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隨著轉(zhuǎn)型期社會結(jié)構的調(diào)整和利益重組，一些深層次的社會矛盾逐漸累積，同時在輿論助推下，負面社會情緒不斷蔓延。從國際、國內(nèi)兩個輿論場切入，剖析國內(nèi)外輿論互動的模式、成因和趨勢，有利于揭示輿論影響社會情緒的復雜性。融合的輿論場參與社會情緒的方式包括：在社會情緒產(chǎn)生之前激發(fā)情緒，在社會情緒產(chǎn)生過程中評價和調(diào)整情緒，在社會情緒產(chǎn)生之后傳播和擴散情緒。國內(nèi)外輿論互動對社會情緒管理提出了挑戰(zhàn)，主動設置“中國議程”是阻斷國際輿論負面影響的關鍵環(huán)節(jié)，相關部門亟須在情緒理論指導下轉(zhuǎn)變輿論引導方法，利用多種渠道、借助多種聲音共同引導輿論。

關鍵詞：輿論；社會情緒；情緒管理

中圖分類號：G206.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0751（2016）07-0164-06

隨著轉(zhuǎn)型期社會結(jié)構的調(diào)整和利益重組，一些深層次的社會矛盾逐漸累積，使得群體性事件頻發(fā)。同時，在國內(nèi)外復雜輿論的擴散下，負面社會情緒不斷蔓延，這些現(xiàn)象在一定程度上折射出公眾對當前社會的評價及其應對行為。

社會情緒是大多數(shù)社會成員共享的一種情緒體驗。心理學家伯納德·萊梅（Bernard Rimé）認為，社會情緒的產(chǎn)生起始于個體情緒體驗，并經(jīng)歷了與社會分享的過程①；斯托曼（K. T. Stongman）在伯納德·萊梅研究的基礎上進一步指出，情緒的社會分享過程激活和連接了個體與社會網(wǎng)絡及其支持系統(tǒng)之間的關系②。因此，從情緒的社會結(jié)構理論看來，個體情緒和社會情緒相互無法獨立，都會隨著人際關系和社會情境的變遷而演變，社會情緒成為推動社會轉(zhuǎn)型和社會變遷的動力因素③。

一、文獻綜述

輿論在情緒的社會分享過程中承擔了重要角色。前期文獻從情緒的動力傾向出發(fā)，剖析了社會情緒的結(jié)構和動力機制④，探討了輿論對社會情緒的誘發(fā)作用。當下中國存在著“傳統(tǒng)主流媒體輿論場”和“新媒體輿論場”并存的格局，由于傳統(tǒng)主流媒體以正面報道為主，不斷積累的社會負面情緒無法通過主流媒體的狹窄渠道得到足夠緩釋，甚至有時還被抑制或完全遮蔽。⑤這就使得新媒體輿論場成為社會情緒發(fā)泄的重要領域，也為負面社會情緒的傳播與放大提供了信息爆炸的平臺⑥。

社交媒體讓帶有負面社會情緒的市民快速、低成本地組織起來，抗議者在一個半公開的環(huán)境中，避免了個體的孤立感⑦，也降低了政治情緒宣泄的法律風險和道德風險⑧。針對國內(nèi)外社交媒體的典型案例，有研究分析了烏坎事件中村民如何使用微博、QQ、Twitter等傳播工具建構抗爭性話語，傳播悲痛與義憤情緒。⑨有研究對“浙江溫嶺醫(yī)生被病人殺死”事件進行解讀，探討微博用戶在討論社會熱點時的極端情緒和群體極化走向。⑩英國《衛(wèi)報》甚至將突尼斯茉莉花革命、伊朗德黑蘭選舉危機等事件稱為“Twitter革命”，強調(diào)了社交媒體在激起負面社會情緒上所起的作用。

在探索輿論影響社會情緒的基礎上，學術界進一步分析了如何通過輿論引導，來調(diào)控公眾不滿和怨恨等負面情緒，化解有“直接利益沖突”B11和“無直接利益沖突”B12的矛盾；并專門針對國內(nèi)的一些群體性事件，提出了重大事件輿論引導的中國路徑B13。

