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吳承恩的小說《西游記》是中國文學的一件瑰寶,曾被譯成多種語言流傳海外。其中美國芝加哥大學的余國藩教授完成的英譯全本最能體現(xiàn)原作特色。本文將以系統(tǒng)功能語法為視角,利用及物性分析模式對其中比較有典型意義的兩個章節(jié)進行分析,旨在探究驅(qū)動譯者及物性過程選擇的深層原因。
關鍵詞:系統(tǒng)功能語法 及物性系統(tǒng) 《西游記》
一、引言
《西游記》由明朝作家吳承恩所著,是中國古代第一部神話小說,在中國文學史上占據(jù)重要地位。作為中國古典四大名著之一,《西游記》不僅在國內(nèi)流傳甚廣,而且也被譯為多種語言,傳播海外。英譯本中比較著名的有:英國傳教士李提摩太(Timothy Richard)的譯本《圣僧天國之行》(A Mission to Heaven)和翻譯家衛(wèi)利(Arthur David Waley)的譯本《猴》(Monkey:Folk Novel of China)和余國藩教授的譯本《西游記》(The Journey to the West),前兩個都是節(jié)譯本,本文采用的是余國藩教授的譯本,該譯本是《西游記》的第一本英文全譯本。相較而言,余國藩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研究比前兩者更加深入,在翻譯的過程中對原著的改動幅度也不大,盡可能的保留了其中的文化特色,因此余譯本受到了國內(nèi)外學術界的廣泛好評,這也是本文選取此譯本的重要原因。本文將以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為理論指導,通過對這一譯本中及物性過程進行宏觀分析,進而探究影響及物性系統(tǒng)選擇的深層動因。
二、理論背景
系統(tǒng)功能學派認為,語言總是被用來實現(xiàn)一定的功能,而語境(context)決定功能的選擇,同時這一選擇又由特定的語言結(jié)構(gòu)來體現(xiàn)。它將語言的基本功能抽象概括為三種:概念功能(ideational function)、人際功能(interpersonal function)、語篇功能(textual function)。經(jīng)驗功能用來表達各種經(jīng)歷的內(nèi)容,邏輯功能用來對這些內(nèi)容進行語言結(jié)構(gòu)上的編碼安排。
經(jīng)驗意義的選擇要靠及物性系統(tǒng)來體現(xiàn)(realization)。韓禮德(M.A.K.Halliday)在《功能語法導論》(2014)一書中指出,可以根據(jù)及物性系統(tǒng)(the system of transitivity)將人們在客觀世界的經(jīng)驗和自身內(nèi)心的體驗劃分為一系列言辭(figure),這些言辭由不同的過程(process)、與過程直接相關的參與者(participants)和一些可省略的、非直接相關的環(huán)境成分(circumstantial elements)實現(xiàn)。語境、意義和及物性系統(tǒng)之間的關系如圖1所示:
韓禮德還將所有的過程分為三種常見類型,即:物質(zhì)過程(material process)、心理(mental process)、關系過程(relational process),和三種邊緣類型,即:行為過程(behavioural process)、存在過程(existential process)、言語過程(verbal process)。例句見表1:
首先將及物性分析應用到文學作品中的當屬韓禮德,他在研究威廉·戈爾丁的小說《繼承者》時發(fā)現(xiàn),作者對于原始部落的刻畫多選用不及物動詞,而且句子中只出現(xiàn)一個參與者。他認為,句法的特殊性說明原始人的活動充滿局限性,對外界的事物毫無影響力(1971:330-368)。張德祿教授在《語言的功能與文體》(2005)中提到:“由于文學語篇中決定語篇內(nèi)容的情景是由作者創(chuàng)造出來的,所以語篇的整體意義就成為衡量文學作品中突出形式是否與表達作品的文體相關的唯一標準?!币虼?,《繼承者》中及物性選擇的特殊模式也是由作品的整體意義決定的。繼韓禮德之后,及物性分析模式也被國內(nèi)外學者逐漸應用到文學評論中(如潘章仙,2003:19-23;申丹,2006:4-10)
但是利用此模式對文學作品譯作的研究多集中于詩歌方面(黃國文,2002:1-11;李發(fā)根,2004:26-30),對于《西游記》譯本中及物性系統(tǒng)的分析幾乎沒有。因此,本文選取了譯本中的其中兩章進行及物性分析。這兩章中“車遲國斗法”的故事不但喜劇元素較多,還是佛道相爭的一個經(jīng)典寫照。宗教沖突不僅是貫穿全作的主題,同時也是當時社會儒、釋、佛三教并峙的反映。同時,文中描述的國王因誤信小人讒言而進行的尚道滅佛之舉也達到了針砭時政的目的。這一深層主題也同樣影響了譯者對及物性系統(tǒng)的選擇。
