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劉吉同
皇帝立的鐵牌為何“生銹”
文_劉吉同
清順治十年,皇帝頒布了關于太監(jiān)的“六不許”,即“非奉差遣,不許擅出皇城;職司之外,不許干涉一事;不許招引外人;不許交接外官”等等。兩年后,順治皇帝又命工部鑄立鐵牌三塊,上鑄“但有犯法干政、竊權納賄、囑托內(nèi)外衙門、交接滿漢官員、越分擅奏外事、上言官吏賢否者,即行凌遲處死,定不姑貸”。并將鐵牌分別置于內(nèi)務府等衙門。
然而,順治立的這塊鐵牌,從立的那天起就開始生“銹”,到了晚清就徹底“銹”了。從咸豐到宣統(tǒng),先后出了安德海、李蓮英、張?zhí)m德等三個炙手可熱的大太監(jiān)。安德海被喻為清朝的魏忠賢,李蓮英權傾朝野,張?zhí)m德則“貴敵王侯,富埒天子”。若按鐵牌定罪,這三人恐怕凌遲十次都不為過。
其實,順治帝只是把明洪武的鐵牌鬧劇又演繹了一遍罷了。朱元璋稱帝后,深知漢唐宦禍之害,于洪武二年(1369)給宦官下了“七不得”的禁令,即“不得識字,不得與外宦有書信往來,不得干預政事”等,并且在皇宮門前立下一塊鐵牌,上鑄“內(nèi)臣不得干預政事,預者斬”。然而,沒過多少年,惡閹便一個個“橫空出世”,比如王振、汪直、劉瑾、孫隆、魏忠賢,等等,其干政的劣跡可謂罄竹難書。王振羽毛豐滿后,干脆連太祖立的那塊鐵牌也砸掉了。
順治也好,洪武也罷,他們立的鐵牌最后怎么都沒用了?原因或許很多,但有三點至關重要:其一,人治的結果?;蕶鄬V剖堑湫偷娜酥?,“一朝天子一個法”乃其常態(tài),對于“祖制”,后繼者可是貨真價實的“機會主義”和“修正主義”者,對我有利時就把它抬出來,不利時則棄之一邊。朱棣在“靖難之役”中飽嘗了宦官的甜頭,登基后便把老爹立下的那塊鐵牌踩到了腳下,開始大量重用宦官,派他們到各地鎮(zhèn)守(實際上是耳目),其權勢甚至凌駕于地方總兵官之上。慈禧也常把“祖制”掛在嘴上,但卻對安德海、李蓮英勒索百官、中飽私囊的行為睜只眼閉只眼。原因不是別的,就是此時她太需要這些太監(jiān)而不需要那塊鐵牌。自古以來,新帝“按既定方針辦”的,少之又少;而“走自己的路”的,卻多之又多。否定前朝、顛覆舊政、大開殺戒、撥亂反正等等,都不乏其例。
其二,專制慣性使然?;实弁ǔ7Q自己為“寡人”,這句話千真萬確。天子位居九五之尊,掌握著所有人的生殺予奪大權,故其四周沒有親人,沒有同僚,沒有知己,沒有朋友,而只有想象和恐懼中欲“取而代之”的敵人。而宦官與之朝夕相處,如影隨形;又唯唯諾諾,奴顏婢膝;加之他們無妻無子,一般被認為不會太貪。于是,這些人便成了皇帝的心腹,比如漢桓帝心中的單超、唐玄宗心中的高力士、唐肅宗心中的李輔國、明武宗心中的劉瑾、老佛爺心中的李蓮英等,唐朝后期宦官甚至掌握著御林軍的大權。唐玄宗、明思宗都派出宦官監(jiān)軍,代表皇帝行使最高指揮權(此舉不知葬送了多少將士和勝利)。從秦趙高以降,很多太監(jiān)“混”得都很“風光”,權傾天下,富可敵國,呼風喚雨,駟馬高車……根因正是“孤家寡人”自己。
其三,違反人性。太監(jiān)雖是“望之不似人身,相之不似人面,聽之不似人聲,察之不似人情”(清初唐甄語)的“中性人”,但他們也有思維,也有欲望,也有喜怒哀樂,馬斯洛的“需要層次論”同樣適用于他們。但是,鐵牌上的那些規(guī)定,不準太監(jiān)有任何親情和“邪念”,只能俯首聽命當個會說話的牛馬。如此反人性、反文明的規(guī)定,必然遭到太監(jiān)從靈魂深處的強烈反抗。鐵牌能執(zhí)行一時,但很難執(zhí)行持久。
清、明鐵牌的“失靈”告訴人們,皇權專制不但治不了國,連后宮這個“家”也治不了。從人性出發(fā),從民主出發(fā),讓政治文明的陽光普照大地,這才能使治國安邦的那一塊塊“鐵牌”永不“生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