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彥斌

(遼寧社會科學院，遼寧 沈陽 110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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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視點】

中國經紀人史的“關鍵語”與社會史研究的“套路”
——關于社會生活專門史研究及書寫方法的思想軌跡①

曲彥斌

(遼寧社會科學院，遼寧 沈陽 110031)

本文是作者梳理探析關于社會史研究及書寫方法的思想軌跡及實踐所探索出的一個具有思想方法性質的心得。作者認為，社會史研究應特別關注那些由各種微觀的、具體的、乃至一向被忽略的社會事物、事件和人物構成的“社會史點陣”。社會生活、社會史是以“社會史點陣”為基礎按照不同歷史時期的社會進程規(guī)則及其節(jié)點鏈接而來。其探索與實踐的“套路”，便是通過“抉隱發(fā)微，正本清源；俗事探雅，雅題俗做；點面交集，立體通觀；關注現實，辨風正俗；民俗語言，別有天地”，進而還原和解讀“社會史點陣”。

關鍵語；社會史點陣；套路

這是一篇似乎別出心裁的，完全以作者自己舊文摘抄連綴而成的特別序言。

“為何關注中國經紀人史？”這個話題，乃至于為何關注乞丐史、典當史、保安史、招幌史，等等，這是作者每次撰寫類似社會生活專門史著作時都必須認真并深入思考的核心問題。因而，本篇前言之所以如此，除了取其新穎之趣而外，更主要在于對于作者多年間關于撰寫社會生活史思想方法探索的軌跡的一次展示、梳理和總結。之所以采取以輯錄作者自己舊文摘抄連綴而成這種形式，亦在于借說明“為何關注中國經紀人史？”這個話題生發(fā)開來，體現作者一而慣之的思想方法以及鍥而不舍的執(zhí)著探索歷程和心路。

一、關于本書的緣起

大約上個世紀末，我應邀并約人與我合作撰寫了一本小冊子《市場經紀人》。在那篇題為《“抑商”傳統感言》的代序中，我寫到：

繼完成中國典當史、中國保安史、中國招幌與市聲等有關傳統經濟、商業(yè)民俗史的專題研究之后，最近，山東學界和出版社的友人又為我出了個新的題目，研究市場和經紀人。……通過這些專題研究，我獲得了一些雖說難免膚淺，但可謂比較清晰的認識。其中便包括：市場與商人、商業(yè)的出現，是社會發(fā)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市場的發(fā)達，是經濟繁榮的主要標志，是社會進步的必須條件之一。商人是一種社會職業(yè)分工。從商，需要必要的知識、技能，需要相應的素質。商人的社會作用和貢獻，是其他職業(yè)分工所不能取代的。經紀人是商品流通的重要環(huán)節(jié)，“投機”是經紀人的職業(yè)本份。至于不法奸商，屬于商人中的敗類，不僅需要加強道德規(guī)范，還需要法律規(guī)范的懲罰。商人使用招幌和市聲之類廣告促銷，既是維護商業(yè)利益，也便利了 消費者。典當是一種高利貸行業(yè)，令人望而卻步、令人生厭，但他的調劑緩急作用適應著社會經濟生活的要求，因而有其市場，需要在有關法規(guī)的制約下適量存在。從冷兵器時代傳統鏢行發(fā)展而來的保安業(yè)，其需求者主要是商業(yè)等經濟活動，商業(yè)的繁榮為他帶來了復興的契機和廣闊市場。有人說，不懂得歷史就不知道現在。說起來，上述這些關點，除感性體悟外，更主要是通過進行有關專項研究獲得的，并通過發(fā)表著作傳播給了社會。

(《“抑商”傳統感言》，《市場經紀人》代序，山東教育出版社 1999年出版)

古今中外典當業(yè)的經營發(fā)展軌跡，為當代典當業(yè)的復興、開發(fā)，展現了一種綜合經營、靈活適應、方便利用的可觀前景。幾十年前，大陸的典當業(yè)是伴隨取締高利貸行業(yè)而消失的。伴之而來的，則是在以往人們對待典當的觀念之外，又增加了一層暗淡色彩。然而，可以相信，一旦人們發(fā)現新興的典當業(yè)在現實生活中的作用時，這一切都會迅速改變。當然，這首先取決于典當業(yè)自身如何適應社會需求而開辟新的前景。至于舊有的高利盤剝當戶之弊，在現行經濟制度的基礎上進一步完善有關管理制度即行解決，是無庸擔憂的。

(《中國典當史》初版跋，上海文藝出版社1993年出版)

圖1 《市場經紀人》封面，山東教育出版社1999年出版。

圖2 《中國典當史》初版封面，上海文藝出版社1993年出版。

《市場經紀人》是僅僅幾萬字的一本小冊子。就當是要求交稿的時限而言，在第一時間就決定了那僅僅是個非常倉促的“急就章”，只能以粗淺的思考和少量的史料予以應對。特別是，為趕時間，還臨時約了一位從未合作過的并非同道的年輕同事加進來。于是，留下了一個耿耿于懷的未竟心事。因而在其后的歲月也就始終跟蹤這個專題的信息和研究動態(tài)，未敢稍殆。本人治學有個習慣，盯上某個選題往往一盯到底，而且往往是思考積累到一定程度時方才動筆。至今，仍有十幾個累積多達二三十年的專題，仍在跟蹤累積過程之中。如今付梓的這部經紀人史，便是這樣持續(xù)關注累積了十幾年的結果。

再次進入本專題研究，旨趣有二，首先是想回答關于為何關注中國經紀人史這個一直在探索中的問題，這是每項專題研究都必須面對的問題。再即藉此過程結合其他社會生活專門史專題的研究，對研究“套路”或者說思想與方法做一次稍微深入一點的小結。

二、本書主要見解的關鍵語

通常說，“關鍵詞”這個術語源自英文“keywords”，特指檢索所使用的用以表示特定內容的專門詞匯。學術著作編設“關鍵詞”是西方現代的規(guī)范。近年來，已為中國學術界廣泛采用。一篇篇幅有限的學術論文編設幾個關鍵詞，頗便于概觀了解論文的基本信息以及檢索相關選題的論文。一部十幾萬字的學術著作，僅僅編設幾個關鍵詞則難以實現這個目的，往往是編制重要術語乃至人名、地名等的索引附于書后，與主要參考文獻目錄一并供讀者檢索參考。

讀者除了可從全書總目錄略窺本書的基本內容和結構框架外，往往還習慣從作者前言、后記之類了解作者專寫本書的主要學術思想和方法。那么，本書即參照當今學術論文編設關鍵詞的方式，從本書正文各章之中摘錄、選輯出部分作者自以為應引起讀者關注的“關鍵話語”，簡稱“關鍵語”，供讀者閱讀參考。

這些看似凌雜的“關鍵語”，大體回答了作者“為何關注中國經紀人史”這個問題。

(一)無處不有市，凡市皆有牙

從古老的集市貿易到現代集約化、規(guī)模化或專業(yè)化的商品大市場，都離不開經紀人這種中間商的經營活動。而且，社會越發(fā)達、市場經濟越活躍，也使經紀人的作用顯得越發(fā)重要。

中國的經紀人，早于周秦時代(約公元前770年-前206年)已見端倪，當時的“質人”，亦可見兼具經紀人職能。或言之，中國的經紀人執(zhí)業(yè)者，可追溯至周秦時代的“質人”。《周禮·地官·質人》載：“質人，掌成市之貨賄、人民、牛馬、兵器、珍異?！碧瀑Z公彥疏云：“此質人若今市平準，故掌成市之貨賄已下之事……古人會聚買賣，止為平物而來，質人主為平定之。則有常估，不得妄為貴賤也?！睂Υ?，晚清經學大師孫詒讓《周禮正義》，引惠士奇曰，“質人，賣儥人民用長券，謂之質。王褒僮約，石崇奴券，古之質歟，質許贖，魯人有賄臣妾于諸侯者，而通逃之臣妾，皆得歸其主焉，有主來識認，驗其質而歸之?！本科鋵崳百|人”之職，主要是掌管平易物價，發(fā)放和監(jiān)督管理交易契據的市肆小吏。其契據是具有中證效力的憑證，賣主可憑此質券進行贖買。即如郭沫若主編的《中國史稿》第三編第三章第二節(jié)認為：“‘質人’就是管理市場的經紀人，由他制發(fā)買賣的契券?！币来苏f，則中國經紀人已有約三千年的悠久歷史了。

