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英男
摘 要:周星馳喜劇電影《美人魚》票房破33億不僅又喚起了我們對電影產業(yè)的巨大信心,同時也值得對周星馳喜劇電影的特性和周星馳電影現象重新關注。在后現代語境中,周星馳式話語體系在周星馳喜劇電影中的表征,是通過“陌生化”的話語形式,諸如無厘頭、陌生化、戲仿、部分反類型的機制,從而對現實中的意識形態(tài)權力機制進行了解構,試圖建立一套“暫時的”新意識形態(tài)體系。
關鍵詞:周星馳電影;解構;陌生化;戲仿;規(guī)訓;意識形態(tài)
德國戲劇理論家布萊希特重點強調——陌生化效果(Verfremdungs effect)“Verfremdung”在德語中具有間離、疏離、異化、陌生化等多重含義。他談道:“戲劇必須使觀眾驚異。而這就是要依靠對熟悉的事物加以陌生化的技巧。”[1]“什么是陌生化……把事件或人物那些不言自明的,為人熟知的和一目了然的東西剝去,使人對之產生驚訝和好奇心?!盵2]
在周星馳的電影中,便運用了大量的電影手段在運用著陌生化的表現效果(雖然周星馳本身自覺地是傾向于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如無厘頭,戲仿。
1 無厘頭的陌生化解構
譚亞明在《周星馳現象研究》中對“無厘頭”的說法:“無厘頭原是廣東佛山等地的一句俗話,意思是一個人做事、說話都令人難以理解,無中心,其語言和行為沒有明確的目的,粗俗隨意,亂發(fā)牢騷,但并非沒有道理?!疅o厘頭的語言或行為實質上有著深刻的社會內涵,透過其嬉戲、調侃、玩世不恭的表象,直接觸及事物的本質。”[3]
但是,無厘頭并非都是直接觸及事物本質的,大多的無厘頭的確只是某種技巧的玩弄,心理的表達,或者不自覺地表達著某種當地人民的生存境遇。無厘頭的話語是只有在某種復雜的話語結構中表達才能夠產生強烈的戲劇性,達到“直接觸及事物的本質”的層面。雖然話語是由符號構成的,但話語所做的事卻遠比運用符號指稱事物要多得多。更重要的是,這些多出來的東西有時是無法還原為語言的。其實,話語論要揭示和描述的正是這些“多出來的東西”(Foucault,“Archaeology”54)。簡單地說,它們就是福柯所說的“系統形成的話語談論之對象的實踐”。[4]這個復雜的話語結構,在電影中不僅僅是表現為對白、動作等,還表現為戲劇動機,故事結構,時空關系等。更重要的是,它還表現在文本內和文本外的關系,如文本與文化的關系,文本和觀眾接受的權力關系等。而這些關系又是不斷實踐著和運動著的相對關系。周氏電影無厘頭的話語體系,正是在這樣的系統中,產生了戲劇性以及審美意義。例如在《大話西游》中(值得一提的是它的英文片名叫A.Chinese.Odyssey,奧德修斯對映孫悟空,乞丐對映至尊寶,雅典娜即觀世音,與奧德賽的互文,觀眾又可以對文本進行對照式的闡釋),創(chuàng)作者將無厘頭編碼進行了一套兼有時空性、神話背景、現實隱喻、宿命悲劇性、英雄性的話語體系中,使之與文本產生了復雜的交互動態(tài)關系,供觀眾形成多種解釋。
無厘頭是通過打破事物的表層聯系,強行將一些超越時間、空間、邏輯的語言、道具、動作連接起來,從而解構了常規(guī)中的人們的慣性期待。我們慣常形成的對文本的期待、對視覺表象的期待、對結構的期待,實際都是意識形態(tài)作用的結果。伊格爾頓明確指出了意識形態(tài)的形成(亦即話語的形成),是通過“設置一套復雜話語手段”。正是經由這樣的話語手段,原本是人為的、特定群體的和有爭議的思想觀念,就被看做是自然的、普遍的和必然如此的了。這種對意識形態(tài)的界定,與??略捳Z形成的分析有頗多共同點,只不過在??履抢锓Q之為話語,而在伊格爾頓那里則稱作意識形態(tài)而已。[5]按照??碌慕忉?,這種期待都是被話語體系的表述所構建起來的,被規(guī)訓而產生的,而受眾的接受服從,則是由于受制于權力。“無厘頭”將它們強行相勾連就是在初步地打消這種意識形態(tài)慣性而成的期待,從而也消除了這種權力機制。而且在周星馳電影中,這種表層的反慣例、反邏輯,并非是無意義的(雖然在形式上顯得冗長——一大段奇怪的話表達一個單調的意思)。比如《大話西游》中開頭的孫悟空被構建成一個惡貫滿盈的形象,他卻反慣常期待地不護送唐僧去取經,而是串通了牛魔王要吃唐僧肉。這種對既定意識形態(tài)期待的違反,就令觀眾對孫悟空的神通廣大、忠誠、機智等期待都落了空,讓觀眾感到非常之不解,從而對孫悟空的慣性崇拜,權力依附消失了。同時,也是對文化背景下長期以來的規(guī)訓形成的期待:忠誠、能干、機智等等品質都落空。繼而影片可以展開一套新內容的規(guī)訓,形成新的權力機制。
