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新干　張海峰

(華中師范大學 文學院、語言與語言教育研究中心， 湖北 武漢 4300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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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音異變引發(fā)的今音歧異

范新干張海峰

(華中師范大學 文學院、語言與語言教育研究中心， 湖北 武漢 430079)

漢語語音的發(fā)展大都具有以類相從的規(guī)整性，同時也存在一些“特立獨行”的異變現(xiàn)象。異變問題給古-今音審注造成了一定的困擾，加上注音工作中又存在徑依同小韻之字類推今音的習慣，因此導致相關書卷字的今音誤注，進而引發(fā)今音歧異。既有單重歧異也有多重歧異，既有正-誤對立之類也有誤-誤并立之類；或歧在聲母，或歧在韻母，或歧在聲調，或歧在聲母、韻母，或歧在聲母、聲調，或歧在韻母、聲調，或聲、韻、調俱有歧異。今音歧異現(xiàn)象種類多、數(shù)量大、分布復雜，已在書面語讀書音系統(tǒng)中造成混亂，給有關文化的學習、研究、教學、交流等方面造成了一定的困擾和障礙。書卷字今音歧異整理既是學術需要，同時，對加強中華民族的大團結，對促進海峽兩岸的統(tǒng)一，也具有一定的現(xiàn)實意義。這項整理工作是一個浩大而又復雜的工程。

語音異變； 書卷字； 今音誤注； 今音歧異

一

聯(lián)系古代的注音來看，現(xiàn)代漢語普通話口語字詞的既成讀音，大都合乎歷史音變規(guī)律，但也存在一些不合律的情況。例如“祟、粹”二字，同屬《廣韻》雖遂切，其既成讀音卻是一為suì一為cuì。雖遂切為心母至韻合口，suì、cuì二音，韻母聲調沒有問題，聲母歧異，則代表著兩種不同的歷史發(fā)展情況:s、c之于中古心母，前者與原有音值是相承的關系，合于歷史音變的規(guī)律，代表著中古心母發(fā)展史上的主流；后者則經歷了由s到c的跳躍，屬于心母發(fā)展史上的罕見現(xiàn)象。進一步考察，“粹”與今為cuì音的字，不存在通假、異體或古今字之類關系，可見該字的今音cuì，不是因為字的同用、通用等緣故，舍棄本讀而依就其他讀音的改讀現(xiàn)象，然而，該字除雖遂切之外，在古代韻書、字書等文獻里，別無可與現(xiàn)代cuì音相應的音切存在①?？疾熘链瞬浑y斷知：suì、cuì二音之于雖遂切，前者是歷史語音正常演變的結果，后者則是不合律的變異現(xiàn)象——不妨分別稱作正變音和異變音。

還有這樣一類今音，它們不合于中古音切而合于近代音切。例如“壻”字，今為xù音，古有蘇(思)計切和“胥去聲”二讀，前者見于《廣韻》(《集韻》)，后者見于明代字書《正字通》。xù音不合于蘇(思)計切而合于“胥去聲”之讀。

這個“胥去聲”之讀，不見于《切韻》系音切文獻，可見它不是共時性異讀，而是后來發(fā)生的異變現(xiàn)象?！皦佟弊纸褚舫薪印榜闳ヂ暋敝x，“胥去聲”逆接蘇(思)計切之讀，不管怎樣看，蘇(思)計切都處于源頭地位，而“胥去聲”這一直音現(xiàn)象，則只能說明“壻”的今音異變讀法早在《正字通》時代即已產生，卻不能否定現(xiàn)代xù音之于蘇(思)計切的異變性質②。

異變音現(xiàn)象的確認依《廣韻》(《集韻》)音切而論事，而不以其他來源的注音為憑據(jù)。

異變音指的是一種既成讀音，從上面列舉的例子來看，具體表現(xiàn)在現(xiàn)代普通話口語字詞之中。除此以外，還有沒有其他情況？關于這個問題，還是從有關實例說起③：

鬖 甲.[廣韻]蘇甘切sǎn(中文10-523)