(本書第三章《濫觴與勃興：中國經紀人行業(yè)流變軌跡蹤痕例話》)

在異彩紛呈的古今商業(yè)貿易舞臺上，諸行百業(yè)的經營者各顯神通。

在批發(fā)商、零售商以及行商坐貿等各類經商者中，有一種活躍于諸行百業(yè)商品交易過程中的“二傳手”——中間商，通稱經紀人。

中國有著歷史悠久的農業(yè)社會歷史和深厚的農業(yè)文化。農業(yè)文化傳統的一個負面意識是重農抑商。由于重農抑商觀念的作用，加之傳統商品市場缺乏科學規(guī)模，“奸商” 幾乎成了社會對商賈的總體印象，即所謂“無商不奸”。個中，尤以對專事“投機倒把”的中間商印象最為惡劣。舊日俗語所說“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即可見一斑。

然而，歷來社會的經濟發(fā)展、市場繁榮都離不開商業(yè)活動和商賈的作用，當然也離不開中間商這一環(huán)節(jié)。中間商的歷史，幾乎從古代集市貿易形成就開始了。

(本書第二章《商業(yè)舞臺上的二傳手——經紀人概說》)

古今集市及各類市場為經紀人提供了生存的空間和展現才華的舞臺。于是，經紀人們便在這舞臺或說競技的“戰(zhàn)場”“擂臺” 上盡情馳騁、演示，呈現了千百年來一幕幕正劇、丑劇和悲劇、喜劇乃至鬧劇。這也是一種人生歷史的大舞臺，人生的生動歷程。

(本書第二章《商業(yè)舞臺上的二傳手——經紀人概說》)

(二)中國居間經紀人行業(yè)及其發(fā)生發(fā)展軌跡與流變的基本規(guī)律和特點

總括言之，中國居間經紀人行業(yè)及其發(fā)生發(fā)展軌跡與流變，基本的規(guī)律和特點有三：

同是牙商，因行有別。

常言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就商業(yè)史而言，可謂“三百六十行，行行有牙商”。“牙商”并非“狀元”，卻是幾乎任何商業(yè)行當都存在的專業(yè)行當和特定的商人角色。盡管牙商在總體上是個具有獨自行業(yè)特點的獨立行業(yè)，具有一定的共通性，但是，由于牙商分布于各個行當，在各個行當中實現自己特定的權責利，因而這是個分布廣泛而又各具相對獨立性、專業(yè)性很強的行業(yè)。行業(yè)格局，是一個干疏枝繁、干與枝縱橫交錯的結構。牛行、馬行經紀與米行、木作行、古玩行等不同行當的經紀，同樣是“隔行如隔山”。行行都有居間經紀人，各行經紀人都必須具有也必須精通當行的專業(yè)知識，方能夠在當行實現其角色所賦予的責權利。也就是說，總體上居間經紀人同為牙商一行，但因所服務的行業(yè)對象不同而行行有別。

第二，行業(yè)枯榮始終與流變緊密伴隨市場經濟發(fā)展曲線共進退。居間經紀人行業(yè)的發(fā)生發(fā)展軌跡規(guī)律顯示，市場經濟商業(yè)活動秩序的需求，決定著其行業(yè)的生滅榮枯。以牛馬為主要生產、交通工具乃至重要軍事裝備的時代，形成以駔儈為代表的居間經紀人并以“駔儈”約定俗成為行業(yè)或從業(yè)者的通用代稱，即為那個時代市場經濟商業(yè)活動秩序的需求使然。唐宋以來，隨著社會職事分工和商品經濟繁榮所致使的行業(yè)分工的逐漸專業(yè)化，居間經紀人的行業(yè)分工也相應的愈發(fā)分明細化，幾乎各種商業(yè)行當都出現了專業(yè)的經紀人。清末民初，伴隨著廣州、上海等地的外貿逐漸發(fā)達，掮客、買辦亦空前活躍乃至形成“官僚買辦資產階級”。

第三，在經紀人行業(yè)文化史上沒有形成大一統的牙商統一的行業(yè)共同習俗。

由于同是牙商，因行有別，所以在傳統的行業(yè)群體語言習俗和言語習慣方面，除了部分通用行話用語外，居間經紀人很難形成統一的、通用的經紀人隱語行話。反而是一定要諳熟所經營行業(yè)的隱語行話，那是其從業(yè)所必須的基礎知識和工具。否則，何以置身其中扮演其角色。究其緣故，不存在相應的功利性，無需求乃務必要，也就難以形成大一統的牙商共同行業(yè)習俗。

(本書第三章《濫觴與勃興：中國經紀人行業(yè)流變軌跡蹤痕例話》)

(三)中國居間經紀人行業(yè)中國典當業(yè)形成與發(fā)展的歷史發(fā)生發(fā)展軌跡與流變的“何其相似乃爾”

筆者曾概括中國典當業(yè)形成與發(fā)展的歷史軌跡為八句話，業(yè)內流傳頗廣，即《中國典當史歌訣》：“初見萌芽于兩漢，肇始于南朝寺庫，入俗于唐五代市井，立行于南北兩宋，興盛于明清兩季，衰落于清末民初，復興于當代改革，新世紀有序發(fā)展。”

縱觀中國經紀人行業(yè)的形成與發(fā)展歷史軌跡，令人驚奇地發(fā)現，套用一句文言老話，那就是“何其相似乃爾”。再套用這個《中國典當史歌訣》并聯系本行業(yè)的歷史實際編成《中國經紀人史歌訣》的話，似可說是：

周秦質人漢邸舍，晉儈黑白履市廛；

隋唐牙郎本互郎，立行濫觴宋金元；

明清兩季新常態(tài)，買辦興自行十三；

改革開放重登場，洗卻鉛華煥新顏。

何以如此相似？或許與兩者均屬于市場經濟活動中的服務性行業(yè)這個屬性相關。在此屬性前提下，兩者有著比較相近似的濫觴與勃興乃至沉浮、枯榮的軌跡。

(本書第三章《濫觴與勃興：中國經紀人行業(yè)流變軌跡蹤痕例話》)

(四)以牙商為傳統商業(yè)中介，是中國傳統商業(yè)制度的核心

中間商，幾乎是各種商業(yè)行當自古以來就存在的一種商業(yè)活動和商人，是一大商業(yè)行當。

(本書第三章《濫觴與勃興：中國經紀人行業(yè)流變軌跡蹤痕例話》)

以牙商為傳統商業(yè)中介，是中國傳統商業(yè)制度的核心，也是頗具中國傳統主要特色的社會經濟制度。在中國商業(yè)史乃至經濟發(fā)展史上，這是個具有十分重要作用的制度。

(本書第三章《濫觴與勃興：中國經紀人行業(yè)流變軌跡蹤痕例話》)

實際上，公元13至16世紀英國倫敦、法國巴黎、意大利佛羅倫薩等歐洲城市的貿易經營活動十分繁榮的所謂“商棧”，與中國歷史上的邸舍、邸店、牙行、塌房等的性質、功能，十分相近。中國秦漢的邸舍，隋唐時代的邸店，宋元以來的塌房，明代的牙行，明清時期的歇家，清代廣東專事對外貿易的“十三行”“公行”，均屬于集客店、經紀人、倉儲、貿易甚至運輸、借貸等多種功能于一體的商業(yè)運營模式的行商商務交易場所。牙商及其居間經紀活動自在其間，究其性質，無論管辦或是私營，均當屬行商商務交易活動場所，可以統謂之為行商商棧。

