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文匯

（上海戲劇學(xué)院，上海 200040）

一場雷雨埋葬三十年的哀怨情仇
——曹禺《雷雨》劇本分析

賀文匯

（上海戲劇學(xué)院，上海 200040）

《雷雨》作為我國偉大戲劇家曹禺的代表劇目，其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jié)，“三一律”的鎖閉式結(jié)構(gòu)以及其針砭時弊且深入骨髓的思想著實令人欽佩。從序曲中教堂場景的靜謐安詳作為引子，引出十年前同一個地方發(fā)生的一個悲劇故事。在這個鎖閉式的十年前的悲劇故事里又以魯媽的回憶引出再往前的故事。這種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鎖閉式結(jié)構(gòu)著實精彩。該劇本以一個家庭的悲劇作為時代和社會的縮影，表達了作者對舊社會和舊陳腐制度的抨擊和譴責(zé)，也以一種畸形齷齪的家庭關(guān)系來影射在舊制度下的社會關(guān)系的畸形和變態(tài)。這也是該劇本之所以成為我國經(jīng)典劇作的原因之一。

雷雨；鎖閉式；劇本分析；三一律

初品《雷雨》一劇便被其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jié)所吸引；咀嚼之，其“三一律”的鎖閉式戲劇結(jié)構(gòu)令人拍手叫絕；細細回味之，其針砭時弊的思想以及對人性的思考著實讓人欽佩！好一場雷雨，一場儲蓄了三十年能量的雷雨，在那個夜晚將三十年的恩恩怨怨推向那祭奠的冥臺。

劇本《雷雨》故事情節(jié)層層遞進，波瀾安排此起彼伏，序幕由一個教堂醫(yī)院里面兩個純真的小孩所見到的事情為引子，一曲清靜而空漠的大彌撒音樂，令時空逆轉(zhuǎn)，離箭回弦，霎時轉(zhuǎn)入第一幕，于是故事便由此展開。

在第一幕開始時細致入微的舞臺提示中，可以知道與序幕的時間差為十年，具體時間是在一個夏天的上午，而地點是沒有變化的，通過其中的景與道具的格局折射出作者精湛的創(chuàng)作思維、細致的演繹思路。然而，其中作者對四鳳與魯貴的肖像與衣著描寫在劇本中也是極其罕見的。

四鳳大約有十七八歲，臉上紅潤，是個健康的少女。她整個的身體都很發(fā)育，手很白很大，走起路來，過于發(fā)育的乳房很明顯地在衣服底下顫動。她穿一件舊的白紡綢上衣，粗山東綢的褲子，一雙略舊的布鞋。她全身都非常整潔……魯貴約莫四十多歲樣子，神氣萎縮，最令人注目的是粗而亂的眉毛同腫眼皮……

可見四鳳與魯貴的肖像與衣著，給服裝化妝設(shè)計提供了最為直觀的依據(jù)，四鳳的穿著可謂粗布麻衣裹胴體，看出了其家境雖寒而其貌不凡，魯貴的外貌透露出一副萎縮貪婪、油滑、對主人卑躬屈膝的狗奴才形象。

在第一幕正文中主要寫了四件大事，第一件大事是魯貴向四鳳要錢，并要挾四鳳；第二件事是魯貴跟四鳳講述周家鬧鬼一事；第三件大事是蘩漪出場分別與四鳳、周沖、周萍的對話；第四件大事是周樸園以各種手段逼迫蘩漪喝藥一事。其中每件事情都有很多引人深思之處，魯貴向四鳳要錢一事，這是一件不同于生活特點的事情，父親向女兒要錢，可見魯貴之人的不務(wù)正業(yè)、整天窮混，或許這也是魯家多年貧寒的原因之一，魯貴對四鳳做出要挾之事確實令人發(fā)指，一句罵魯大海的話“反正這孩子混蛋，吃人家錢糧，就得聽人家的話……”露出了他一副萎縮的狗奴才嘴臉。四鳳對魯貴要錢的反應(yīng)一方面表現(xiàn)出其聰明伶俐，同時也表現(xiàn)出自己弱小的一面。“鬧鬼”一事，作者別出心裁，通過魯貴之口將三年前的事情倒敘出來，是“三一律”特點的表現(xiàn)。帶著疑惑的心情將讀者帶入下一步的閱讀，這是曹禺先生的高明之處！“喝藥”一事可謂是第一幕沖突的高潮部分，一種空氣凝固的氣氛中，暴躁的封建家長專制的爆發(fā)，透露出一種非比尋常的家庭關(guān)系，各種角色的行為舉止都是在這種人物關(guān)系中合情合理的。蘩漪不怕周樸園的逼迫，不怕以周沖相威脅，最怕深愛的周萍受到周樸園的凌辱與逼壓。