“鬖、褧”都不是口語詞，其今音都與各自的音源不相合。進一步考察，“鬖”的sǎn音之注，只見于個別辭書，在多數(shù)字詞典和其他注音文獻中，都是與反切相合的sān音；“褧”的jiǒn音之注，則不是一家之言，而是一致性的認同——海峽兩岸現(xiàn)行的所有辭書和其他注音文獻，只要是收了該字的，一律以jiǒn音為注。顯而易見，“鬖”的sǎn音，屬于今音誤注現(xiàn)象，不可能歸入既成讀音的范疇。至于“褧”及其jiǒn音，其性質的定位，則還要進一步考論。說到這里，有必要提起《國音常用字匯》這部經典文獻。該書由國語統(tǒng)一籌備會編纂于二十世紀二十年代末④，以收口語字詞為主，還酌收有一些較常用的書卷字；語音方面以“現(xiàn)代北平音系”為骨架，依“受過中等教育的北平本地人的話的音”而酌定⑤，從收字到注音，都具有規(guī)范性、權威性，對后來的審音注音等方面的規(guī)范工作頗有影響。上面提及的“褧”字，就是見收于《國音常用字匯》者，不合律的今音jiǒn，其所以能成為定讞，就與該字的這一經歷有關?！秶舫Ｓ米謪R》的權威性和影響性，給這種不合律的今音提供了“合法”存在的外因條件，使之得以“積非”而“成是”，在現(xiàn)代漢語普通話中生根，這樣的今音，不妨視之為既成讀音。至此可知：所謂既成讀音，包括純粹的口語音和已有權威性認同的非口語之音，只有口語詞和某些具有“特殊經歷”的非口語詞，才有既成讀音可言，異變音現(xiàn)象指的就是這兩類字的有關讀音。

就海峽兩岸的情況來看，正變(異變)現(xiàn)象還有因地而異的情況存在。舉例來說，“度”的“揣測”意義，《廣韻》徒落切，《漢語大字典》等大陸辭書注作duó，《中文大辭典》等臺灣辭書則注作duò。duó、duò之于徒落切，前者為正變音，后者則為異變音。正變(異變)現(xiàn)象因地而異，原因何在？查《國音常用字匯》：

度(忖度)duò⑥

再查《普通話異讀詞審音表初稿》(第三編)：

至此而知，“揣測”意義的“度”，曾有duò、duó二讀⑧，《國音常用字匯》審定前者為規(guī)范音。后來，大陸方面改訂為陽平，臺灣方面則是沿用舊標準，以異變讀法為正。

上述有關情況說明，異變音現(xiàn)象的確認，宜乎以《國音常用字匯》所收之字及其注音作為基本參照系，由此進而觀照海峽兩岸今音審注的有關實際，綜合審察核定。

關于語音異變現(xiàn)象的確認方面，還要注意排除一些似是而非的情況。

其一，關于“集體搬家”的問題。舉例來說：《廣韻》(《集韻》)側羊切，屬于莊母陽韻開口三等，其今音韻母依常理應為開口呼，但事實上卻變成了合口呼(“莊、裝”之類)。單從這種由開變合方面看似乎不大合律。但這還只是問題的一個方面，聯(lián)系與之相關的其他方面看，陽韻的由開變合，不只是發(fā)生在莊母-陽韻音節(jié)，而是莊組聲母-陽韻、養(yǎng)韻、漾韻音節(jié)的共有現(xiàn)象。從更廣闊的歷史音變空間看，這類成批地由開變合(或是由合變開)的情況，更是不乏其例。既然是成批的變更，其音素更動方面，即使是跳躍程度稍大，也只能算是一種“集體搬家”，屬于以類相從的音變性質，具有“普遍性”，宜乎視作正常音變，而不宜以異變看待。

其二，關于古音異讀方面的有關糾葛。例如“餌”字，今為ěr音，《廣韻》仍吏切，就此而論，ěr屬異變音。進一步考察而知，《集韻》里該字還有一個忍止切的同義異讀——ěr音與之相合。既然有相合的中古反切存在，這種今音自然也就不應歸入異變之列了。

其三，關于清入聲調多歧問題。舉例來說，中古同屬竹角切的“桌、涿”和“啄、琢”，它們的今音，前者為zhuō，后者為zhuó，存在陰、陽平的歧異。陽平之讀合乎知母入聲的調類演變傾向，陰平之讀則不合，僅僅就此而論，陰平之讀與異變音現(xiàn)象相似。聯(lián)系漢語語音演變的歷史長河來看，清入調類演變方面的傾向性仍帶有一定的模糊性，其地位還不能等同于歷史音變規(guī)律⑨。由此可見，上述不合傾向性的zhuō音之類，不宜作為異變音看待。