但現(xiàn)有文獻仍然存在局限：一是前期研究主要探討了國內(nèi)輿論對社會情緒的誘導作用，較少關注國際輿論的影響；二是一小部分文獻即使研究了國際輿論，但其論述仍將國內(nèi)和國際輿論割裂開來，究其原因是認為國際輿論被隔于“墻”外，對社會情緒的影響有限；三是即使有限的研究關注到國際、國內(nèi)兩個輿論場對社會情緒的共同影響，但仍習慣于以管控思維來開展輿情預警和應對。

本文將彌補以上研究的不足，從輿論互動的視角來探索國內(nèi)外輿論對社會情緒的影響，并在此基礎上，對推進輿論引導模式的轉(zhuǎn)變進行探索。

二、國內(nèi)外輿論的互動與融合

1.國內(nèi)外輿論互動的模式

一是國際輿論傳入國內(nèi)，成為國內(nèi)輿論的組成部分。在全球化、信息化時代，國際輿論對國內(nèi)社會的滲透已無孔不入，通過媒體傳播、跨國旅游、文化交流等多種渠道，成為國內(nèi)輿論的一部分。在這種背景下，我們需要全面認識國際輿論的多元復雜性。國際輿論中既有誤讀和歪曲報道中國的，也有客觀和正面呈現(xiàn)中國形象的。隨著中國國力的提升，近年來國際涉華輿情正面和積極的聲音明顯增多B14，對中國經(jīng)濟和社會發(fā)展的報道比例在上升，對人權問題、民族宗教等敏感議題的報道比例在下降。

空氣質(zhì)量問題是國際輿論影響國內(nèi)輿論的典型個案。近年來，西方媒體、國際非政府組織、駐華使領館持續(xù)發(fā)布有關中國空氣質(zhì)量的信息，一方面引發(fā)了國內(nèi)公眾的焦慮和恐慌心態(tài)，另一方面也推動國內(nèi)各階層重視環(huán)保問題，對環(huán)境治理起到了正反兩方面的作用，還引發(fā)國內(nèi)媒體紛紛跟進報道。

二是國內(nèi)輿論影響國際輿論，成為國際輿論的消息源。國內(nèi)輿論會發(fā)生國際“溢出效果”，具體分為三個步驟：首先，國內(nèi)輿論和國際輿論之間發(fā)生“共鳴”，然后由國際輿論“由此及彼”的發(fā)揮和延伸報道，最后“溢回”國內(nèi)輿論場，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出口轉(zhuǎn)內(nèi)銷”，再次形成新的輿論焦點B15，從而對中國的國際形象和國內(nèi)社會情緒都產(chǎn)生影響。

國內(nèi)社交媒體正在成為國際輿論的重要消息源，尤其當外媒難以從官方渠道獲得第一手信息時，這種傾向就更加明顯。比如在“天津爆炸事故”剛剛發(fā)生時，西方媒體大多以“災難新聞”框架報道事故本身，總體傾向為中性。但此時國內(nèi)微博、微信等社交媒體中的網(wǎng)民輿論卻是壓倒性的負面。在無法接觸到官方信息源的情況下，事故發(fā)生兩天后，西方主流媒體開始大量引用中國網(wǎng)民的批評性觀點，這就是國內(nèi)輿論影響國際輿論的個案。

三是國內(nèi)輿論和國際輿論同時發(fā)起，制造全球性媒介事件。安東尼·吉法德（C. Anthony Giffard）和南希·萊文伯格（Nancy K. Rivenburgh）在《如何通過全球性媒介事件塑造國家形象》一文中，把一些具有全球影響而非僅僅在某一國具有影響的媒介事件，稱為全球性媒介事件B16。全球性媒介事件不同于一般的國際新聞之處在于，事件的發(fā)布過程經(jīng)過了提前策劃和宣傳，而受眾則是被邀請來觀看和參與這場“表演”的。在這種情況下，上文提及的“溢出效果”模式的三個步驟就會同步進行。

在僧尼自焚系列案中，“狂人之群”（一個制造系列自焚事件的格爾登寺僧人組織）提前進行了自焚拍照、買油等工作分工，并提前將自焚僧人照片傳到“西哇扎倉”。事件發(fā)生2小時后，“挪威西藏之聲”“美國之音”等就播出消息、播放視頻了。B17而在烏坎事件中，由于利益訴求無法得到滿足，烏坎當?shù)氐哪贻p村民將信息在Twitter、Facebook等國外社交媒體上傳播B18，希望境外媒體跟進采訪，使得這一事件同時成為國際和國內(nèi)輿論的焦點，并隨著事件的升級不斷助推公眾的不滿情緒。

