Yanisky-Ravid, “The Marrakesh Treaty for Visually Impaired Persons: Why A Treaty Was Preferable to Soft Law”, 75 University of Pittsburgh Law Review 255-300 (2014), p 276.Gregory C. Shaffer and Mark A. Pollack, “Hard v. Soft Law: Alternatives, Complements, and Antagonists in International Governance”, 94 Minnesota Law Review 706-799 (2010), p 719.此后，《亞太版權法典（草案）》由Adrian Sterling提出，并提交亞太版權協(xié)會討論和細化。這一眾版權法典的興起將國際法中的軟法概念引入版權領域，帶動了各國版權改革的進程。

軟法概念相對于硬法概念而言，是晚近國際法中的現(xiàn)象，指不具法律約束力但又能產(chǎn)生一定法律效果的國際文件。#2參見萬勇：《美國版權法改革方案述評》，載《知識產(chǎn)權》2014年第1期，第78–87頁。參見劉孔中：《著作權法宏觀修法之比較研究》，載《智慧財產(chǎn)評論》2013年第2期，第24–28頁。萬霞：《試析軟法在國際法中的勃興》，載《外交評論》2011年第5期，第131頁。Margot E. Kaminski and Shlomit Yanisky-Ravid, “The Marrakesh Treaty for Visually Impaired Persons: Why A Treaty Was Preferable to Soft Law”, 75 University of Pittsburgh Law Review 255-300 (2014), p 276.Gregory C. Shaffer and Mark A. Pollack, “Hard v. Soft Law: Alternatives, Complements, and Antagonists in International Governance”, 94 Minnesota Law Review 706-799 (2010), p 719.硬法則指有法律約束力的國際條約或國際習慣。近幾年版權領域興起的區(qū)域版權法典為版權改革提供建議和方案，但不具有法律約束力，屬于軟法的范疇。國際法學者充分認可軟法在法律改革和前進中所起的積極作用，認為軟法是一種優(yōu)越的制度選擇。#3參見萬勇：《美國版權法改革方案述評》，載《知識產(chǎn)權》2014年第1期，第78–87頁。參見劉孔中：《著作權法宏觀修法之比較研究》，載《智慧財產(chǎn)評論》2013年第2期，第24–28頁。萬霞：《試析軟法在國際法中的勃興》，載《外交評論》2011年第5期，第131頁。Margot E. Kaminski and Shlomit Yanisky-Ravid, “The Marrakesh Treaty for Visually Impaired Persons: Why A Treaty Was Preferable to Soft Law”, 75 University of Pittsburgh Law Review 255-300 (2014), p 276.Gregory C. Shaffer and Mark A. Pollack, “Hard v. Soft Law: Alternatives, Complements, and Antagonists in International Governance”, 94 Minnesota Law Review 706-799 (2010), p 719.

作為軟法的區(qū)域版權法典能夠降低各國的協(xié)商成本；降低各國面對敏感或爭議問題時的主權成本；為各國法律修訂提供更多的靈活性和變通性；鑒于不用考慮法典簽署后的施行問題，各國有可能達成更深入的合作；面對版權領域中有關權利類型、權利歸屬、權利限制等多樣性問題，版權法典能提供多樣化的建議；不同于國際條約只能由政府成員進行商討，版權法典可以直接由權利人、相關權人、社會公眾、集體管理組織、企業(yè)等非政府性組織或個人參與探討，修法方案能夠體現(xiàn)各方關注的問題；最終，版權法典或其中部分內容有可能轉化為硬法，被國際版權條約或區(qū)域多邊、雙邊協(xié)定所吸收，具有法律約束力。#4參見萬勇：《美國版權法改革方案述評》，載《知識產(chǎn)權》2014年第1期，第78–87頁。參見劉孔中：《著作權法宏觀修法之比較研究》，載《智慧財產(chǎn)評論》2013年第2期，第24–28頁。萬霞：《試析軟法在國際法中的勃興》，載《外交評論》2011年第5期，第131頁。Margot E. Kaminski and Shlomit Yanisky-Ravid, “The Marrakesh Treaty for Visually Impaired Persons: Why A Treaty Was Preferable to Soft Law”, 75 University of Pittsburgh Law Review 255-300 (2014), p 276.Gregory C. Shaffer and Mark A. Pollack, “Hard v. Soft Law: Alternatives, Complements, and Antagonists in International Governance”, 94 Minnesota Law Review 706-799 (2010), p 719.因此，對《亞太版權法典（草案）》的檢視和評述有助于立法者對法典的解讀，通過亞太地區(qū)各國在版權法修法時對法典精華的吸收，推動亞太地區(qū)版權法律制度的修訂，加快版權領域亞太區(qū)域化融合，促進亞太地區(qū)版權貿易的發(fā)展。

The Draft Asian Pacifc Copyright Code is proposed by Adrian Sterling who is the professorial fellow of Queen Mary Intellectual Property Research Institute of University of London. The Draft Code contains definitions, beneficiaries, rights, limitations and exceptions, term of protection, infringement, remedies and establishment of an Asian Pacifc Copyright Arbitration Tribunal for settling disputes between right owners in the Asian Pacific Region. The review and commentary on the Draft Asian Pacific Copyright Code may help legislators of Asian Pacific countries to interpret and absorb the marrow of the Code so as to push forward amendment of copyright systems in the Asian Pacifcregion, accelerate Asian Pacifcregional integration in the copyright regime, and promote development of copyright trade in the Asian Pacifcregion.

copyright reform; Asian Pacifcregion; amendment of Chinese Copyright Law; related rights; the Draft Asian Pasif c Copyright Code

華劼，同濟大學上海國際知識產(chǎn)權學院助理教授，香港大學博士

上海市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青年課題“互聯(lián)網(wǎng)產(chǎn)業(yè)發(fā)展中的著作權侵權問題研究”（2016EFX004）。

筆者感謝英國倫敦大學瑪麗皇后學院Adrian Sterling教授級研究員授權翻譯，感謝亞太版權協(xié)會秘書長Susan Corbett教授（新西蘭惠林頓維多利亞大學）幫助聯(lián)系授權事宜，感謝倫敦大學瑪麗皇后學院高級講師唐冠虹博士校對中文譯本。《亞太版權法典》草案全文譯文將另行發(fā)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