在第二幕，環(huán)境預(yù)示著矛盾進一步發(fā)展，天氣的陰沉、更加郁熱表現(xiàn)出雷雨的即將到來，標志著人物矛盾的進一步發(fā)展。一開始周萍與四鳳的對話，表現(xiàn)了四鳳堅定了要跟周萍走的信念；而此時兩人的內(nèi)心卻又都非常矛盾，值得思考的是為什么周萍不讓四鳳一起走，真的是為了要與四鳳長久在一起而分開嗎？從全文宏觀周萍對四鳳的愛多多少少還是不乏水分，周萍為了不再與蘩漪干這種見不了陽光的勾當而選擇了四鳳，他需要另一種生活，眼前的四鳳一位雨季少女便毫無疑問成為了周萍的獵物，當四鳳問及為什么不帶她去礦上時，顯然周萍有些無言以對，他似乎在逃避什么。而魯侍萍與周樸園二人見面無疑是第二幕的高潮，三十年前的事情被一一說出來，體現(xiàn)了作者對三一律戲劇結(jié)構(gòu)的把握技藝之高超。通過詢問，雙方終于認出彼此就是曾經(jīng)相愛的人，然而此時的周樸園卻對魯侍萍厲聲指責(zé)。周樸園的行為無疑暴露出其偽君子的嘴臉，當真正見到魯侍萍時確是如此待她，他沒有想到魯侍萍還活在世上 ，他認為魯侍萍的回來是對自己的報復(fù)。而魯大海更是將故事高潮更推一潮，與周樸園爭論礦上罷工之事，讓周樸園那樣的資本家運用各種慘無人道、慘絕人寰的手段非法牟取暴利的骯臟事實浮出水面，再環(huán)顧周家上下，家財萬貫全沾滿了勞動人民血腥，不禁令人感到惡心，加之魯大海動手打了周萍，各種矛盾在此刻匯聚，蓄勢待發(fā)，有雷霆萬鈞之勢。

第三幕場景轉(zhuǎn)入魯貴家里，劇作家將一場雷雨將要來臨的情景描寫得淋漓盡致：

乘涼的人散了，四周圍靜下來，雷又隱隱地響著，青蛙像是嚇得不敢多叫，風(fēng)又吹起來，柳葉沙沙地。在深巷里，野狗寂寞地狂吠著。

以后閃電更亮得藍森森得可怕，雷也更兇惡似地隆隆地滾著，周圍卻更是沉悶靜下來，偶爾聽到幾聲蛙叫和更大的木棒聲，野狗的吠聲更稀少，狂雨就快要來了。

一個好的劇本不僅適合于演出也適合于閱讀，曹禺先生的劇本正是體現(xiàn)了這一點，他那種細致的舞臺提示不僅給讀者創(chuàng)作了明確的空間環(huán)境，也無疑給導(dǎo)演創(chuàng)作、舞臺設(shè)計、燈光設(shè)計、服裝化妝設(shè)計、音響效果設(shè)計提供了最為明確的文本依據(jù)。

