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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文的面相

        2016-09-10 07:22:44席星荃
        文學(xué)教育 2016年10期
        關(guān)鍵詞:面相寓言紫砂壺

        這是一篇真正的小品散文,其篇幅之短在當(dāng)下實屬罕見;但是讀起來卻讓人有驚奇之感。它不過一千五百字模樣,這在當(dāng)下的閱讀環(huán)境中不過是一般文章的邊角余料而已,一個瀟灑的作者隨便揮灑一下筆墨,千把字就流淌出來了,成什么問題呢?可是這里的情況是不同的,雖然只有區(qū)區(qū)千余字,你讀它的時候卻不覺得它短,我的感覺是陌生,別致,有點晦澀難懂,而且曲折復(fù)雜。這些共同地制造了閱讀的些許的障礙,然而它卻藏著什么吸引人的魅力,放你舍不得放棄。到最后你就感到了驚奇——散文有這樣寫的嗎?散文可以寫成這樣的嗎?——這篇散文寫成了寓言,它的整個構(gòu)架或構(gòu)思就是一篇寓言,然而它又是散文的風(fēng)骨和散文的靈魂,你知道它畢竟是一篇散文呢。

        作品開篇第一句就顯現(xiàn)了突兀的寓言性:

        “還都是土?xí)r,這一堆跟那一堆說:我們要永遠(yuǎn)為鄰,億萬年在一起,排排坐吃果果,手拉手共同渾渾噩噩。那一堆默默看過一眼,然后悄然笑了?!?/p>

        它的敘述對象是一堆土和另一堆土,土和土對話,而言語又這么幽默,具有童趣。這不是寓言是什么呢?接下來作者依然是寓言的口吻:“那時候,那一堆土還像個少不諳事的孩子,并不明白自己身上竟有著與周圍迥異的色澤,那么多赤褐、淡黃或者紫色究竟怎么回事,也不知道那么多水云母、石英、高嶺土以及鐵質(zhì)怎么理解,更不知道命運會在未來某一天有怎樣的大裂變,它們只依稀看到前方飄浮著一道隱約光亮,像雨又像霧,像征兆又像預(yù)言?!?/p>

        寓言雖然還是寓言,卻似乎包蘊著什么復(fù)雜深廣的東西在其中,卻含而不露,多少使讀者莫名就里,一頭露水,閱讀的欲望被刺激起來。這就是我上面說到的那一點晦澀的地方。后來我們就漸漸明白了一點點,因為作者引用了幾段宋代詩人的詩句,暗示出與茶和陶制飲具有關(guān)的事物,并且再次提了那“一堆土”,說到了它的命運變化:“次第離開地面,被捏成缸或者盆或者砵或者碗,歷過一場烈火燒烤,堅硬地有了自己的模樣,不再怕水,盛得住一切?!痹傧聛?,作者用極簡的語言介紹了時代的演進(jìn)及其間那一堆土的命運演化,期間,宋、元、明三個朝代、數(shù)百年歲月過去了。而這一堆土“在時間中行走,已經(jīng)越發(fā)俏麗香艷,甚至有了自己的名字,成了美輪美奐的壺”。至此,讀者方始明白,哦,本文寫的原來是壺啊。

        ——但是,作者并沒記憶寓言性,在敘述了上述的內(nèi)容之后,立即回到當(dāng)初的“這一堆土”和“那一堆土”,寫到:“真的很意外,這一堆土與那一堆土都完全沒有料到。忿忿不平是難免的,不就是狗屎運嗎?”在接下來的這一段里,作者的寓言手法顯示出另一個重要的作用,即借用寓言中人物的口吻或角度,改變了敘事,由歷史陳述變?yōu)榧僭O(shè)性的牢騷、嫉妒,帶上了人物的態(tài)度和情感狀態(tài),這段話是用“如果不是……”這樣一組句式來表達(dá)的,藏敘事于其中,別出心裁地規(guī)避了常用的正在直陳的敘事套路。但散文畢竟是散文,不能完全寫成寓言。所以,接下來作者正面敘述了紫砂壺鼻祖供春其人其事,以及紫砂壺后來發(fā)展的極盛狀況。這也是這篇作品中唯一的正面敘述。它的功能是防止整篇作品完全寓言化,從而喪失散文的本性。有一這筆之后,作者的根扎牢了,再無后顧之憂,于是再次回到寓言性上,“來自黃龍山的那一堆土未必得意狂妄過,它其實也沒想到壺是這樣挑剔的一種東西”。結(jié)尾的時候,作者再次發(fā)力,加強了本文的寓言性,以寓言中的人物心思為切口,深入發(fā)掘了作品內(nèi)涵:“這一堆土長長嘆了口氣,知道彼此已經(jīng)是云泥之別。茍富貴勿相忘?該忘的其實終歸會忘,這是命定的?!边@里作者借助不同泥土的感慨,寫人間冷暖和命運變遷,把紫砂壺的主題引領(lǐng)到人世的主題上來,這是深化和遷移,結(jié)果是雙重的主題和多重的蘊涵,制造了亦真亦幻的藝術(shù)氛圍,并從而突破了千百年來一貫的嚴(yán)肅深沉的面孔,使散文出現(xiàn)了新的面相。

        席星荃,著名散文家,曾獲第二屆湖北文學(xué)獎提名獎及第三屆冰心散文獎等多種獎項,現(xiàn)居湖北襄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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