(本書第三章《濫觴與勃興：中國經紀人行業(yè)流變軌跡蹤痕例話》)

有人在檢閱中華書局1974年版《明史》此處時指出，此處的“牙僧”當作“牙儈”，……明代牙商行業(yè)，還確實存在有所謂的“牙僧”之說，是用以稱謂充當牙儈或從事牙商活動的僧人。盡管可能尚屬孤證(明代其他文獻是否還有同樣用語尚未考知，待考)，盡管托稱發(fā)生于“宋紹興年間”的故事，但黑紙白字還是明代的世情話本小說。可以據以認定，明代確有“牙僧”。

(本書第三章《濫觴與勃興：中國經紀人行業(yè)流變軌跡蹤痕例話》)

明代出于通過官府控制市場交易中介組織來調整市場秩序的需要，在制度上直接明確了關于“牙行”“行人”的界定。

(本書第三章《濫觴與勃興：中國經紀人行業(yè)流變軌跡蹤痕例話》)

從民間開始逐漸到正式的進出口貿易過程中，陸續(xù)衍生出掮客、買辦乃至集體性買辦的十三行，實現了傳統牙商向現代經紀人和居間經紀機構的蛻變。

買辦主要以以外貿和受雇于外商為本業(yè)，期間傳統官私牙商與之并存。買辦階層的出現于形成，促進了突破閉關鎖國的對外開放和近代化進程。

(本書第三章《濫觴與勃興：中國經紀人行業(yè)流變軌跡蹤痕例話》)

(五)牙商的技巧、智慧與“無商不奸”

在我們這個農業(yè)文明歷史悠久的國度，“抑商”“輕商”一向是居主導地位的正統觀念。歷史上雖不乏“官商”和商人出資捐爵之例，但許多朝代的律例都對商賈及其子弟出仕為官加以嚴格限制。在官本位的文化傳統中，限制商賈或其子弟為官便將“抑商”“輕商”制度化了。其影響可知矣。因而，長時期便形成了這么一種含混的觀念：投機倒把者為奸商，“無商不奸”，商人亦即“奸商”。這種觀念，幾乎成了過去許多年代的一種共識?！拔母铩憋L暴，當然地將其推向了極致。直到荒唐歲月終結，社會方才重新咀嚼“無商不活”這名俗訓。于是，商海潮涌，鋪天蓋地而來，景象空前。商海誘人，爭先恐后地下海，甘為“奸商”，不愿作窮光蛋無產者了。沒多久，在大陸銷聲匿跡幾十年的、因高利貸而聲名狼藉的典當業(yè)重新復興，生意滿紅火。隨之，“商中之商”的經紀人行當也應運復出。如此這般，還未來得及給商人正名或平反，一切就被決堤之勢的時代大潮給推動著重新開始了。

(《“抑商”傳統感言》，《市場經紀人》代序，山東教育出版社 1999年出版。又見本書附錄)

中國有著歷史悠久的農業(yè)社會歷史和深厚的農業(yè)文化。農業(yè)文化傳統的一個負面意識，是重農抑商。由于重農抑商觀念的作用，加之傳統商品市場缺乏科學規(guī)模，“奸商” 幾乎成了社會對商賈的總體印像，即所謂“無商不奸”。個中，尤以對專事“投機倒把”的中間商印像最為惡劣。舊日俗語所說“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即可見一斑。

然而，歷來社會的經濟發(fā)展、市場繁榮都離不開商業(yè)活動和商賈的作用，當然也離不開中間商這一環(huán)節(jié)。中間商的歷史，幾乎從古代集市貿易形成就開始了。

(本書第二章《商業(yè)舞臺上的二傳手——經紀人概說》)

牙商首要是商品的“伯樂”。一如牛馬畜市的駔儈，首要是必須具備“伯樂”的技能，否則如何鑒定優(yōu)劣好壞，如何估價高低，無此即全無從業(yè)經營的資格。

(本書第六章《回看市井中，昂昂坐牙儈——中國經紀人史詩話(上篇)》)

諸行經紀人出于生計利益和居間經營交易之需，均要諳熟并會使用當行乃至相關行業(yè)的隱語行話，隱語行話是其必須掌握的經營工具和維護自身及當行利益、交流信息的基本手段。反之，這些隱語行話也是其當行行事乃至行業(yè)內幕別有天地的窗口，是其行業(yè)歷史十分重要的語言化石。中國經紀人行業(yè)，主要是語詞形態(tài)的有聲的隱語行話和非言語形態(tài)的隱語行話。

由于歷代牙商大都分散存在于諸行百業(yè)，除了部分通用行話用語外，很難形成統一、通用的牙商隱語行話。反之，確需諳熟所處行業(yè)的隱語行話，作為在該行業(yè)從業(yè)所必須入門基礎知識和內部言語交際工具。

(本書第五章《中國經紀人的傳統行業(yè)習俗》)

在民間口碑中,“無商不奸”原本是褒義的“無商不尖”。“市儈”原本是中國經紀人行業(yè)史上的“牙商”，卻因其唯利是圖不端的欺詐行為而蒙羞積垢，成為一個聲譽不佳玷污世風的不良行業(yè)形象。于是，至明清，則逐漸演化成了善于營鉆、道德偽善、作風粗鄙庸俗、蠅營狗茍的奸詐勢利小人的代名詞。

“市儈”語義演變的歷史軌跡，顯示著人們善與惡的雙重本性在崇善懲惡的道德取向的博弈，是公序良俗法則的裁判與規(guī)范。

“市儈”語義演變的歷史，正是人們善與惡的雙重本性在崇善懲惡的道德取向博弈的結果，是公序良俗法則裁判與規(guī)范的結果。

(本書第六章《公序良俗的裁判與規(guī)范：“市儈”演變故實》)

舉凡古今中外商業(yè)活動行為，多以誠信商德和經營技巧亦即智慧取勝。如何堅守誠信商德，是業(yè)商的道德底線。如何把握商機與經營技巧，則屬于商人的智慧。市場商界多投機行為，是否屬于握商機與經營技巧的智慧呢？各類商人群體中，牙紀是采取“投機”行為謀求其以傭金為主的利益最大化的商人，是除了股份投資而外最為典型的的“投機商”。

一如“市儈”之辨，亦需要對“投機”進行辯證分析。

作為經濟學術語，“投機”是指利用市場出現的價差、時機進行買賣交易從中謀求利潤最大化的市場商業(yè)行為。曾幾何時，傳統的觀念認為,‘投機”是靠不正當手段營私舞弊而謀求私利的行為?！拔覈呀洕I域中的‘投機’行為一律視為資本主義的東西去批判去打倒，嚴重地制約了國民經濟的發(fā)展。長期以來思想的禁錮和理論的貧困，也把市場經濟視為資本主義的‘專利’,如‘買空賣空’這個資本主義的特定產物。”實際上，這是中國計劃經濟制度下的產物。計劃內部分的物資實行國家統購統銷，統一配價，同時允許部分企業(yè)超計劃自銷產品并按市場價格出售，于是形成了特殊的“價格雙軌制”，也就出現了“投機倒把”。當時有一個與之相關聯的罪名，就叫做“投機倒把”罪，顧名思義，就是特指以買空賣空、囤積居奇、套購轉賣等所謂“非法”手段牟取暴利的一種犯罪。中國改革開放初期的，隨著市場經濟體制的確立，投機倒把行為出現了明顯分化，有的已經成為正常市場行為，有的則上升至法律規(guī)范。1979年3月14日第八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五次會議修訂的《刑法》取消了“投機倒把罪”8年之后的1987年9月17日，國務院發(fā)布的《投機倒把行政處罰暫行條例》公布實施；在這個《條例》實施了20年后，國家《刑法》取消了“投機倒把罪”29年之后的2008年1月23日，國務院公布的《關于廢止部分行政法規(guī)的決定》，被宣布廢止或失效的92件行政法規(guī)中，包括《投機倒把行政處罰暫行條例》在列。國務院宣布其失效的理由，是“調整對象已消失，實際上已經失效”。