2.國內(nèi)外輿論互動的成因

一是媒介間議程設置作用。美國學者瑞斯（Stephen D. Reese）和丹尼利恩（Lucig H. Danielian）研究發(fā)現(xiàn)，精英新聞機構比如《紐約時報》可以影響其他媒體的報道議程，即存在“媒介間議程設置”B19，這種信息的流動是不平等的，通常存在于精英媒體流向普通媒體，印刷媒體流向電視媒體。在國際新聞報道中，各國權威媒體間的互相引用是獲取新聞線索的重要方法。

有研究統(tǒng)計了5年來16個國家32家主流報紙間的新聞互引，發(fā)現(xiàn)被引用量排名前5位的分別是《紐約時報》《衛(wèi)報》《華盛頓郵報》《人民日報》和《泰晤士報》，其中《人民日報》引用《紐約時報》878次，《紐約時報》引用《人民日報》722次。B20這種頻繁的引用和被引用促進了信息流動，國際新聞中所隱含的社會情緒也在全球范圍內(nèi)傳播、擴散。

二是意見領袖和公民記者的參與。在中國特有的傳媒體制和輿論環(huán)境中，“意見領袖”對國際輿論更為敏感，他們占據(jù)國內(nèi)外信息流通的中間節(jié)點，擁有更多的社會資本，在一定程度上能成為國際信息把關人。公民記者是在新聞事件的報道中發(fā)揮記者作用卻并未接受過新聞專業(yè)訓練的普通民眾。在新媒體時代，公民記者距離事發(fā)地近，尤其在突發(fā)新聞中能獲得第一手信息，如在“7·23動車事故”“天津爆炸事故”中，都是公民記者在第一時間發(fā)出消息。

三是國際新聞的本土化。國際事件影響國內(nèi)輿論是伴隨著“新聞本土化”過程實現(xiàn)的，“新聞本土化”是新聞工作者通過種種方法強化外國事件對本國受眾的相關性，并把它納入民族國家的論述的過程。新聞工作者多是采用自己國家的意識形態(tài)來賦予事件以意義B21，在這一點上，西方記者和中國記者都是如此。比如“天安門”常常不會被西方媒體作為一個中國的地標來看待，而是被賦予了意識形態(tài)色彩，成為西方媒體表達政治傾向和意識形態(tài)對立的符號。同樣，當索羅斯在達沃斯論壇表達看空亞洲貨幣時，焦慮的中國媒體立即將其觀點嵌入中國經(jīng)濟下行的背景中，開展過度解讀B22。在國際新聞本土化的“生產(chǎn)”過程中，事實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站在本土受眾的立場上，滿足他們的信息訴求。

3.國內(nèi)外輿論互動的趨勢：議程融合

在新的傳播環(huán)境下，國內(nèi)外輿論將在公眾的互動選擇中走向議程融合。議程設置理論創(chuàng)始人唐納德·肖（Donald Shaw）和馬克斯韋爾·麥庫姆斯（Maxwell McCombs）在1999年提出了“議程融合”的新假設。議程融合假設將視野投向大眾與社會互動的廣闊空間，發(fā)現(xiàn)當媒介無法設置議程時，公眾就會有強烈的加入某個社群的欲望，以此獲得信息并與社會相聯(lián)系。公眾將有意識地選擇與自己的認知、態(tài)度相契合的社群，并抵制與其認知、態(tài)度相反的社群。B23

議程融合過程消解了國際、國內(nèi)兩個輿論場的分野。公眾加入的社群可以是有形的，也可以是無形的；可以由大眾媒介構成，也可以由人際網(wǎng)絡構成；可以以新聞為導向，也可以以生活百科、休閑時尚為導向。議程融合既融合了媒介，又融合了個人，而國內(nèi)外的界限在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也越來越模糊。

雖然中國網(wǎng)民能接收到的信息主要來自國內(nèi)，但進入國際輿論場已不再是難題，甚至在一些事件上還獲得了主流媒體的肯定。像習近平訪美的信息在臉書上被點贊100多萬次B24，其中很大一部分是中文注冊用戶；擁有2100萬注冊用戶的“李毅貼吧”組織了一次“帝吧遠征FB”的跨國行動B25，官方媒體《環(huán)球時報》和《人民日報》微信公眾號評價此次事件增進了兩岸年輕人之間的相互了解。