據(jù)調查，異變音之讀約有300多類，涉及200多個小韻，約占《廣韻》全部小韻的百分之七，喉牙舌齒唇五音、陰陽入三類韻、兩呼四等及平上去入四聲，樣樣俱全，在中古聲韻分布方面頗具代表性。

二

300多類異變音，這一大批異類的出現(xiàn)本已從客觀上給古-今音審注造成了一定的困擾，加上注音工作中又存在徑依同小韻之字類推今音的習慣，因此往往導致相關書卷字的今音誤注，并由此引發(fā)種種今音歧異。常見情況可分為兩類：其一，音源相同的書卷字，在一書之內或依正變規(guī)律而折合，或依異變情況而推定，因而導致一書之內的今音歧異；其二，音源相同的一字之音，此書依正變規(guī)律而折合，彼書則依異變情況而推定，因此導致因書而異的今音歧異。

下面以《辭源》修訂本、《漢語大字典》《漢語大詞典》《中文大辭典》這四部古今音兼注的辭書為窗口，就語音異變引發(fā)書卷字今音歧異的情況作一個簡要考述。

1.《漢語大詞典》的內部歧異

蟫2[xún《集韻》徐心切](8-962)

鐔 [xín《廣韻》徐林切](11-1390)

徐心(林)切為邪母侵韻，xín音合于反切，不合于反切的xún音是語音異變所致：該小韻的“尋”字今音異變?yōu)閤ún，因此在相關書卷字中引發(fā)今音誤注，以致形成今音歧異。

2.《中文大辭典》的內部歧異

書內歧異之外還有書與書之間的歧異，這種外亂和內亂往往是交織在一起的。例如：

陟(株)劣切的chuò-zhuó歧異

羊叕(三)chuò《集韻》株劣切(大字典1306)

羊叕 丙.[集韻]株劣切zhuó(中文7-753)

陟(株)劣切為知母薛韻合口，zhuó音合于反切，不合于反切的chuò音是語音異變所致：該小韻的“輟”字今音異變?yōu)閏huò，因此在相關書卷字中引發(fā)今音誤注形成今音歧異。

有些口語字詞的異變讀法，經歷了一個曲折復雜的規(guī)范過程，由此而引發(fā)的書卷字今音歧異，往往帶有這種特殊過程的印記。例如：

阻(側)瑟切的jié-zhì歧異

禾節(jié) [廣韻]阻瑟切jié(中文6-1705)

禾節(jié) zhì《集韻》側瑟切(大字典1103)

阻(側)瑟切為莊母櫛韻，zhì音合于反切，不合于反切的jié音是該小韻的“櫛”字語音異變所引發(fā)。

查該小韻書卷字，《漢語大字典》jié音1例、zhì音6例，《漢語大詞典》zhì音2例，《辭源》修訂本jié音2例，《中文大辭典》jié音5例?！稘h語大字典》等大陸辭書是zhì音占絕大多數(shù)，臺灣的《中文大辭典》則是全為jié音，兩岸各執(zhí)一端。

“櫛”字今音的異變讀法，最初曾被一致肯定，后來則是否定與肯定異地而共存?？谡Z字詞今音規(guī)范方面的特殊性，給該小韻書卷字今音歧異打上了深深的印記。

有異變問題存在的小韻，多數(shù)情況是一小韻只存在一類異變現(xiàn)象，但也有一小韻而存在多類異變的情況，多類異變現(xiàn)象引發(fā)的今音歧異往往是一正對多誤的格局。例如：

A.《中文大辭典》的zé-zhè-zhé歧異

襗 乙.[廣韻]場伯切zé(8-719、720)

蘀 乙.[集韻]直格切zhé(8-216)

蠌 zé《廣韻》場伯切(大字典1208)

C.《漢語大詞典》與《中文大辭典》的zé-zhé歧異

鸅 [zé《廣韻》場伯切](大詞典12-1164)

