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宗偉
美國學者阿倫·奧斯恩坦認為:“哲學為教育工作者尤其為課程專家們提供了組織學校課程的框架。它幫助他們回答什么是學校教育的目的,什么學科是有價值的,學生應當如何學習以及應當使用什么樣的方法和材料等問題?!币凰鶎W校秉持怎樣的教育哲學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它的決策、選擇以及可能的備選。作為教師也是如此,因為教師就是學校課程的研究者與實施者,每一位教師的教育哲學一樣會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他們的決策、選擇以及可能的備選。
不可否認的是,今天的學校學科課程設置,主要不是學校所能決定的,學校能做的只是在有限的范圍內確定地方課程與校本課程的取舍與實施。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們就無從選擇。至少我們在校園文化、教室布局、教輔資料、作業(yè)布置、教學活動的組織,乃至具體的教學方法上,還是可以有所作為的。
一所好學校會在學校哲學與其他關系中尋找理想的契合點。其他關系包括對學習者的研究,對當下生活的體驗,對新觀念、新技術的關注,以及對來自各方面的建議的批判性吸納等等。這樣的學校不會固執(zhí)地囿于一隅,相反,它會以一種開放的心態(tài)處理學校的決策、選擇和備選。其視域一定是落在為未來社會及未來人走向更為美好的目標上的,就如杜威所言,它的目標是要“培養(yǎng)出過完善生活的人”。 我理解的完善生活,其實就是自由思想、敢于批判、有創(chuàng)造力的生活。
從管理者的層面來看,要“培養(yǎng)出過完善生活的人”,首要的是明白學校其實可供學生學習的東西和時間是有限的,如何利用有限的時間教授學生最重要的東西,才是學校教育管理的重心所在。就當下而言,最為重要的是努力改變僅僅將眼睛盯在提升學生的學業(yè)水平和考試成績上的眼前目標,力戒急功近利的價值取向與行為方式。至少要在現(xiàn)有框架下,盡可能地在學生當下的應試與適應未來的社會發(fā)展中尋找平衡,既不一味地向學生灌輸服從理念,也不一味地強調張揚個性,而是讓師生們在自由與約束中尋求中間區(qū)域。
美國課程論學者泰勒認為教育是改變人們行為模式的過程。這里的“行為”是指廣義上的“行為”,包括人的思維、情感以及外顯的行為。如上所說,教育哲學影響著一所學校和它的教師的課程教學的主張,課程資源開發(fā)與整合的意識,以及課程實施的策略、方法與路徑。在不斷變化的時代,學校應該為師生創(chuàng)造更富有責任感的與個人特質相匹配的一種更為復雜的學習模型,為終身學習奠基。
今天學校面臨的挑戰(zhàn)之一就是評估,盡管目前林林總總的評估考核方案,都有方方面面的指標與細則,但在實際評估中,人們有意無意的選擇就是考試成績和升學率。在人們的潛意識中,考試成績和升學率才是干貨,是硬指標,其他的不容易考核,也不可能在短期內有可見的成效。作為管理者,不考慮考試和升學率顯然是不現(xiàn)實的,問題是如何在提升考試成績和升學率的同時,為師生朝著過完善生活努力提供可能。
不過更大的困境是,我們這些管理者,在許多時候已經習慣了對上服從,對下打壓,或者說,我們在許多時候已經自覺不自覺地成了“專制的管理者”。弗雷勒認為,“專制的管理者”總是想方設法地用各種各樣的技術和手段向教師灌輸對自由的恐懼,“學校校長可以足不出戶地看到、聽到教師在教室里說了什么,做了什么,借以控制教師”。盡管教師也知道校長不可能二十四小時控制著他們,也不可能同時控制幾十個幾百個教師,但他們知道“他們每個時點是處于監(jiān)控中的”。精細化管理、精致化管理、計劃訂到每一天;推門聽課、突擊性聽課,統(tǒng)一考試,不定期抽測;領導蹲點、跟蹤指導……各種各樣的管理創(chuàng)新,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試想一下,一個人總是處于被監(jiān)控的恐懼之中,會是一種怎樣的精神狀態(tài)與工作狀態(tài)。
更為可怕的是我們的教師也如當年巴西的教師一樣,總是自覺不自覺地選擇被“教學包所壓迫,被教師指南所束縛”,其創(chuàng)造的積極性受到極大的限制,“教師和學校的獨立性受到約束,不能創(chuàng)造出預先包裝的實踐所喜愛的成果:喜愛自由、敢于批判,以及有創(chuàng)造力的孩子”。老師們早已經習慣 “教師指導用書”“優(yōu)秀教學案例”,以及行政意志下形成的統(tǒng)一的“導學案”“講學稿”“活動單”之類材料的束縛和壓迫,喪失了自己的獨立思考、批判意識和創(chuàng)造精神。很少有人面對這樣的現(xiàn)實去思考,自己的所作所為與我們預設的培養(yǎng)具有創(chuàng)新精神人才的目標是達成一致了,還是背道而馳了。因為對每一個具體的教師而言,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束縛與壓迫——如果我們不按照這樣的套路出牌,將無法應對現(xiàn)行的中高考制度。所以我們總是用“制度不變,我們無法改變”來安慰我們自己。當然不排除因為有部分教師貪圖安逸不愿花氣力自己思考教什么、如何教,使得這樣的束縛與壓迫成為常態(tài)。
怎樣才能走出這樣的困境?我們需要明白,教學不僅是幫助學生實現(xiàn)知識建構的過程,更是教師反思與知識重構的過程。我們要有意識地擺脫“教師指導用書”“優(yōu)秀教學案例”“導學案”“講學稿”“活動單”之類的東西的束縛和壓迫。要明白教學不是簡單的機械的知識傳遞過程,而是一種批判性的思維過程,是對文本的批判與對世界的批判結合在一起進行的思維過程。用我們的閱讀與思考對教材進行解讀與詮釋,選擇適合自己與學生實際的教學方式與方法,創(chuàng)造性地組織和實施教學,成就學生,也成就自我。
面對“那些專制的管理者”,大可不必唯唯諾諾,但也要盡可能避免正面沖突。所以,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不在乎的勇氣,更要有冷靜的應對策略,以一種理直氣壯的但又不失理智的方式方法,維護自己應有的自由和權益。堅守教育者應有的教育哲學和價值取向,在我們認定的道路上前行。只有當我們每個人都能勇敢地抵制種種束縛和壓迫,才有可能在解放自身的同時解放我們的學生,我們的創(chuàng)造力和主動性才可能得到最大的發(fā)揮,我們期待的培養(yǎng)具有自由思想、敢于批判、有創(chuàng)造力的孩子的目標才可能得以實現(xiàn)。
最后需要強調的是,無論是管理者還是教師,想要“培養(yǎng)出過完善生活的人”,首先自己要有完善的生活,至少擁有朝著過完善的生活而努力的意識與行動,如果沒有,就不要心存“培養(yǎng)出過完善生活的人”的夢想。借用愛因斯坦的話來說:教育應當把“發(fā)展獨立思考和獨立判斷的能力”放在首位,“如果一個人掌握了他的學科的基礎理論,并學會了獨立思考和工作,他必定會找到他自己的道路,而且比起那種主要以獲得細節(jié)知識為其培訓內容的人來,他一定會更好地適應進步和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