國際交流也促進了國內(nèi)外輿論的議程融合。2015年我國公民出境游達1.2億人次B26，來華游客入境也達到1.3億人次B27，中國已成為世界第一大出境旅游消費國、第四大入境旅游接待國B28。龐大的人口流動讓中國人的心態(tài)無法固守在國內(nèi)，而是受全世界影響，同時也影響著全世界。

三、融合的輿論場對社會情緒的影響

1.社會情緒產(chǎn)生的過程

國內(nèi)外輿論互動融合之后，將成為啟動社會情緒的刺激源。情緒認知理論認為，情緒的產(chǎn)生需要經(jīng)過情緒刺激、情緒評價、情緒激活和情緒表達四個步驟。

刺激源是產(chǎn)生情緒的第一個步驟，接著情緒評價又分為初級評價和次級評價：初級評價是個體對該刺激是否與自己有利害關系進行評價；次級評價則是在有利害關系的情況下，個體對自身的應對能力進行衡量。B29如果問題可以改變，則采取問題聚焦的應對策略；如果評價的結(jié)果不可改變，個體就會激活和喚醒已有的認知體驗，采用情緒聚焦的應對，形成情緒表達。與個體情緒相比，社會情緒的產(chǎn)生在每個階段都經(jīng)歷了與社會共享的過程，而情緒的表達也是以群體形式出現(xiàn)的。

2.社會情緒表達的種類

當前社會的情緒表達分為正面情緒和負面情緒，正面情緒包括愛國、自豪、幸福、滿足、感恩、信任、同情等；負面情緒包括不滿、不信任、焦慮、驚恐、怨恨、憤怒等，是社會情緒研究的重點。

不滿情緒由現(xiàn)實達不到預期所致，具有“相對被剝奪感”。由于轉(zhuǎn)型期社會利益分配不平衡，存在明顯的貧富差異和地區(qū)差異。一些問題如收入差距、分配不公、政府行政不作為或亂作為、司法不公、食品安全、環(huán)境污染等都會引起不滿情緒。

不信任情緒由長期的不滿和怨恨累積所成。長期、涉及面廣的不滿堆積、擴散之后，就會產(chǎn)生不信任。具體而言，政府機構、政府行政人員、政府提供的公共產(chǎn)品、具有壟斷性的大企業(yè)都有可能成為不信任的對象。不信任情緒的蔓延會導致政府和企業(yè)的公信力下降。

焦慮和驚恐由公眾感受到的威脅所引起。導致焦慮和驚恐的是威脅，驚恐常由短期的威脅引起，而焦慮則由長期的威脅引起。比如“8·12天津爆炸”核心區(qū)周邊居民一開始對二次、三次爆炸抱有驚恐，這時爆炸是短期的威脅，之后居民們會對次生災害抱有焦慮，因為次生災害的存續(xù)時間可能是長期的。在事故發(fā)生后的兩三天內(nèi)，國外媒體就開始報道氰化物可能存在而且數(shù)量巨大。當時國內(nèi)媒體還沒有相關新聞，后來跟進的報道也主要以安全為基調(diào)，但缺乏有力的論證，這就使得公眾的焦慮和驚恐情緒無法消除。

怨恨情緒由不滿所引起和發(fā)展。怨恨者會尋找肇事對象，有時會指向特定的個人，甚至泛化為某個群體。比如“官二代”“富二代”就是弱勢群體通過“逆向標簽化”B30而對強勢群體施加的話語聲討，通過“想象的征服”來宣泄、化解怨恨情緒。怨恨通常持續(xù)時間較長，甚至在某一段時間內(nèi)好像已看不到了，但實際上卻隱藏更深B31，嚴重的會在以后出現(xiàn)報復公檢法、報復社會的過激行為。

憤怒因遭受他人惡意侵犯而引起。憤怒的起因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切身利益，也可以因他人受侵犯而產(chǎn)生。公眾憤怒時會將傷害歸咎于某個機構，認為原本可以控制甚至阻止。研究表明，越是責任事故公眾會表現(xiàn)得越憤怒。比如CNN在“西藏3·14事件”中移花接木，將尼泊爾警方抓藏民的照片安在中國頭上，引發(fā)中國網(wǎng)民的憤怒，網(wǎng)友發(fā)起了一個Anti-CNN的組織，通過網(wǎng)絡聲討CNN等西方媒體，推進了愛國情緒的高漲。