(本書第五章《中國經紀人的傳統行業(yè)習俗》)

中國歷史上的10位與“駔儈”職業(yè)有所關聯的人物，可分為三種類型。一是以駔儈為生計職業(yè)并因此而聞名于世的，如名垂青史的“相馬”名家伯樂、九方皋，三國時長安有德的布衣市儈劉仲始劉仲始；二是曾經出身于駔儈職業(yè)但并非因此職業(yè)而是因其他事跡而聞名于世的，如出身于“晉國之大駔”的著名政治家段干木，“種玉得妻拜大夫”的牙儈楊雍伯，“駔儈、無行、善盜”的亂世梟雄王君廓，曾經同為“互市牙郎”的逆臣安祿山與叛將史思明，元朝的掘墓人“鹽場綱司牙儈”張士誠；三是由于變故或人生際遇失意后以駔儈職業(yè)為生計聞名于世的，如避世墻東“儈牛自隱”的王君公，差強人意亡命馬儈漢將軍吳子顏“亡命至漁陽以販馬自業(yè)”，卓有建樹的啟蒙思想家唐甄晚年卻因生計而成了失敗的牙商。諸人何以如此？首先自然在于此乃一種可以賴以謀生的古老的社會職業(yè)，其次則是各位自有各自的人生際遇使然。再次則是各位或以自己的勤勉執(zhí)著獲得世人的首肯而名垂青史，或是在把握各自的人生際遇中獲得某種令世人矚目的事跡而聞名于世，各有其故，各有千秋。因而，歷代駔儈不乏高人奇士。

(本書第四章《中國歷代曾經的著名牙商故實考略》)

三、我的社會生活專門史研究思想軌跡與書寫方法

我在九州出版社2007年出版的《中國乞丐史》增訂本后記中寫道，“一九九零年，《中國乞丐史》由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迄今已經面世第十七八個年頭了。當初未曾料到的是，這本小書出版后，當即在海內外引起了較大關注。新華社、《解放日報》《新民晚報》《浙江學刊》等相繼刊文評介?！段膮R讀書周報》不僅列入《每周一書》欄目向讀者推介，還于同年年七月二十一日發(fā)表上海文藝出版社原社長江曾培先生題為《開拓補缺，亦莊亦諧——讀〈中國乞丐史〉》的評論，認為：‘這是一本補缺的書，一本別致的書，一本頗富價值的書……有益于對整個社會文化作全面而深入的把握，表明我國社會文化專史的研究，明顯地拓展到江湖下層社會了。”不知這位著名出版家江曾培先生寫這篇書評時是否想到過，他這段頗富見地的深刻評論，警醒我開始注意社會文化專史的思想方法和書寫方法，對我此后20多年這方面的影響至為深刻。我此后的典當史、行會史等的研究與書寫，均堅持了這個套路。同時，他對這個思想方法和寫法的精辟概括與肯定，不僅僅影響了我這些年的執(zhí)著探索，同時還做了有力的推廣。此即當時上海文藝出版社民間文學編輯室以拙著《中國乞丐史》和《中國典當史》兩種為開端，隨即組織的《中國社會民俗史叢書》，先后陸續(xù)出版了《優(yōu)伶史》《奴婢史》《風水史《小妾史》《纏足史》《妓女史》《賭博史》《流氓史》《選美史》《醫(yī)俗史》《年畫史》《錢莊史》《商賈史》《流民史》《盜墓史》《貞節(jié)史》《刺客史》《喪葬史》《俠客史》《儺俗史》《媒妁史》《收藏史》《典妻史》《竊賊史》《盟誓史》《游戲史》，以及除《典當史》《乞丐史》外我隨即接續(xù)撰寫的《行會史》等，多達20多種，蔚為大觀，一時猶若開社會文化專史的研究“風氣之先”，令海內外學界耳目一新，影響甚廣，甚至是紛紛效仿“跟風”。

如果用幾句話簡要概括一下《中國社會民俗史叢書》和我本人這些年來社會史的研究“套路”或者說思想與方法的話，似乎可以概要地說是：抉隱發(fā)微，正本清源；俗事探雅，雅題俗做；點面交集，立體通觀；關注現實，辨風正俗；民俗語言，別有天地。

(一)抉隱發(fā)微、正本清源與點面交集、立體通觀

1991年，拙著小書《江湖隱語行話的神秘世界》作為《中國民俗語言文化叢書》的一種出版后，著名的文化學者彭定安先生曾發(fā)表評論，對是書所顯現的研究方法給予了學理性的評價。他認為：

《弁言》中還提到，此種學問，即關于隱語行話這個語言文化的一個神秘世界的事情，是“枝梢末節(jié)”，——他用了引號，或有轉借、保留之意，然而，不管他的本意如何，我都是不同意的。當然，解釋一兩個隱語行話、揭破三言兩語“黑話”，或考證一些隱語行話之類的出處來歷，只能看作是作學問的枝梢末節(jié)，但是，系統地、有獨立見解地整理前人之學術積淀、收集這方面的歷時性資料，進行分類研究，并且描述、提示這個語言的也是社會的秘密世界，這工作就決不是枝梢末節(jié)了。這還是只就其“本體”的、直接的內涵與意義而言，如果連類而及、擴大關涉范圍和作跨學科的思考與研究，那么，它就至少還有歷史學、民俗學、文學、文化人類學、社會學、心理學、訓沽學等等方面的意義。它可以幫助解讀古籍、雜學，可以研究歷時性和共時性的亞文化(如書中所列三種分類形態(tài)的各種社會階層、各行各業(yè)、各種秘密會社的隱語、行話、秘密語)狀況，研究歷史上的現實和社會狀況和階層結構、“角色”狀態(tài)以及社會心理，等等。從這些方面看，這就是一種“大第統”研究和“研究大系統”了，因此也就是一門大學問了。

這本書的專業(yè)性很強，但是，卻又有知識性、可讀性。它介紹了許多鮮為人知的語言的、社會的、歷史的、文學的知識，它又介紹了不少人們熟知的各方面知識的歷史淵源、來龍去肪。讀來令人頗有興味?！傊?，我喜歡這部書，也認為作者收集了豐富的資料，且做了扶隱發(fā)微的工作，又對這些資料進行了獨到的研究，做了開辟性的工作。我樂于向讀者推薦這部書，并借此機會祝作者取得更多更好的研究成果。

(彭定安《民俗語言學的又一新著——談<江湖隱語行話的神秘世界>》，《社會科學輯刊》1992年第1期。曲彥斌(署名冷學人)《江湖隱語行話的神秘世界》，河北人民出版社1991年出版)

