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夢嵐
(山東師范大學文學院 山東 濟南 250014)
論《龍朱》中的“野性思維”
喬夢嵐
(山東師范大學文學院 山東 濟南 250014)
《龍朱》是沈從文湘西題材作品中重要的一部短篇小說,沈從文以其鄉(xiāng)下人的筆觸為我們展現(xiàn)了一個湘西純美的故事。他刻畫了龍朱、矮奴和三姑娘這三個其文學理想國中典型的男性、女性和仆人形象,以其精妙的敘事策略為我們展現(xiàn)了他在作品中所蘊含的野性思維。本文試從人物形象、敘事策略、思維機制等方面來展現(xiàn)沈從文在《龍朱》中所蘊含的野性思維。
《龍朱》;野性思維;敘事;思維機制
沈從文在他的文學世界里以其鄉(xiāng)下人的筆觸為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圖繪出一筆不能抹去的重彩,那便是他用心建構(gòu)的“希臘小廟”——湘西世界。在這個世界中,沒有現(xiàn)代文明重壓下的人性扭曲,存在于此的“本是一種‘人生的形式’,一種‘優(yōu)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①,這種“人生形式”是當今社會已漸趨消逝的生命狀態(tài)。沈從文的《龍朱》時至今日還散發(fā)著此種生命的活力,正如王寰鵬老師所論述的那般:“被廣泛用于評論當代小說的“民間性”一詞已不足以概括這部小說的精神特質(zhì);“野性思維”也許能更好地描繪其精神氣質(zhì)。”②
龍朱是郎家苗人族長之子,他是一個類似“太陽神”的自然之子,他的身份、地位與能力無人能與之相媲美,然而他卻既不因此終日享樂,也不仗勢欺人,更不追求名利,他愿意同仆人做朋友,自始至終追求平等和諧的相處理念??梢哉f,龍朱是沈從文塑造的湘西世界中的完美男性形象。矮奴是小說中最鮮明的一個人物形象,“矮奴站起了,也仍然如平常人跪下一般高?!雹郯谏砩鲜撬^有缺點的,但在他看來這并不是什么值得遮羞的事。他對于龍朱的忠誠是一種在友誼基礎(chǔ)上的尊敬,雖然等級尊卑在龍朱眼中全無意義,但矮奴卻恪盡職守用自己的聰明伶俐為主人排憂解難。在龍朱與三姑娘的愛情中,是矮奴為之牽線,也是矮奴在察言觀色中為龍朱爭取了追求愛情的機會。作者著墨最少的一個人物形象便是在小說敘述到一半時才出現(xiàn)的三姑娘,對于三姑娘,唯一的正面描寫便是“一個圓圓肩膊,一個大大的發(fā)髻,髻上簪了一朵小黃花”④。我們只能從側(cè)面描寫中得知,她應當很美,而且大膽奔放,勇于追求愛情。
以上三個人物形象在沈從文筆下是如此簡單明了又形象生動,他們是沈從文文學理想國中典型的男性、女性和仆人形象。他們生活在一個有秩序的文明社會中,但是本性的自由是比那秩序更為重要的東西;他們不追求功名利祿,崇尚天性是他們的不二選擇;在愛情中他們釋放的完全是人性之初的本真,這是一種原始沖動,也是人世間最為美好的野性呼喚。
語言是敘事極為重要的構(gòu)成部分,沈從文又怎么會錯過。與對三姑娘的輕描淡寫形成對比的是作者對龍朱和矮奴敘事的濃墨重彩;作者借助了大量的比喻如“獅子”“鳳凰”等來凸顯龍朱的美貌與智慧,借助語言對話來烘托矮奴的機智更是小說的成功之處;另外,小說中對苗人唱歌傳情的地方習俗的描寫伴隨著大量的對唱內(nèi)容。沈從文用語言為我們編織了一個活色生香的湘西世界,令生活在現(xiàn)代文明中的我們在他的文字中切身感受這種帶著原始野性的魅力。
“野性思維的特征是它的非時間性”⑤,小說中對于非時間性的表現(xiàn)也是野性思維在敘事上極為重要的闡釋。龍朱作為苗人各族中最美的男子,他在追求愛情的過程中始終處于被動的一方,于是等待成為龍朱的愛情命題。行文中總是類似于“某天”這樣的敘述,時間成為無關(guān)緊要的因素。作者這種非時間性的敘述正是對于傳統(tǒng)文明中“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方式的對照,這種對時間性的消解表現(xiàn)的是一種自在的生命形式。然而另一方面,作者并不是完全將非時間性與時間性相對立,龍朱十七歲時便在等待愛情,直到四年后二十一歲時才遇到他的愛情,最后他得到了這份愛情的結(jié)果。在這里,作者在非時間性的敘述中隱含著對時間性的表達。在《龍朱》中,非時間性與時間性是相互統(tǒng)一的有機體,旨在去表現(xiàn)沈從文湘西世界中那樣一種野性的存在,一種對于愛情的自由追求與野性結(jié)合。
《龍朱》中龍朱的形象是類似“太陽神”的存在,在他身上,我們看到了作為人的正常欲求,但同時作者賦予了他某些神的性質(zhì),他對待矮奴的態(tài)度,他對待愛情的執(zhí)著,具有超越人的一種特質(zhì)性。從列維·斯特勞斯的觀點看,文學和藝術(shù)也是一種修補匠的工作,神話具有原創(chuàng)性,以后的故事是對神話的一種修補。那么,在這個意義上,沈從文確實在他的文學理想國中為我們創(chuàng)造了現(xiàn)代神話。這種修補匠的工作的意義之一便是對文學的文學性的強調(diào),打破了當時主流文學強調(diào)歷史、強調(diào)時間的思維機制。
在列維·斯特勞斯那里,野性思維被定義為是一種“未馴化狀態(tài)的思維方式”。這種野性思維雖然稱之為“未馴化狀態(tài)”,但卻并不是說它比現(xiàn)代文明的科學思維低級,這兩者并無高下之分,而是一種平行的存在系統(tǒng),它們的不同在于存在方式與具體表現(xiàn)形式的不同,兩者是人類歷史上始終存在的兩種互相平行發(fā)展、各司不同文化職能、互相補充互相滲透的思維方式。
沈從文在《龍朱》等作品中所表現(xiàn)的野性思維是一種文學理想國建構(gòu)的需要,并無意與理性思維相對抗。從文學角度看,這是沈從文為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提供了一種文學敘述的思維機制,即打破主流文學對文學作品的強制化約束,讓文學回到文學性上來;從現(xiàn)實角度看,這是沈從文為我們當下人的生活提供了一種可能性,也是對我們生活的一種警醒:回到最初的自己,再次生活!
注釋:
① 沈從文:《習作選集代序》,《沈從文全集》,第9卷,北岳文藝出版社,2009年版,第5頁。
② 王寰鵬,張洋:《用“野性思維”抗拒現(xiàn)代性的后果——<刺猬歌>再解讀》,山東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8年第53卷第4期,第53—56頁。
③ 沈從文著,凌宇編:《沈從文小說選》(上),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5年版,第48頁。
④ 沈從文著,凌宇編:《沈從文小說選》(上),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5年版,第59頁。
⑤ 列維·斯特勞斯:《野性的思維》,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87年版,第301頁。
喬夢嵐(1991—),女,漢族,山東濟南人,研究生,文學碩士,山東師范大學文學院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專業(yè),研究方向:現(xiàn)代中國作家研究。
I20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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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5832(2016)05-0055-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