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可慧

摘要：現(xiàn)代流行歌詞多運用一貫的平白直敘手法，對此人們已然厭倦。方文山的歌詞以其別出心裁的特色受到了普遍的關注，不管從藝術表現(xiàn)方面，還是語言特色方面都有其獨特的追求，也正迎合了廣大音樂愛好者的求新的需求。通過研究他的歌詞創(chuàng)作可以看到流行歌詞創(chuàng)作新領域。

關鍵詞：方文山；現(xiàn)代流行；歌詞創(chuàng)作

歌詞創(chuàng)作是有其一定歷史的。在六七十年代，莊奴給鄧麗君所寫的歌詞以其通俗易懂、清新自然的風格感染了人們，至今還被傳唱。到了八九十年代，羅大佑、李宗盛等人是以批判的眼光審視著整個社會，并把其深邃的思想入到歌詞當中。九十年代中后期以來，流行歌詞的創(chuàng)作則到了一個顛峰時期，大量的作詞人如雨后春筍般涌現(xiàn)出來。

歌曲作為時代的產(chǎn)物，它通俗，貼近人們的生活；它易唱，只要想唱，隨時都可以脫口而出；它個性化，盡顯人們的心靈感受。因此，流行音樂不僅成為了一種市俗文化的象征，而且是一種與時代、人生、人性相呼應的音樂文化。[1]（5）

對流行歌詞的研究，直到20世紀末評論界一本流行歌詞研究專著《中國當代流行歌曲的文學闡釋》是文學評論家馬樹春憑借豐厚的學術底蘊和學者敏銳的眼光，對當代流行歌詞在文化和文學審美方面進行了比較系統(tǒng)的分析研究，而具體到對某一個作詞人的研究就比較少。直到21世紀方文山的另類風格的出現(xiàn)，才給了人們眼前一亮的感覺。

方文山是臺灣一個極富才氣的詞人，1997年才正式與唱片公司簽約步入職業(yè)作詞的生涯。他雖然不是科班出身，但一直喜歡文學和電影，對文字有著一種由衷的熱愛。他系統(tǒng)的學習過電影編劇和劇本創(chuàng)作，因此，他的歌詞里有電影的藝術手法。方文山能在現(xiàn)代流行歌壇脫穎而出就在于他的歌詞跳出了世俗的圈子，有其獨特的追求，如用華麗新穎的詞句摒棄了陳詞濫調(diào)，采用了電影剪接的手法，和諧悅耳的音韻，奇特的比喻，跳躍的句子等。他的詞通過音樂傳達給大眾，讓現(xiàn)在的年輕人去感受文化，滿足人們追求新穎別致的語言組合功用和表達效果的需要。

以下我們就從兩個方面來論述方文山的歌詞創(chuàng)作。

一、歌詞的畫面與意境

當今流行歌曲具有“離譜能賞”的相對獨立的文學價值，并在實際上已經(jīng)形成了“詞輻射”現(xiàn)象。[2]（59）這種現(xiàn)象在歌詞中首先體現(xiàn)在詞的畫面與意境上。方文山的詞就善于運用華麗的語言勾勒一幅幅畫面和營造種種意境。

（一）畫面的展示

畫面感是通過語言對景物的形貌或素描或重彩地進行勾畫，使聽眾隨著歌聲，仿佛看到一幅幅鮮活的圖像。[3]（40）它包括色彩、形態(tài)、動作。方文山的歌詞中不僅畫面感強，而且有電影鏡頭的剪輯藝術手法在里面，按照表達內(nèi)容的需要使畫面與畫面相輔相成的組合在一起，產(chǎn)生連貫、呼應、對比、聯(lián)想、動感的效果。

如《布拉格廣場》：

透著光/琴鍵上透著光/彩繪的玻璃窗/裝飾著歌特式教堂……我就站在布拉格黃昏的廣場……那群白鴿背對著夕陽/那畫面太美我不敢看/布拉格的廣場無人的走廊/我一個人跳著舞旋轉……

可以想見：傍晚夕陽的余暉透過彩繪的玻璃窗照在乳白色的琴鍵上透著白光；廣場上，在黃昏的映照下，一只只被染成金黃色的白鴿站在歌特式教堂頂端；一位妙齡女郎在無人的走廊盡情的舞蹈。這首詞勾畫了色彩、物象、建筑樣式、舞蹈形態(tài)等，就像一幅幅色彩濃艷的西式油彩畫以電影鏡頭快遞的方式呈現(xiàn)在人們眼前，展現(xiàn)出一份黃昏時分的安祥快意。