歷史不是簡單的線性軌跡，亦非毫無來由的平面或截面圖。歷史的時空交錯的多面體，是立體而且多維的存在。作為一種數學抽象的空間點陣，是指原子、離子或分子等組成晶體的粒子在三維空間中形成有規(guī)律的某種對稱排列。個中，若以點來代表組成晶體的粒子，那么這些點的空間排列即為空間點陣。點陣中的各個點，則稱為陣點。1850年，法國晶體學家布拉菲(A.Bravais)曾經用數學群論的方法推導出十四種空間點陣，即: 簡單三斜、簡單單斜、底心單斜、簡單正交、底心正交、體心正交、面心正交、簡單六方、簡單菱方、簡單四方、體心四方、簡單立方、體心立方、面心立方。根據其對稱特點，它們分別屬于七個晶系。如果把人類社會生活史比作“點陣”的話，那么，這個“社會史點陣”所應展示的，就是一個通過抉隱發(fā)微、正本清源而出現的點面交集、立體通觀的“點陣”。歷史以其不同歷史時空條件下所發(fā)生的各種事件，所產生的事物、人物(如時間、地點、人物、事件、因果以及各種關系的關聯與制衡等要素)顯現出的多維度、多層面的“陣點”，構成錯綜復雜的歷史“點陣”。或言之，社會生活、社會史是以“社會史點陣”為基礎按照不同歷史時期的社會進程規(guī)則及其節(jié)點鏈接而來；社會史研究應特別關注那些由各種微觀的具體的乃至一向被忽略的社會事物、事件和人物構成的“社會史點陣”。“抉隱發(fā)微、正本清源”，在于還原、辨析和解讀“陣點”，進而“點面交集、立體通觀”地廓清并解讀其所處紛繁復雜交織而成的“陣點”。這個社會史的“歷史點陣”，亦可根據需要“透析”為簡單三斜、簡單單斜、底心單斜、簡單正交、底心正交、體心正交、面心正交、簡單六方、簡單菱方、簡單四方、體心四方、簡單立方等不同類型的點陣，乃至如不同層面專門史的“歷史晶系”。

就此，本人的實踐與思想軌跡，可見諸以下一些文字：

有一家報紙說我在“開拓”。冷靜地回顧自己走過的學術之路，我所從事的課題大都是不為人所關注的冷角落，是“國粹”中的細微事物，以自己的認識從中爬杭出一點一得之見，遠不敢妄稱“開拓”。然而，我有一種作為人文科學工作者的責任感，有作為中華民族子孫的榮譽心，希冀能為發(fā)掘和科學地闡揚民族文化盡些綿薄之力，為人類文化史的長河增加一點浪花。

(《中國民間秘密語》自序，三聯書店上海分店1990年出版)

我多年的學術工作，大都是從事中華民族文化史(主要是古近代民間文化)的微觀研究，這是有意識地通過一系列實證性的微觀研究，為來日的有關屬于宏觀現象的科學研究課題，做一些自以為是扎實一點的基礎性準備工作，力求使之言之有據、論辯成理而不流于浮泛空論。

在此過程中，我試圖“別辟蹊徑”，選擇一些以往學人涉獵較少、鮮為人注重而又頗具固有價值的近似“空白”的課題，從抉隱發(fā)微入手，進行實證性的研究。我以為，這種坐冷板凳式的選擇，非但是進一步研究的基礎工作，亦兼可通過拓荒填補某些文化史的空白，為促進文化史的研究做些知識積累。顯然，對于弘揚中華民族傳統文化，乃至促進人類多元文化的交流，均有其一定的實際意義。個中，有些創(chuàng)造性學說如“民俗語言學”的提出，亦是由這類實證性研究中產生，并以實證性方法進行基本理論構建的。

作為被譽為“填補中國專題史學術研究空白”的一本小書，之所以獲得如此青睞，甚至光明日報社主辦的《文摘》雜志創(chuàng)刊之初編選摘了本書的片段。反思之下，其緣故主要在于本書的選題，恰是近年頗受學界關注的社會生活史、風俗史等專門史的空白。魯迅在1933年6月18日致曹聚仁的信中說：“中國學問，待從新整理者甚多，即如歷史，就該另編一部。古人告訴我們唐如何盛，明如何佳，其實唐大有胡氣，明則無賴兒郎，此種物件，都須褫其華袞，示人本相，庶青年不再烏煙瘴氣，莫名其妙。其他如社會史，藝術史，賭博史，娼妓史，文禍史……都未有人著手。”(《魯迅書信集》上卷第379頁，人民文學出版社1976年出版)我之進行本選題研究的初衷，在于從專門史的微觀視點切入社會文化的深層結構——民間文化和亞文化——之中，探析社會文化的本源、發(fā)生、發(fā)展以及流變的軌跡。因而，在此前后我曾經陸續(xù)涉獵了典當史、行會史、保安史、經紀史、拍賣史、生肖史、隱語行話史、招幌和招徠市聲史、俗語史乃至流氓文化，等等，多屬拾遺補缺之作。而且，大都采用業(yè)已形成的民俗語言學老辦法，從與之相關的民俗語匯、關鍵詞考索切入，逐步深入、展開。

(《中國典當史》初版跋，上海文藝出版社1993年出版)

民俗學是與社會學、人類學、文化學、歷史學、語言學等多種人文社會科學有著廣泛聯系和交叉的“多緣性”學科，民俗學史也與這些學科的學術史緊密相關。英國哲學家休謨說，“歷史不僅是知識中很有價值的一部分，而且還打開了通向其他許多部分的門徑，并為許多科學領域提供了材料”(《論歷史研究》)?？梢韵嘈牛袊袼讓W史不僅可以打開“通向其他許多部分的門徑，并為許多科學領域提供了材料”；是對相鄰科學領域的特別貢獻，也是對中國文化史以及學術史的一種積累和推進。我想，這當是這部民俗學史之于中國民俗學學科本體而外的學術價值所在。

(“鐘敬文時代”的三部中國民俗學史——文寶先生《中國民俗研究史》序，《中國民俗研究史》，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3 年出版)

就這樣，在原有研究的基礎上，我力求進一步擴視野，從純數學到各種理數，天文、地理、卜笠，乃至俗語、敦煌變文、民間秘密語、儒道釋三教之數、少數民族之數及古典詩文的數語言，盡可能廣泛涉及，并盡可能在民俗語言學方法基礎上運用更多可能借鑒的現代科學方法，諸如文化人類學、符號論等，使之有一個力所能及的深度和廣度，給人以一個立體的數文化思想。這就是這部斷續(xù)寫成的《中國民族數文化》小書。

(《神秘數》《中華民族數文化》自序，河北人民出版社1997年出版)

圖3 《江湖隱語行話的神秘世界》封面，河北人民出版社1991年出版。

圖4 《中國民間秘密語》封面，三聯書店上海分店1990年出版。

圖5 《神秘數》[中華民族數文化]封面，河北人民出版社1997年出版。

(二)民俗語言，別有天地

我曾有論說，鑒于民俗語言學“這門科學的多緣性外部聯系與學科間的交叉，隨著基礎理論的完善與深化和應用研究領域的不斷開拓，勢將展示出益見廣闊的應用前途。除不斷為相關學科和應用領域提供可資參證的專門材料，為之提供特定的科學視點或方法，更重要的還在于通過滲透與傳通對有關學科理論建設、發(fā)展提供某些有益的啟示”(《民俗語言學新論》，《民俗研究》1992年第1期)。因為，民俗語言文化不僅與社會生活息息相關骨肉相連，而且處于社會文化的深層結構。因而，長期以來，我把民俗語言作為探析和解讀社會生活史的重要文本，把民俗語言學作為一個特定的研究視點和方法，在實踐中獲益良多。

一般說，“文化”與“語言”是兩種不同的科學范疇。然而，它們卻屬“近親”，有著千絲萬縷的“血緣關系”。

本世紀初，美國觀念主義語言學派的創(chuàng)始人愛德華·薩丕爾(Edward Sapir,1884—1939)即明確提出，文化這名稱的定義可以是：一個社團所做的和所想的是什么；語言指的是人具體地怎樣想。語言的內容，無疑與文化關系密切。語言的詞匯多多少少忠實地反映出它所服務的文化，從這種意義上說，語言史和文化史沿著平行的路線前進，是完全正確的。然而，“語言有一個底座。說一種語言的人是屬于一個種族(或幾個種族)的，也就是說，屬于身體上具有某些特征而不同于別的群的一個群。語言也不脫離文化而存在。就是說，不脫離社會流傳下來的、決定我們生活面貌的風俗和信仰的總體?！?/p>

