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岸

亦舒對“懂得打扮”的評點其實不只適用于時尚，也可用于生活，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是：風(fēng)流不為人知。寶釵這樣的“無情”人之動人處就在于此

去年，Google年度搜索率最高的時尚詞匯是“normcore”，由normal（平常）和hardcore（核心）組合創(chuàng)造而成，意指一種簡約平淡、舒適低調(diào)、帶有中性色彩的時尚風(fēng)格。換種說法，就是“性冷淡風(fēng)”。

normcore去掉了時裝不必要的繁復(fù)和累贅，制造出一種疏離感和寧靜感。一時間，“性冷淡風(fēng)”成了整個時裝界的主流。并由此延伸出在審美、社交和生活方式上的簡約風(fēng)潮。

其實，《紅樓夢》里的寶釵，早就是性冷淡風(fēng)的踐行者。她的衣飾淡雅。薛姨媽說寶釵從小就不愛花兒粉兒的。在寶玉眼中，寶釵的衣著是“一色半新不舊，看去不覺奢華”，她曾經(jīng)問邢岫煙：“你看我從頭至腳可有這些富麗閑妝？”

寶釵衣飾的顏色也多是蜜合、玫瑰紫等邊緣色，像是香港作家亦舒在一篇文章里描述的一位“非常非常懂得打扮的朋友”，“只覺她裝扮優(yōu)雅，她花一萬元，看上去只值一百塊”?！鞍俜职俚驼{(diào)，避過所有熱門名牌，在最冷門的好貨色中挑至不為人注目的衣物及配件，純貼身享受，風(fēng)流不為人知。顏色又不出黑白灰米?！币嗍嬖u價說：這才是道行。

寶釵的住處是蘅蕪苑，外面看“清廈曠朗”，里面“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無”。讓賈母感覺寒素又乏味。但案上土定瓶的菊花和床上的青紗帳幔，再搭配上蘅蕪苑的奇草仙藤，寶釵住處的清雅之氣，恰好是今天大熱的極簡風(fēng)。

在處世為人上，寶釵抱取“事不關(guān)己不開口，一問搖頭三不知”，人際交往原則是“罕言寡語，人謂裝愚，安分隨時，自云‘守拙’”——是冷靜理智、與人群保持著疏離感的“山中高士”。

這有點像今天社交網(wǎng)絡(luò)上的“冷淡黨”。在網(wǎng)絡(luò)信息超載讓人疲于應(yīng)對的當下，“冷淡黨”選擇與朋友圈保持一種距離感和冷漠感，以高冷、高效的微笑表情屏退一切虛與委蛇、七嘴八舌。

就連吃藥都吃“冷香丸”的寶釵的評語卻是“任是無情也動人”，不管她怎樣冷感無情，但最終的結(jié)果卻是，她有著動人的魅力。

若說美貌，《紅樓夢》里寶釵并非最美，秦可卿、薛寶琴等人似乎都各擅勝場，但寶釵的魅力在于一種矛盾：既安分隨時又很有鋒芒，既淡雅端莊又“嫵媚風(fēng)流”，這種矛盾的極致是“淡極始知花更艷”。就像這兩年小鮮肉當?shù)赖膴蕵啡?，突然被霍建華、李健、瑯琊兄弟等一批禁欲系“老干部”刷了屏。他們高冷、有歲月感，因與當下保持適當距離而自帶古風(fēng)。鮮肉之鮮，抵不過歲月積淀的古典。

禁欲系男神們之所以大受歡迎，是因為他們代表的是自制力、品位和內(nèi)涵，還有精神潔癖，與日常煙火氣的距離。與他們相比，那些隨時可以放電的花心男一下子就被打入廉價貨行列。

禁欲系男神真正的迷人之處在于：他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卻唯獨對你爆發(fā)濃濃的愛意。就是這份“獨有”的愛情才高貴，才讓人向往。

在天天都是雙十一的物質(zhì)和信息爆炸時代，在這個感情變成廉價快餐的時代，做一個理智、節(jié)制、世事洞明的“性冷淡”又何妨？

亦舒對“懂得打扮”的描述和點評其實不只適用于時尚——不引人注目，低調(diào)享受生活，最重要的一點是：風(fēng)流不為人知。這是今天最具時尚感的一種魅力。

寶釵這樣的“無情”人動人之處就在于此，越簡單，越豐富。越冷淡，越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