鸅 [廣韻] 場伯切zhé(中文10-830)

場伯(直格)切屬于澄母陌韻開口二等，zhé音合于反切，不合于反切的另外幾音都是語音異變所致：該小韻之中，口語字“宅”今音異變?yōu)閦h，口語字“擇”，今音異變?yōu)閦h，因此在書卷字注音中引發(fā)zhi、zhè、zé三類誤注，以致形成一正對三誤的歧異格局。

此外還有多類異變與其他致誤因素相交織而形成的多重歧異。例如：

戶(玄)圭切的xī-xí-xié-huī-huí歧異

A.《漢語大字典》的xī-xié-huí歧異

魚巂 xī《集韻》玄圭切(1961)

衤巂 xié《集韻》玄圭切(1301)

B.《中文大辭典》的xī-xí歧異

眭 乙.[集韻]玄圭切xī(6-1103)

巂刂 [廣韻]戶圭切xí(1-1818)

C.《中文大辭典》與《漢語大字典》的huī-huí歧異

三

語音異變在四部辭書中引發(fā)的書卷字今音歧異約有2千余例，這些存在歧異的今音，包含有各類聲母、各類韻母和各類聲調所構成的音節(jié)；既有單重歧異和多重歧異，也有正-誤對立之類和誤-誤并立之類；或歧在聲母，或歧在韻母，或歧在聲調，或歧在聲母、韻母，或歧在聲母、聲調，或歧在韻母、聲調，或是聲、韻、調俱有歧異。

作為古今音兼注的辭書，這四部字詞典無疑是海峽兩岸高檔次的、有影響的代表性文獻，見于其中的書卷字今音歧異現(xiàn)象，可以代表海峽兩岸書卷字今音歧異現(xiàn)狀。單就書面語讀書音的職能范疇而論，這批數(shù)量大、分布復雜、種類紛繁的書卷字今音歧異現(xiàn)象，已在現(xiàn)代漢語書面語讀書音系統(tǒng)當中造成了較為嚴重的混亂性。如果說書卷字今音歧異悖于音理、偏離語音規(guī)范原則的狀況還只是問題的一個表象，那么在書面語讀書音系統(tǒng)當中造成混亂性，這就是實質性的問題了。這個實質性的問題，難免會給海峽兩岸及國外華語區(qū)漢語文化的學習、研究、教學等方面造成一定的困擾，同時也難免會給海峽兩岸之間、國外華語區(qū)與中國之間有關文化的交流造成一些不便。

要之，書卷字今音歧異的整理，既是學術、文化工作的需要，同時，對加強中華民族的大團結，對促進海峽兩岸的統(tǒng)一，也具有一定的現(xiàn)實意義，是一項勢在必行的歷史任務。

整理工作可從歧異音的分布方面入手。例如：

去劫切的què-qiè歧異

魥 乙.[廣韻]去劫切què(中文10-612)

魥(二)qiè《廣韻》去劫切(大字典1942)

去劫切為溪母業(yè)韻，qiè音合于反切，與反切不合的què音是語音異變所致：該小韻的“怯”字，其又音異變?yōu)閝uè，因此在同小韻書卷字當中引發(fā)què音之注。

查該小韻書卷字，《漢語大字典》qiè音6例，《中文大辭典》què音2例、qiè音6例，《漢語大詞典》qiè音1例，《辭源》修訂本qiè音1例。

qiè音既合于反切同時又在分布中占大多數(shù)；què音既不合于反切又在分布中屬于“極少數(shù)派”。兩相比較的結果是，qiè音的條件優(yōu)勝于què音。取qiè音而更動què音，既吻合于歷史音變的走向，又兼顧了大多數(shù)書卷字的既成讀法，這種“存大同去小異”的做法顯然是可取的。

從理論上講，書卷字今音歧異的整理，應該完完全全地消除歧異，讓書卷字的今音達到百分之百的統(tǒng)一。但是，由于書卷字今音歧異以及其他一些相關方面的種種復雜性，整理工作不能走這種絕對化的道路，而應該量情行事。一方面盡量追求完全的統(tǒng)一，與此同時，也要有不強求一律的考慮。對一些不宜于完全統(tǒng)一的歧異現(xiàn)象，可因其勢而特殊處置，允許這種不完全的統(tǒng)一情況存在于一定的條件之下和一定的范圍之中。所謂“不完全的統(tǒng)一”，是說在存大同的同時還要適當考慮存小異，與“存大同去小異”的做法相比，其特性在于對小異的保留方面。例如：