此外，懷舊的畫面在方文山的歌詞里也是較多的。如：《上海一九四三》整一首都勾畫了一幅舊時代圖像?？梢韵胍姡杭t紙黑字的春聯(lián)端端正正地貼在門上；雕花的檀木門窗上一塊塊斑駁的油漆；古老的墻壁上貼著爸媽當年的黑白照片。又如《娘子》這一首：“娘子娘子卻依舊每日折一枝楊柳/你在那里在小村外的溪邊河口默默等著我……景色入秋漫天黃沙掠過/塞北的客棧人多牧草有沒有我馬兒瘦……”仿佛看到秋風中，一個古代纖纖女子在溪水楊柳邊翹首以待，望眼欲穿，為等闖蕩在外的丈夫回來，不禁讓人聯(lián)想到王昌齡的閨怨詩。

以上講述的都是以色彩或場景來展示畫面的。畫面的展示還有另一種形態(tài)，那就是動作形態(tài)。從感觀來說，表現(xiàn)動作的畫面往往更能引起反響，激發(fā)情感的沖動。方文山的歌詞里面有一些是專門描寫動作的。

如描寫了國粹京劇里一系列唱戲動作的《刀馬旦》：

耍花槍/一個后空翻/腰身跟著轉/馬步扎穩(wěn)當/?；尡日l都漂亮/接著唱一段/虞姬和霸王/?；?舞臺的戲班/二胡拉的響/觀眾用力鼓掌……歌詞中，“?；尅?、“后空翻”、“腰身轉”、“扎馬步”、“唱一段”等簡練的幾個動詞

畫面動態(tài)感十足，富有生氣，讓人感覺在欣賞京劇。

另外《雙截棍》這首詞則展現(xiàn)了歌者從小練習雙截棍等武術的動態(tài)的過程，

“……什么刀槍棍棒我都要得有模有樣/什么兵器最喜歡/雙截棍柔中代剛/想要去河南嵩山學少林跟武當……呼氣吐納心自在/氣沉丹田手心開/日行千里系沙袋/飛檐走壁莫奇怪/去去就來/一個馬步向前/一記左鉤拳右鉤拳……”有模有樣的動作，描寫得形象生動，場景生氣勃勃，表現(xiàn)了中華武術的神威和風采，充滿了華夏民族的志氣和豪情。

（二）意境的營造

意境是“情”與“景”（意象）的結晶品。[4]（208）在歌詞中，意境是詞的靈魂，它通過意象表現(xiàn)出一種情景交融，空靈融切的詩意空間。像歌詞這樣篇幅短小的抒情文體要感染人，意境便尤為重要。

方文山的詞是有情景相生的意境的，而且歌詞中留有廣闊的空間讓人回味。

如纏綿婉轉的《東風破》：

誰在用琵琶彈奏一曲東風破/歲月在墻上剝落/看見小時候猶記得我們都還很年幼/而如今琴聲幽幽我的等候你沒聽過……

詞中以一琵琶曲遷入。似乎看到那歌者獨自撫琴于江邊，徐徐的回想過去的人和事，而琴聲幽幽傳千里，歌者希望能傳到想念的人那里去。無限的憂傷像空氣中彌漫的氣味分子，無所不在，無時不在，使人不知不覺沉迷其間。意境以情化境，自然流露。

再看觸景傷情的《上海一九四三》：

泛黃的春聯(lián)還殘留在墻上/依稀可見幾個字歲歲平安/在我沒回去過的老家米缸/爺爺用楷書寫了一個滿……

詞中并沒有直抒對老家的眷戀，而是通過“春聯(lián)”、“歲歲平安”、“米缸”、“揩書”等這些洋溢著濃郁故鄉(xiāng)情味的意象來透顯對老家的懷念之思。其中的懷舊感不著一字，也油然而生。正可謂“一切景語皆情語”。[5]（195）

又如古色古香的《發(fā)如雪》

狼牙月/伊人憔悴/我舉杯/飲盡了風雪/……緣字訣/幾番輪回/你鎖眉/哭紅顏換不回……

短短幾句歌詞寫得精練而古意，言簡而意無窮，而且以古詩入詞，充滿詩意的意象，如“浪牙月”、“伊人”、“舉杯”、“飲盡”、“風雪”、“鎖眉”、“紅顏”等等，不禁讓人聯(lián)想到李白的那首“舉杯邀明月”的《月下獨酌》。

二、歌詞的語言特點

感情的表達是通過語言來實現(xiàn)的。語言是基礎，情境是形而上的東西。用什么樣的字眼，詞語如何搭配，運用什么修辭等等都會產(chǎn)生不同的語用效果。方文山的語言特點在臺灣詞人當中是最有風格的一位。出奇制新是其歌詞的語言特點，從他的歌詞中可以看到極其豐富的創(chuàng)造力和想象力，使人驚訝于文字剪接的奇妙。

（一）悅耳的音韻

關于方文山歌詞中的用韻特色在吳艷與王麗芳的《試析周杰倫專輯中歌詞的語用現(xiàn)象》[6]中已有所談到。相同或相近的韻字有規(guī)律地反復呼應就能造成語言響亮悅耳的節(jié)奏和音樂美。[7]（124）許多詞人在創(chuàng)作歌詞的時候都為了表達內(nèi)容而忽略了音韻，而方文山基本上每一首詞都注意用韻，回歸到用韻的傳統(tǒng)上。