近半個多世紀以來，語言學和文化學的新學科、新學派不斷出現，有許多即建立在這兩門科學相聯系的基點上，為這項宏觀課題的研究，提供了更多的論據。以語言為視點考察傳統文化和以文化考察擴大語言研究的視野。不僅會增強對兩者關系的深入了解，更有助于為各自學科的建設和發(fā)展拓寬道路、增強活力。尤其是選取以前往往被人們所忽略或探討發(fā)掘不夠的語言與文化凝聚較強或沉積較深的典型“語言文化現象”或“文化語言現象”，加以剖析研究，無疑是極有意義的工作。

(曲彥斌《中國民俗語言文化叢書》總序，見冷學人《江湖隱語行話的神秘世界》卷首，河北人民出版社1991年出版)

關注語言與民俗之間相互浸染凝聚的“涵化”性密切關聯，將“田野調查”所獲方言土語、俗語謠諺等口碑資料納入基本研究對象范疇，很早就是西方人類學、民俗學學者的基本研究方法。

(《采風問俗:古今中外源遠流長的文化傳統》，《葑菲菁華錄：歷代采風問俗典籍鉤沉》導論，大象出版社2015年年出版)

美國人類學家兼語言學家薩丕爾(Edward S apir, 1884-1939)的《語言論》中,有個著名的命題:“語言有一個底座。說一種語言的人屬于一個(或幾個)種族,屬于身體上某些特征與別人不同的一個群。語言不脫離文化而存在,不脫離那種代代相傳地決定著我們生活面貌的風俗信仰總體。”并且還認為:“語言是我們所知道的最龐大最廣博的藝術,是世世代代無意識地創(chuàng)造出來的無名氏的作品,像山岳一樣偉大?！?/p>

語言積淀于文化底座上最廣博、最偉大的結晶之一,是歷代社會生活中使用、流傳最為廣泛的民俗語言,也是最富有群體種族屬性特征的語言文化形態(tài)。魯迅《門外文談》中所言意味深長、趣味津津、比“古典”還要活、使文學更加精采的“煉話”,即屬此類。

(《俚語隱語行話詞典》前言，上海辭書出版社1996年出版)

使宗教經典、教義民俗語言化，不僅是普及教義的需要，也為入籍僧侶盡快掌握佛教知識、研習經典成為再度傳人提供了極大方便，因為歷代僧眾大多是出身寒微、識字不多、文化修養(yǎng)有限的下層社會中人。同時，相對文言的枯燥費解來說，民俗語言尤其適合于傳經布道的口誦心記方式。

(《宗教與民俗語言文化》，原載《中國民間文化》第9輯，學林出版社1992年出版；全文收入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2年3月出版的《二十世紀中國民俗學經典》“民俗理論卷”)

事實上，非但日本等海外漢學界如此，即或對中國學者來說，準確地理解、詮釋唐宋以來民俗語言亦不是很輕松的事。正如王安石所謂：“看似尋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卻艱辛。”(《題新司業(yè)集》)一如宋元話本、元明雜劇、明清小說，禪宗語錄也是以白話寫成的。其大量的民俗語言一向都是令人頭痛而倍受學者關注的難點。究其原因，主要有三：首先是囿于崇雅抑俗傳統觀念的制約。人們一向注重經史等所謂正統典籍的發(fā)掘、積累和整理詮釋，輕視以民俗語言語料為主的白話文獻，至今猶然，累積為歷史的偏誤和欠賬。其次，民俗語言多產生、流行于一時一地，具有較強的口頭性、變異性、轉換性等口碑性特質，雖生生不息，也在不斷消亡，新陳代謝運動比較活躍。因而，許多為當時人們習見不殊的民俗語言，隨著時間的推移，文化環(huán)境的變遷，便令人費解起來。第三，則是缺乏對有關文獻的深入發(fā)掘、系統整理和全方位的綜合研究。片面地、單一視點地就只言片語作孤立地考究，往往不免望文生義或產生誤解。

(《關于禪籍俗語言的民俗語源問題》，原載日本《俗語言研究》創(chuàng)刊號1994)

民俗語言學是綜合運用語言學、民俗學及其它相關科學方法、材料，對語言、言語與社會習俗慣制等民間文化現象相互密切聯系的形態(tài)(即民俗語言文化形態(tài))、性質、規(guī)律、機制、源流等，進行雙向、多方位考察研究，從而給予科學解釋并指導應用的人文科學。所謂“雙向、多方位”，包含著“互動”與“相互”的含義。當時我談到，民俗語言學“既從民俗學視點研究語言，亦從語言方面探討民俗學問題，重點在于兩者涵化的產物——民俗語言文化。因而，民俗語言學又可稱之為‘民俗語言文化學’”。在此語境條件前提之下，顯然不好按照以往業(yè)已習慣的“相互交叉式”命名方法的程式，嚴格區(qū)別為“民俗語言學”和“語言民俗學”。如果需要突出哪一個視點的時候，也只能用特定的語境加以限定。

求索、研究民俗語言學的歷程，使我獲得一個已經成為習慣性的學術思維方式，就是從語言切入展開研究的研究方法。由此生發(fā)開去，其直接的收獲，就是在關于中國典當史的研究，關于中國傳統保安史的研究，關于中國傳統廣告藝術史的研究，關于中國經紀人史的研究，關于中華民族虎文化史的研究，以及關于中國乞丐史的研究等一系列有關中國社會生活史、民俗專門史的研究過程中，獲益匪淺。例如，我從《金瓶梅詞話》的有關描述及其用語考證認為，中國的傳統保安業(yè)——鏢行，至遲在明代就已經形成了，而并非以往有的著作所認為的肇始于清代。而且，還根據有關文獻認定，“鏢行”“保鏢”之“鏢”，本字應是“標”，與“錦標“同源，均出自傳統的民間“競標”游藝民俗。而這一收獲，反過來也進一步充實了關于民俗語言學的民俗語源問題的研究。

(《二十年求索與耕耘——關于<民俗語言學>(增訂版)》，《民俗語言學》(增訂版)，遼寧教育出版社2004年出版)

圖6 《葑菲菁華錄：歷代采風問俗典籍鉤沉》封面，大象出版社2015年年出版。

圖7 《俚語隱語行話詞典》封面，上海辭書出版社1996年出版。

圖8 《民俗語言學》(增訂版)封面，遼寧教育出版社2004年出版。

(三)俗事探雅，雅題俗做

中國文化向有“趨雅避俗”的“崇古”“尚雅”傳統。似乎古者皆雅、雅者皆美。就連考釋俗語，也向古代典籍尋源，以古人所云為本。諸如唐代的《匡謬正俗》《資暇集》《刊誤》，宋代的《釋常談》和《古今諺》(周守忠)，明代的《目前集》《俚言解》《常談考誤》《詢蒭錄》《俗言》《諺原》《俗呼小錄》和《(增定)雅俗稽言》，清代以來的《通俗編》《直語補正》《俚俗集》《土風錄》《里語征實》《恒言錄》《邇言》《恒言廣證》《語竇》《吳下諺聯》《鄉(xiāng)言解頤》清末民初的《俚語證古》等，皆然。其實，并不盡然。人在社會生活中最自由自在最本真的生態(tài)，是其日常的世俗生活狀態(tài)。世俗生活是人類最尋常也最本真的社會生活生態(tài)。即或是宮廷權貴階層，也不會脫離四時八節(jié)各種源自民間的人生禮俗、飲食起居等日常生活習俗“難以免俗”，即在于此。歷代宮廷園林可以創(chuàng)設的“買賣街”之類，表達的正是這樣一種本真潛意識。所謂“俗事探雅，雅題俗做”，就是力圖回歸還原社會生活和社會史的本真本原。為此，首先就必須克服以往“趨雅避俗”的“崇古”“尚雅”傳統所制造的障礙，力求切近客觀事實地構建起客觀、理性記述與解讀的相應知識源流。