第三幕中魯貴半咒罵式的家庭訓(xùn)話中，魯大海：“你（魯貴）死了就死了，你算老幾！”一句話中可見魯大海雖有著一定的反抗革命性，卻缺乏倫理思維，對父親說話的不遜體現(xiàn)了他頭腦的簡單，這也與他同周樸園做斗爭失敗是一致的。在周沖登魯家門一事中我們可以看出周沖的單純與善良，作為劇中唯一純真的、干凈的像水一樣的男孩，受到了魯大海的無禮接待，可見現(xiàn)實世界的殘忍和不和諧。周萍夜晚來魯家使故事進一步地向前推進，周萍滿臉的血是一種血腥到來的暗示，預(yù)示這一場血腥的到來，約會時窗外的神秘女人嘆息聲，為后來蘩漪全身濕透埋下了伏筆。在這幕中由悠閑的氣氛奇峰一轉(zhuǎn)到一種急促的情緒氣氛，伴隨著天氣烏云與雷聲的攪動，使得下一幕的高潮來勢洶洶，令人生畏。在各種急促的呼叫喊叫聲中，大幕急落。

第四幕，場景回到周家，整個劇目的高潮迎浪撲來，勢如破竹。周樸園與仆人的對話中，一條狗被掉下來的電線所電死，而且電燈匠尚未把電線修好，為后來魯四鳳被電死埋下了伏筆，結(jié)構(gòu)十分緊湊，讓這一切的發(fā)生合情合理。周沖的歸來，與父親的對話中可以看出周沖純潔的心靈受到了打擊，一定程度上產(chǎn)生了陰影。蘩漪滿身濕透的上場使神秘女人嘆息聲有了明確的答案，此時處于半瘋癲狀態(tài)的蘩漪已經(jīng)接近于崩潰了。周萍與蘩漪的對話使得蘩漪徹底崩潰，讓原本對生活還抱有一絲幻想的蘩漪徹底絕望，這也激化了后來蘩漪的瘋癲狀態(tài)。同時也反面地看出周萍的無情與無義，一種懦弱不敢擔(dān)責(zé)任的態(tài)度。魯貴的到來給故事帶來了一些諷趣，表現(xiàn)出他是一個對于血腥即將來臨的感覺木訥的人。大海的到來可以說渾水里面的鯰魚，越攪越混。在四鳳與魯侍萍的對話中，開始作為明白人的魯侍萍執(zhí)意要帶女兒離開周家，表現(xiàn)了對女兒的愛與對過去有苦難言的痛苦，而當四鳳告知魯侍萍三個月前已有了周萍的身孕時，魯侍萍感覺五雷轟頂，如同當頭一棒，感覺一個精致的青花瓷瓶頓時摔到地上，只留下破碎的瓦片。于是對四鳳說：“你們走，走得越遠越好，不要回頭。今天離開，你們無論生死，都不許來見我?！北憩F(xiàn)出魯侍萍的決絕以及內(nèi)心強烈的負罪感，以及對這種眼睜睜看著自己親骨肉亂倫的痛心疾首而無可奈何。當周樸園將真相告知周萍時，魯四鳳、魯侍萍、周萍都已經(jīng)全部崩潰！

魯四鳳的觸電身亡無疑是全劇的制高點，而后接踵而來的周沖之死、周萍之死、魯侍萍與蘩漪的精神瘋癲讓整個劇情接近尾聲。

尾聲中，在一片和諧安詳?shù)姆諊惺請?，外面那飄著的白雪，如此純凈、圣潔！

魯四鳳必須死，這是出于對社會倫理的尊重，即便這一切是命運的安排；周沖的死表達作者對在道德淪喪的社會中受害者的呼喊與申訴；周萍的死是對周樸園的最大的懲罰，也是對虛偽與骯臟的披露。魯四鳳的悲劇是命運的悲劇，正如《俄狄浦斯王》的悲劇一樣，這一切踐踏著社會倫理與道德底線的事物終究走向滅亡，表達了作者對社會倫理正視，和對美好社會生活的向往，以及對社會丑惡與骯臟的宣判與鞭撻。

向曹禺先生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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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文匯（1990-），女，湖南省株洲市，上海戲劇學(xué)院，2014級碩士，舞臺設(shè)計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