2 結構性的戲仿重構規(guī)訓
戲仿也是周星馳電影的一個重要結構部分,它是在周星馳電影的綜合結構里產生作用的。對于經典文本的戲仿、對于文化符號的戲仿、對于電影類型的戲仿,都是在對現實社會意識形態(tài)消解,試圖在影片里建立另一套新的,可能僅暫存于電影時空內的意識形態(tài)。
根據前文所述伊格爾頓的“設置一套復雜話語手段”。那為什么一套手段,復雜的手段可以將意識形態(tài)自然化輸出呢?根據??禄谠捳Z論的觀點,一切知識最終都是話語實踐中隱而不現的權力和知識的共謀。主體對社會和文化甚至自我的認知,說到底也都是話語實踐的產物……作為現實表意實踐活動的話語,不只是運用語言來傳達意義,而是深蘊了隱而不現的強大建構力量。[4]在周星馳的電影里,便是由一套兼具結構和重構的話語體系的隱而不顯的強大力量產生的。其中“結構性的戲仿”,是其中重要的手段之一。
“戲仿”(parody),國內學者多譯為戲擬、戲諷、滑稽模仿、仿擬等。英語Parody一詞源于希臘語的 Parodia,意思是satirical poem(諷刺詩)。它的希臘語前綴,既可指“對抗”“反對”的意思,也有“靠近”“旁邊”的含義。譯為戲擬,是強調這一文學現象中的模仿成分。若譯為戲諷,則是注意到了譏諷成分。而譯成“滑稽模仿”和“戲仿”,應該是既注意到了其中的滑稽成分,也注意到了其中的模仿成分。[6]
周星馳電影中的戲仿,表層是一種滑稽模仿,或者稱為惡搞,深層里是一種諷刺和自嘲,核心實際是一種對抗。
《國產凌凌漆》是經典類型結構的戲仿典型,它主要地戲仿了英美經典類型片《007》系列,開篇它模仿了經典007的片頭,經典007打造了一種神秘、瀟灑的消費主義的幻象,引起了觀眾的好奇和崇拜,從而也奠定了對007所弘揚的一套奢華的、高雅的、英雄光環(huán)的、香車美女的、英美權力中心的世界警察意識形態(tài)的初步認同和崇拜。而國產凌凌漆的片頭,凌凌漆呆板地旋轉著,邦女郎機械地重復著翻跟頭,模仿經典007里華麗的舞步。最后凌凌漆和邦女郎跳舞時將她扔了出去。凌凌漆嘴里時刻都要叼著一根煙。這種有意地、大量地將煙和子彈大量平鋪式(重復排列)展現是對經典007電影中將暴力、性愛高雅化的嘲弄,營造去魅的效果。并且,周星馳電影對暴力和性愛的態(tài)度并非是反對的。相反,周星馳電影和香港電影大量地展現了對暴力和色情快感的推崇,周星馳電影只是對包裹著大量復雜的現代意識形態(tài)的、消費主義的、功利性的暴力和性愛進行著對抗和解構。(如圖1,圖2,圖3,圖4)
邦女郎被扔出去后,凌凌漆又展現出了像小孩干了壞事般的怯弱,怕女郎起身向他發(fā)難。他的一扔,是對觀眾既有的與007有關一切話語體系的毀滅(暫時),而他對邦女郎的“怕”,則是對一種樸素的、成年人欲望兒化后的價值體系的重構。凌凌漆不是對性愛的不屑一顧,而是對“高雅”的邦女郎欲望的不屑一顧。而當凌凌漆將她毀掉后,回歸到一種樸素狀態(tài)的女人時,凌凌漆回歸到一種幼稚的戀母式的原初害怕狀態(tài)。凌凌漆和邦女郎之間顯現出一種樸素的權力制約關系。它對觀眾心中既有的意識形態(tài)進行了驅除,結構性地展現相似話語段落,無形中就透露著另一套權力系統,從而在向觀眾規(guī)訓著另一套樸素的弘揚愛情、善惡、命運的意識形態(tài),以一種周式的電影話語形式刺激著觀眾內心的共情點。
參考文獻:
[1]布萊希特(德).布萊希特論戲劇[M] .丁揚忠,等,譯.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1990:13.
[2]張黎.布萊希特研究[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4:204.
[3]譚亞明.周星馳現象研究[J].當代電影,1999.
[4]周憲.福柯話語理論批判[J].文藝理論研究,2013(1):121-129.
[5]齊澤克.意識形態(tài)[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2:350.
[6]邢立麗.戲仿概念的歷史流變和理論內涵[D].遼寧大學,20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