去(區(qū))倫切的jūn-qūn歧異

《漢語大字典》的jūn-qūn歧異

碅 jūn《集韻》區(qū)倫切(1019)

箘(二)qūn《廣韻》去倫切(1244)

“碅”字之注，與其改jūn為qūn以求一律，不如保留jūn音，讓它作為“小異”與qūn音并存。

至此而知，“存大同”的做法，不是見“異”輒去，而是更動一些彼此之間存在歧異的“少數(shù)派”今音；至于“存異”，則是從維護書面語讀書音的穩(wěn)定性出發(fā)，根據(jù)歧異格局的具體實際所做的靈活性處置。此角度上的“異”，可以是彼角度上的“同”，從這個方面來看，“存異”實際上也是一種求同——在求得這一類“大同”的同時再求另一類“大同”，“存大同”的整理運作通過“存異”的處置得到了進一步的完善。

現(xiàn)在順著上述有關思路再考論一組例子：

敵德切的tè-dé歧異

敵德切為定母德韻，dé音合于反切，與反切不合的tè音是語音異變所致：該小韻的“特”字異變?yōu)閠è，因此在同小韻書卷字當中引發(fā)今音誤注。查該小韻書卷字，《漢語大字典》tè音4例、dé音2例，《中文大辭典》tè音12例，《漢語大詞典》tè音3例，《辭源》修訂本未收其字(其音)。

取dé音而舍t(yī)è音或者取tè音而舍dé音，二者都可以消除該組書卷字的今音歧異。前者是存正去誤，后者是存誤去正。dé音合于反切，但數(shù)量極少；tè音不合于反切，但占絕大多數(shù)，已產生廣遠影響。保留dé音而更動tè音，必然會引起大幅度的今音更動，以致在一定程度上給有關專業(yè)的學習、研究、教學和有關文化的交流等方面帶來一些新的混亂。書卷字今音的整理，提高語文效用、促進語文工作是其主旨，如果整理之后給語言文字的職能活動造成了一定的不便，這樣的整理也就變成了一種得不償失的事情。

基于上述客觀因素來看，該組今音宜于保留誤音tè而更動正音dé。然而，這種“存誤去正”的做法，雖則照顧到了語言職能的客觀需求，但卻存在今-古不對應的問題。具體來說，在今音方面不但沒能依律而“正本清源”，相反還在一定程度上助長了“負面”效應，以致在歧異整理之后，一些不合律的今音反而在一定程度上擴大了陣營。兩種取舍各有長短。

下面接著考述一組誤音與誤音相對的今音歧異：

實欇(涉)切的shè-yē歧異

聶(三)shè《集韻》實欇切(大字典1167)

聶丙.[集韻]實涉切yē(中文7-944)

實攝切為禪母葉韻，今音本應折合為shé，而實際所注的shè、yē二音，都與反切不合，屬于誤音與誤音的歧異。shè音是同小韻的“涉”字語音異變所引發(fā)，yē音則是其他原因所致。查該小韻書卷字，《辭源》修訂本和《漢語大詞典》都是shè音2例，《漢語大字典》shè音3例，《中文大辭典》shè音5例、yē音1例。yē音僅1例；shè音則有12例，占絕大多數(shù)。

或將shè、yē二音一律改為shé，或就已注之現(xiàn)狀取shè而舍yē，這兩種作法都可以消除該組今音歧異。前者是糾誤為正，后者是徑直從誤音之中取誤音。改shè、yē為shé，這種大幅度更動已注今音的做法，必然會在一定程度上給有關方面造成新的混亂，具有一定的負面影響。取shè音而舍yē音，這種誤中取誤的做法雖則在較大程度上保持了穩(wěn)定，照顧了語言職能的需要，但卻存在今-古不對應的問題。兩種取舍各有長短。

書卷字今音歧異的整理還會遇到另外一些比較棘手的情況。試舉一例，以見一端：

紕民切的bīn-pīn歧異

馪 [集韻]紕民切bīn(中文10-275)