首先是一韻到底，如《龍拳》整首押中東韻（ong、eng），韻腳為：東、弓、夢、重、容、孔、峰、銅、兄、空、中、龍、縫、空、縱、龍、動、種。中東韻屬洪亮級，通常用于表達一種豪放、贊美、勇敢、激昂的感情，正適合這首充滿民族氣節(jié)的歌。另外《傷心的樹》則整首押的是姑蘇韻（u），韻腳為：部、悟、乎、酷、不、幕、碌、路、出、楚、樹、獨、逐、福、縛、步、哭、伏、蕪、苦、輸、目。姑蘇韻屬細微級，表達柔美、凄切、憂傷的感情，一韻到底的用法使語言一氣貫通，增強了整首歌的氣勢。

其次是變換韻腳，為了使歌詞隨感情有波動起伏、輾轉悱惻的表達效果，使語言富有變化則使用變換韻腳的手法。如《上海一九四三》中，江陽韻（ang）和言前韻（an）交錯使用，韻腳為：上、安、缸、滿、窗、墻、漫、醬、象、樣、灘、光、三、上、慢、坊、堂、傷、光、三、段、霜、盤、箱、瓣?！稏|風破》則是由求韻和梭波韻交叉，韻腳為：口、走、寞、我、喉、瘦、偷、過、破、候、幼、過、破、透、過、默。音韻的轉換表達了曲折纏繞、細膩的感情。

由此可見，方文山的歌詞是十分講究韻律的，樂感性強，配合上動聽的音樂一起，情感也得到充分的展現(xiàn)。

（二）跳躍式的句子

跳躍的詞句是方文山慣用的手段，這與前面所講到的以電影鏡頭剪輯的手法展現(xiàn)畫面相輔相成。如《刀馬旦》“一口糧/一張床/一面墻/我灑下一地月光/一次種下一畝高梁/一個人在北大荒”用一字短語不斷地轉換著場景給人一種跳躍緊湊的感覺。再如《發(fā)如雪》“狼牙月/伊人憔悴/我舉杯/飲盡了風雪/……緣字訣/幾番輪回/你鎖眉/哭紅顏換不回”句子對仗且跳躍性大，一眼看去沒有敘述，而是在跳動轉換。這幾個句子都能獨立，可以聯(lián)系在一起，也可以分開，聯(lián)系在一起便營造了一種意境氛圍。同是抒寫愛情的，卻沒有平鋪直敘。

（三）奇特的比喻

比喻是歌詞常用的一種辭格。傳統(tǒng)的喻體必須是常見的，易懂的，所比的事物之間有相似性。歌詞中則多以有形的東西來比喻無形的情思，使情思具體化。而方文山歌詞中的比喻在這傳統(tǒng)的思維中翻新出奇，形成其獨特的藝術魅力。

首先，喻體是具體事物，如：“思念像底格里斯河般的蔓延”（《愛在西元前》）把思念的延綿不斷這一抽象的概念比作蜿蜒的底格里斯河，形象生動，將虛化實，具有動感，其中“蔓延”一詞點出了思念的連綿長久。又如“這民族的海岸線像一張弓“（《龍拳》），這形象的比喻把想象帶入了一個廣闊的空間，視野寬闊讓人產(chǎn)生聯(lián)想。我們可以看到，這些比喻都帶有夸張的成分，但又不失其本義。

其次，喻體是抽象事物，如：“誰誰誰彈一段，一段流浪憂傷”（《布拉格廣場》把曲子比喻成憂傷的感情；“園中桂花，被夜風刮，散落一地的牽掛”（《貝殼沙》）把郁香的桂花比成歌者牽掛的心情等等。這些比喻把實物化虛，并將感情附于其中，產(chǎn)生一種神秘莫測的感覺，這種寫法能讓歌詞起到富有韻味的效果。

在今天的歌壇中，許多歌詞創(chuàng)作者都頻頻地通過改變風格來吸引大眾的目光，這其間多少有點江郎才盡強出頭的味道。方文山以一種新的姿態(tài)和風格，一種新的視野展現(xiàn)在人們面前，而這新是屬于他自己的，因此他也就能跳出呢喃軟語的圈子，成為與眾不同的一個亮點。

方文山雖是后起之秀，但已被大眾所關注。他歌詞是與周杰倫的模糊唱腔一起走紅的。是否能長久流行，還得經(jīng)過時間的檢驗。

參考文獻：

[1]曾大興.英雄崇拜與美人崇拜[M].北京：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199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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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劉欽明.歌詞語言隨談[J].詞刊，2001（1）.

[4]宗白華.美學與意境[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7.4.

[5]童慶炳主編.文學理論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2002重?。?

[6]吳艷，王麗芳.試析周杰倫專輯中歌詞的語用現(xiàn)象[J].寧波大學學報（人文科學版），2004.

[7]黎運漢.漢語風格學[M].廣州：廣東教育出版社，20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