三、《西游記》譯本的及物性分析
(一)數(shù)據(jù)分析
本文選取的這兩章中,除去零句(minor clause),共有2015個小句,及物性分析結(jié)果如表2所示:
通過表2可以看出,超過一半的小句都是物質(zhì)過程小句,其次是言語過程小句、關系過程小句和心理過程小句,而存在過程小句和行為過程小句所占比例較小。物質(zhì)過程多表達動態(tài)的意義,較常出現(xiàn)在敘事型語篇當中,而存在過程、關系過程多用來表述靜態(tài)意義,多出現(xiàn)在描述型語篇當中。文本中出現(xiàn)的物質(zhì)過程小句占總句數(shù)的51.66%,存在過程小句和關系過程小句只占18.27%,這說明該語篇以敘事為主。同時,心理過程小句和言語過程小句占總句數(shù)的27.89%,這意味著角色的所言所說,所感所想也占有較長的篇幅,這有利于情感的輸出,易于打動讀者。而且通過更進一步的分析可以發(fā)現(xiàn),語篇中出現(xiàn)的言語過程小句中有77.12%的小句都為直接引語,這一特點使得敘述更加有真實感,有助于吸引讀者的注意力。
(二)舉例說明
《西游記》譯本中這兩章的整體意義可描述為:(1)通過講孫悟空和妖怪之間三次斗法的故事給讀者帶來愉悅和享受;(2)做人要明辨是非;(3)以故事喻現(xiàn)實,諷刺當下社會風氣。下面將舉例闡釋語篇的意義如何影響及物性系統(tǒng)的選擇。
1.“車遲國斗法”這一故事充滿濃厚的喜劇色彩。篇首處,孫悟空等人闖入三清觀,假扮成“三清”圣像戲耍三個妖道,而三妖卻不知實情,對著神像三跪九叩祈求金丹圣水:
物質(zhì)過程小句(1)中的“bow (俯下)”和心理過程小句(2)中的“worship (仰慕)”以及小句中使用的三個表方式的環(huán)境成分“in fear and trembling(誠惶誠恐)”“in submission(歸順)”“with complete sincerity, respect and devotion(寸敬虔歸),將三個妖道畢恭畢敬的形象刻畫得淋漓盡致。
但是孫悟空三兄弟卻將自己的便溺之物盛于三妖呈上的器皿之中,方便完還一本正經(jīng)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
以三個妖道和孫悟空三兄弟主導的過程之間的對比具有極強的幽默效果,讓讀者不禁捧腹大笑。而兄弟三人對妖怪的戲弄也成了之后沖突的引線。
2.在景物的描寫中,譯者多采用物質(zhì)過程小句而非存在過程小句和關系過程小句。如在孫悟空與虎力大仙比求雨這一情節(jié)中出現(xiàn)的:
選用物質(zhì)過程小句要比關系過程和存在過程動作性更強,同時,譯者還選用了“crash”“roar”“patter”“splash”這些極具聲效的詞匯來營造出一種氣勢恢宏的場面,也給讀者帶來了一場視覺上和聽覺上的體驗。
3.在唐僧進宮換文西行之時,三個妖道也來到皇宮,國王一聽國師到來,急忙下座迎接:
(6)
除了一個言語過程之外,整個小句復合體(clause complex)中接連出現(xiàn)了五個物質(zhì)過程,一連串的動作描寫讓國王的卑微慌張形象躍然紙上。按常理來講,作為一國之王,實在沒必要在幾個道士面前如此屈尊?,F(xiàn)實與常理的背離極具諷刺意味。而且這種諷刺意味貫穿了整個語篇,在后來孫悟空與虎力比砍頭,鹿力比開膛剖肚,羊力比滾油鍋中,三妖皆死并現(xiàn)出原形,而國王卻拍案大哭,荒謬至極。諷刺意味在語篇的結(jié)尾處達到高潮。車遲國國王是非莫辯,輕信妖道讒言,實際上也是對明代當時社會尊道滅佛的體現(xiàn)。
四、結(jié)語
系統(tǒng)功能學派的及物性系統(tǒng)分析作為一種重要的文體分析方法被廣泛應用,而學界利用及物性分析模式對文學作品譯作的研究多數(shù)集中在詩歌方面,通常是對詩歌譯作的對比分析。余國藩教授翻譯的《西游記》英譯本不管在翻譯領域還是文學領域都具有極重要的地位,但是利用及物性分析模式對這一譯本的研究卻很少見。本文選取了比較有典型意義的兩章進行及物性系統(tǒng)分析,通過對譯者選用的及物性過程類型進行數(shù)量統(tǒng)計并分析后發(fā)現(xiàn),譯者所做出的這些微妙選擇都是由語篇的深層意義驅(qū)使。所以,在進行文學作品翻譯的時候,譯者必須要考慮到原作的這些深層主題,只有這樣才能提升譯文質(zhì)量,同時也能讓目標語言使用者感受到作品的藝術內(nèi)涵。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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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曉藝 上海 同濟大學外國語學院 200082)
現(xiàn)代語文(學術綜合)2016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