馪 pīn《集韻》紕民切(大字典1840)

紕民切為滂母真韻，pīn音合于反切，與反切不相合的bīn音是語音異變所致：該小韻的“繽”字異變?yōu)閎īn，因此在同小韻書卷字當中引發(fā)今音誤注。查該小韻書卷字，《辭源》修訂本和《漢語大詞典》都是pīn音1例，《漢語大字典》pīn音7例，《中文大辭典》bīn音8例、pīn音2例。大陸三書一律為pīn，《中文大辭典》則是bīn為主流，bīn、pīn二音，海峽兩岸各據(jù)一端。

總起來說，書卷字今音歧異整理工作很不“簡單”。因為歧異之音已有“資深”經歷，因此，即使同屬正-誤并立關系的歧異，但是整理工作中的取舍并不相同；即使明屬誤注性質的今音，也不能單憑古今語音對應規(guī)律見“誤”輒改。

書卷字今音歧異的整理，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即使是改動一個例子，也會涉及許多相關問題，遠遠不是單憑一本古今音手冊對號入座就能解決問題的單純工作。兩千余例歧異今音的整理，需要爬櫛的是數(shù)倍于兩千余例的古今音注及其一系列相關問題，是一個浩大而又復雜的工程。

書卷字今音歧異問題必須進行整理，這是一個肯定的命題，至于整理方面的具體設計，茲事體大，且又涉及海外有關問題，宜于審慎對待。本文關于今音歧異整理方面的討論，僅就整理工作某些具體問題述及幾點粗淺探索，遠非方法論之性質，旨在強調整理工作的必要性和有關特點，借以引起讀者關注，以便共同研究和推動這項工作。

注釋

①關于今音及其音源的考辨問題，參看范新干：《從〈集韻〉粗本切的今音歧異說起》，《中國語文》2006年第2期。

②王力：《漢語史稿》(上冊)，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第172頁。

③本文的今音考述涉及《辭源》修訂本、《漢語大詞典》《漢語大字典》《中文大辭典》等四部辭書，后兩書都有幾種版本，本文引述時選取的是各本并同的例子；《中文大辭典》的今音標注用的是注音字母和國語羅馬字母，本文引用時已轉換為漢語拼音字母。引例后面的括注中，此四書分別簡稱為“辭源”、“大詞典”、“大字典”、“中文”；數(shù)目字指所引之書的冊數(shù)-頁碼(或合訂本頁碼)：“辭源”是四冊本1998年版，“大詞典”是十二冊本1986-1993年版，“大字典”是合訂本1992年版，“中文”是臺灣華岡出版有限公司1976年版。

④該書初由上海商務印書館1932年印行，后來又被收進臺灣省國語推行委員會編輯的《國音標準匯編》，由上海開明書店1947年印行，本文依據(jù)的就是這個本子。

⑤何容：《何容文集·國音標準的來歷》，臺灣：國語日報社，1975年，第6頁。

⑦程養(yǎng)之：《普通話異讀詞審音檢字》，北京：文字改革出版社，1965年，第2頁。

⑨范新干：《僻音字的今音歧異問題》，《國學研究》第二十五卷，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年。

責任編輯王雪松

The Discrepancies of the Contemporary Pronunciation Caused by the Special Change of the Pronunciation

Fan XinganZhang Haifeng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Language and Language Education Research Center， 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Wuhan 430079)

Most of the development process of Chinese characters pronunciation have the evolutionary law， while a few of them show different rules. Such problems often result in the misnotations of the contemporary pronunciation in Shujuanzi(書卷字)and then lead to many discrepancies of the contemporary pronunciation.Various types of discrepancies of the contemporary pronunciation have caused confusion in the system of pronunciation in written language， which have also brought some difficulties and obstacles to the study， research， teaching and exchange of related knowledge.The rectification of the discrepancies of the contemporary pronunciation in Shujuanzi(書卷字)is not just the academic needs， also favors the great unity of the Chinese nation and the reunification of China’s Taiwan(臺灣) and the mainland．

the special change of the pronunciation; Shujuanzi(書卷字); the misnotations of the contemporary pronunciation; the discrepancies of the contemporary pronunciation

2015-12-05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書卷字今音歧異問題調查研究”(05BYY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