除《圣經》外，諸如古巴比倫的《吉爾伽美什》，古印度的《摩訶婆羅多》《羅摩衍那》，古希臘的“荷馬史詩”《伊利亞特》《奧德賽》，中古歐洲的《羅蘭之歌》《貝奧武甫》《尼貝龍根之歌》，以及西非的《松加拉史詩》等史詩，這些流傳至今的世界著名民間口頭敘事經典，無不是多代人采錄和傳承的文化結晶，無不印證著采風問俗是一種世界性的、跨種族、跨文化的文化傳統。

(《采風問俗:古今中外源遠流長的文化傳統》，《葑菲菁華錄：歷代采風問俗典籍鉤沉》導論，大象出版社2015年年出版)

就諸行學問本身來說，有些是難以為人們雅俗共賞的，如核物理、高等數學，因其同世俗日常生活缺少直接的聯系。有的，如民俗學、文學，則容易做到雅俗共賞。

科學知識是社會的共同財富，做學問者都有責任推廣、普及這些知識?？茖W知識普及程度的高低，是考察民族文化和人的素質的基本標志。

學問、文章做得越精道、越深刻越佳，但絕非越玄奧越令人費解才好。只可孤芳自賞的作品之所以少有生命力，在于它難以獲得世人的廣泛注意和認同。

我曾說過，有的書雖是自己寫的，出版后盡管同道亦給予許多褒譽，但自己卻不甚喜歡，原因是缺乏文彩，影響興致。我非常欽佩一些能把科學道理說得層次分明，通俗流暢，清新有味，毫無迂腐做作的學問家、大手筆，能用隨筆形式表達的未必一定非寫成專業(yè)論文。

于是，我想到“雅題俗做”和“俗題探雅”。

雅題俗做，或者說是“雅事俗寫”，是力求把比較專門的理論知識，用比較輕松的筆調深入淺出地寫書來，不故弄玄虛，以通俗的言語及風格“世俗化”地闡釋記述，讓人讀的懂、讀得進去。

俗事探雅，或者說是“俗事雅做”，是要把一些關于人們習見或不以為然的事物的研究，賦以科學的認識，入情入理的分析，既不故弄玄虛，又使人明了個中的學術問題，增長新知。

(《話說“雅”與“俗”》，署名艾珺，刊《文化學刊》2016年第9期《文化觀察》)

無論俗語還是民俗語匯，都是涵化了民俗要素的語言文化符號，這是民俗語言最本質的內部特征。民俗語言的外部特征，主要表現在其功能方面，是言語交際活動中最活躍、最富民間社會生活色彩的通俗語言材料。

(《民俗語言學新論》，《民俗研究》1992年第1期)

生活交際語言的粗俗化、淺薄化趨向,嚴重地污染了時俗風尚,有悖富有優(yōu)良傳統的語言文明和精神文明,對現實社會生活及其發(fā)展進步均具有不容忽視的危害性,亟需遏制和治理。雅與俗,是一對對應的概念;在此,是就生活交際語言的雅尚與俗劣而言。生活交際語言之俗劣不雅,則在于敗壞了其所應有的誠、敬、美等傳統的雅尚。日常生活中的言語交際,往往使用通俗、淺白的語言。然而,通俗不是俗野,淺白不應淺薄。生活交際語言的雅尚,主要應以誠、敬、美為標準和規(guī)范。

(《略論生活交際語言的雅與俗》，語文建設1996年第11期)

我向所主張的“俗題雅作，雅題俗作”的思想，……在于有效地推廣學術見解，傳播科學知識。

然而，操作起來絕非易事。要想實現上述想法，除作者必備相當學識功底和相應的意識外，還需具備一定程度的文字水平。

(《生肖文化，人生一典——十二生肖叢書總序》，遼寧古籍出版社1996年出版)

一位師長在為我寫的一篇書序中，對我的杜撰銘語“冷板凳自有冷趣”頗加贊賞，以為是做學問者應有的精神。我亦覺自得，感到了一點去官從學的慰藉。而所謂“冷板凳”，尚有另一層潛意識，即我所致力的都是一些向居冷清之隅的“冷學問”，如方言俗語、副語言習俗、俗語學史、民間秘密語、招幌、乞丐史、農業(yè)文化思想史之類，多為拓荒之事，要從中搞出點科學見解?！氨边@種“冷門”唯有甘坐“冷板凳”不可，其“甘苦”亦只有“寸心知”了。然而個中亦有樂趣，即每有一點新的發(fā)現和得到一個新的認識之時。這些若得學界反響，趣亦更濃。我在為一個書畫展書寫的杜撰聯語中表達了這一心情：“雅俗相間得高趣，跌宕起伏是文章?！彼^“跌巖起伏”，則指從那些“雅俗相間”的“冷學問”中所疏理、總結出的一點新見解，提供給人的新視野。興之所至，同時又書了“冷趣”兩個大篆字，款注“為學之樂”，以抒情盡興。

(《神秘數》[中華民族數文化]自序，河北人民出版社1997年出版)

(四)關注現實，辨風正俗

應劭(約153-196年)提出的“辨風正俗”，語出其主要著作《風俗通義》的自序，“為政之要，辨風正俗最其上也?！贝笠馐钦f，治理國政的首要關鍵，在于辨察風尚，匡正民俗。作為社會發(fā)展進程中的一種調控機制，辨風正俗是同社會文明進程相伴隨的一種社會變革過程，也是社會穩(wěn)定發(fā)展的必要條件。因而，需要通過辨風正俗、擇優(yōu)汰劣和移風易俗對民俗中的優(yōu)良劣陋加以引導和規(guī)范。

宋代王安石也講：“變風俗，立法度，最方今之所急也?！庇谑撬浴白冿L俗，立法度”，主導了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的改革。

歷史是一種“過去時”時態(tài)。研究歷史，即或是把講述議論歷史故實視為一種娛樂的話，也是基于現在和未來的需要，亦即探古鑒今。學術“入世”才有其意義，即或是一些所謂的基礎性研究乃至“絕學”之類的學問，一無例外地都各有其與現實社會生活的各種關聯，都有其對現實社會生活的不同擔當。脫離如此擔當與責任，那種同社會生活“全無干系”的學問便是“無源之水”“無根之木”；那樣的歷史研究勢必被歷史所淘汰。社會生活史文化史研究尤其如此。因而，本人主政的《文化學刊》創(chuàng)刊伊始，便確定了以“矚目學術前沿創(chuàng)新使學界矚目，因關注重大理論問題讓社會關注”為辦刊方略。圍繞現實社會文明進程和發(fā)展動態(tài)，至少可為社會提供一些事物、人物、事件的歷史佐證、發(fā)展態(tài)勢和探古鑒今乃至辨風正俗的史實文本。

在李商隱的《義山雜纂》中，“入境問風俗”被視為“有智能”；“入境不順風儀”則是“不達時宜”。其所本，不過則是《禮記·曲禮上》的“入竟而問禁，入國而問俗，入門而問諱”古訓。文化是個復雜的事物，尤其是處于深層結構層面的底層文化或說是民間文化，不經深入了解和解析處于社會底層隱性層面的民間文化就難以客觀地把握社會。古往今來，采風問俗一直是一種考察民間文化的有效方法，久而久之，則成為一種文化傳統乃至文化制度。

(《采風問俗:古今中外源遠流長的文化傳統》，《葑菲菁華錄：歷代采風問俗典籍鉤沉》導論，大象出版社2015年年出版)

民俗本身卻是良莠并存十分復雜的社會文化現象，有必要從抉隱發(fā)微進行微觀考察研究入手，在積累和介紹有關知識的同時，注意分別良莠、揚善祛邪和辨風正俗。世人無不生活于各類民俗活動和民俗事象之中，辨風正俗尤其應從具體細微或往往習焉不察的民俗作為標本。此即本文庫所努力實踐的立意所在和特點。

(《靈鵲報喜——“花喜鵲”民俗文庫》總序遼寧人民出版社2000年出版)

在考察研究世界史時，歐洲行會制度一向是頗引人注意的一個社會經濟現象。遺憾的是，在考察介紹中國歷史的時候，對于世界上歷史最為悠久而自成傳統特色的中國行會制度卻未引起足夠的注意。在鴉片戰(zhàn)爭之后的中國早期現代化進程中，中國傳統行會制度借鑒了西方行會制度的優(yōu)點，一定程度上適應了社會和經濟進步的變革要求。而今，面對當代經濟體制乃至政治體制改革的社會現代化新階段，有一項課題已經受到國家決策行政機關和有關社會科學學者的關注，這就是中國傳統行會制度與現代化行業(yè)管理。具體言之，是通過考察、研究、分析國際上行業(yè)管理經驗得失和中國傳統行會制度發(fā)展史，科學地認識和決定解決在市場經濟條件下政府主管部門職能的調整與轉變后，如何對經濟等行業(yè)組織及其活動行為的調控監(jiān)管。

(《行會史》前言，上海文藝出版社1999年出版)

社會進步離不開科學理論的指導，社會現象需要科學的闡釋。在迅猛的時代大潮面前，某些領域的科學研究難免顯得理論滯后，卻未必就可認為尷尬。因為，科學是社會變革的主要力量，但科學研究絕非一蹴而就即可成功的事情或短期行為。愛因斯坦說：“科學決不是也永遠不會是一本寫完了的書。每一項重大成就都會帶來新的問題。任何一個發(fā)展隨著時間的推移都會出現新的嚴重困難?！币嗳缑绹砦粚W者喬治·薩頓在《科學的生命》中說的，“科學活動是累積和漸進的”，“是逐漸進步的”。對于近20年來商業(yè)大潮的出現，以及此間眾多社會現象的發(fā)生、發(fā)展，科學家們有責任做出適時的、客觀的理論闡釋。這是時代為人文社會科學學者們提出的眾多課題之一。

(《“抑商”傳統感言》，《市場經紀人》代序，山東教育出版社 1999年出版。又見本書附錄)

時下，適值典當業(yè)剛剛復興之際，亟需在充分調查研究的同時展開必要的理論研究，以利有關政策、制度的制訂，指導其健康發(fā)展，在現實社會發(fā)展中發(fā)揮應有作用。在此意義上，本書的出版，正是在于完成一項基礎性的準備工作。為現實服務，亦即我研究這一課題的初衷之一，期待它能發(fā)生這種效應。

(《中國典當史》初版跋，上海文藝出版社1993年出版)

我特別提出，“民俗”和“民俗學”的庸俗化傾向，同其他科學、理論的庸俗化同樣可怕、可悲。民俗包括積極健康的成分，也同樣混雜著大量的愚昧迷信，陋俗、惡俗。這是社會生活的多樣性和復雜性所決定的。要揭露那些打著“民俗”招牌的愚昧迷信活動和各種偽科學、反科學的事物，遏制、打擊各種陋俗和惡俗。對此，民俗學者必須有清醒的認識。

(《遼寧文化通史》跋，大連理工大學出版社2009年出版)

民俗學服務社會的最重要職責，是通過辨風正俗來推進社會文明進程。民俗學要直接與現實“對話”，解決現實社會生活中的“民俗學問題”。通過科學地“辨風正俗”來不斷地“移風易俗”，推進文明進程，這是社會文明進程的永恒需要，是國家和地方政府在經濟建設與精神文明建設中應予切實重視的事情，也是民俗學家們的首要社會責任。

(《光明日報》2002年12月24日《理論周刊·學者論壇》)

已經走過了80多年發(fā)展歷程的中國民俗學，應當盡快地從單一的搶救性、描述性研究，進入與思辨性的研究并舉的新時代。這是民俗學理論建設的需要，是現實社會發(fā)展對中國民俗學發(fā)展的迫切要求。脫離這種現實需求，這門科學就不會前進，就難以發(fā)展。民俗學是民眾的學問，是社會的學問，本應回報給民眾，全力為社會服務。不僅要關注過去的民俗傳統，準確地描述其狀況，更重要的是分析論證其為什么那樣，探討其作用于社會生活的生成、傳承的功能機制和發(fā)展規(guī)律，乃至如何辨風正俗、移風易俗，充分發(fā)揮其在社會生活中的積極、有效的制衡調控功能。

(《光明日報》2002年12月24日《理論周刊·學者論壇》)

民俗學既是一門基礎性學科，也是一門具有很強應用性的科學。倡導健康民俗，摒棄各種陋俗、惡俗，移風易俗，其前提是必須“辨風正俗”。漢代學者提出的“為政之要，辨風正俗最其上也”，把它提到了關系國家政治生活穩(wěn)定、關系國家大政方針的重要地位，這本身就說明了民俗學應用性研究的重要性和特點。民俗本來就產生于民眾之中，民俗學研究當然不應該脫離現實社會生活。不能把民俗學鎖在學院和深閨，束之高閣。在走向現代文明的今天，在城市化進程發(fā)展迅速的今天，不應只把民俗學觀點一味盯在鄉(xiāng)村的“田野作業(yè)”，更應當直接關注都市民俗文化對現代化進程的深刻影響，及其傳承擴布過程中對社會生活秩序的制衡調控功能，讓民俗學研究直接為現實社會進步服務。

(《光明日報》2002年12月24日《理論周刊·學者論壇》)

以社會民俗風尚作為基本研究對象的民俗學，是一門直接出自社會生活，并應為社會發(fā)展進步作出獨到貢獻的科學。這就要求民俗學研究應積極關注現實生活，關注中國民俗文化變革的現狀，實行從與現實脫節(jié)的所謂“純”學術研究向直接為現實服務的應用研究戰(zhàn)略轉移。這是關系民俗學前途命運的問題。因為世界上沒有哪一門科學或學說的生成與發(fā)展，不是出自社會發(fā)展進步的需要。如果不是社會的需要，這門科學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就難以出現，即或出現了也必然很快消亡。民俗學也不例外。

(《光明日報》2002年12月24日《理論周刊·學者論壇》)

圖9 《行會史》封面，上海文藝出版社1999年出版。

圖10 曲彥斌總主編《遼寧文化通史》九卷，大連理工大學出版社2009年出版。

前面，談到了一個“社會史點陣”的概念。那么，可以說“抉隱發(fā)微，正本清源；俗事探雅，雅題俗做；點面交集，立體通觀；關注現實，辨風正俗；民俗語言，別有天地”這個“套路”，便是還原和解讀“社會史點陣”的實踐歷程中所探索出的一個具有思想方法性質的心得。

唐代史官劉知幾曾提出，史學家必須兼?zhèn)涫凡农p史學﹑史識這“三長”。換言之，就是要求史學家要具備必要的歷史知識、歷史見解以及研究能力與表述技巧。梁啟超《中國歷史研究法》乃強調，治史者要具備實史德、史學、史實和史才“四要素”。因為，“有了史德，忠實的去尋找資料；有了史學，研究起來不大費力；有了史識，觀察極其銳敏”。至于“史才”，則是“專門講作史的技術”，“就是文章的構造”；因為，“要做出的歷史，讓人看了明了，讀了感動，非有特別技術不可”?？磥?，治史談何容易！

(《遼寧文化通史》跋，大連理工大學出版社2009年出版)

社會史研究是我此生興致盎然的學術領域。盡管史德、史學、史實和史才“四要素”諸項功夫遠未修煉到位，但始終是在上下求索的艱苦執(zhí)著的攀登途中。余生有限，亦不甘虛度，學術之路永無窮期，孜孜不倦持之以恒就是。

丙申年七月十四中元節(jié)前夕

【責任編輯：周 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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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7725(2016)10-0006-19

2016-09-28

曲彥斌(1950-)，男，山東蓬萊人，研究員，主要從事民俗語言學、社會風俗史研究。

①本文系《“商中之商”：中國經紀人史》一書自序，行文中的“本書”即指此書。在本單篇刊出時為適應本刊的體例規(guī)范略有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