3.輿論參與社會情緒的方式

首先，在社會情緒產(chǎn)生之前激發(fā)情緒。在重大事件、突發(fā)事件和群體性事件中，國內(nèi)外輿論互動融合，可能成為刺激源，將原先的社會矛盾點燃。如果遇到溝通障礙或信息不對稱的情況，還會讓謠言滋生蔓延。2011年日本核泄漏事故發(fā)生后，日本政府宣布進入“核能緊急事態(tài)”，周邊國家也陷入了核輻射的恐慌之中，有消息稱食用碘鹽可以預防輻射，但核輻射后海鹽將不能食用。國內(nèi)外輿論相互交織，在恐慌情緒支配下發(fā)生了“搶鹽風波”。香港問題的出現(xiàn)也離不開輿論的刺激。香港人對內(nèi)地的復雜心態(tài)是香港政治經(jīng)濟地位的改變以及自身的認同危機引起的，但每一次矛盾的激化都離不開島內(nèi)媒體的煽動，《蘋果日報》甚至已公然成為“占中”和“港獨”的旗幟。

其次，在社會情緒產(chǎn)生過程中評價和調(diào)整情緒。認知評價理論認為，在刺激事件激發(fā)起情緒之后，個體會全面評估情緒表達的可行性、風險性、成本支出和表達效果，并根據(jù)對刺激的控制程度來調(diào)節(jié)情緒表達。網(wǎng)絡輿論中的表情包、段子、戲謔等傳播方式就是調(diào)節(jié)情緒的典型方式。從情緒到表情的轉(zhuǎn)換，是網(wǎng)絡輿論戰(zhàn)的新趨勢。在“帝吧遠征FB”事件中，網(wǎng)友通過針對“臺獨”的表情包大戰(zhàn)，推進了大陸輿論、臺灣地區(qū)輿論和國際輿論的融合。這次出征有組織、有紀律，采用了含蓄、幽默的表情包形式，來代替具有進攻性和沖突性的文字表達，避免了極化情緒、網(wǎng)絡戾氣的滋生，也將上千萬人同時翻墻和網(wǎng)絡群體性事件的風險降到了最低。另外，還可以用多種修辭方法調(diào)控情緒。2013年整治網(wǎng)絡之后，微博大V們對原創(chuàng)發(fā)帖持謹慎觀望態(tài)度，直接表達情緒的言論少了，代之以段子、調(diào)侃、戲謔、嘲諷來表達觀點，將情緒表達控制在風險范圍內(nèi)，也構成了獨特的“中國式”網(wǎng)絡評論的景觀。

最后，在社會情緒產(chǎn)生之后傳播和擴散情緒。群體心理會引導負面社會情緒的迅速蔓延。群體中的個人會表現(xiàn)出明顯的從眾心理，勒龐稱之為“群體精神統(tǒng)一性的心理學規(guī)律”，這會造成一種重要的后果，如教條主義、偏執(zhí)、人多勢眾不可戰(zhàn)勝的感覺以及責任意識的放棄B32。在當前“上訴不如上訪，上訪不如上網(wǎng)”的社會現(xiàn)狀下，一旦負面社會情緒產(chǎn)生，國內(nèi)外輿論、網(wǎng)上網(wǎng)下輿論將共同推進這種情緒在網(wǎng)絡空間蔓延，使得矛盾更趨復雜。烏坎事件就是借助社交網(wǎng)絡上的“病毒式傳播”，將一起鄉(xiāng)村事件上升為國際化的群體性事件。

與負面社會情緒的傳播相比，正面社會情緒的傳播需要借助一定的條件。正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對于愛國主義、幸福感、同情等正面情緒的傳播，一是要借助社會環(huán)境。比如愛國主義情緒容易在國家利益、民族情感受侵害時被激發(fā)和傳播。每次日本政要參拜靖國神社，都會激發(fā)中國公眾的愛國主義情感和對日本逃避戰(zhàn)爭責任的憤怒情緒。二是借助官方媒體。官方媒體有能力對社會正能量進行議程設置和擴散，像CCTV的“感動中國”人物評選。而私有媒體就無法做到，像美國媒體遵循的是“反常才是新聞”的價值理念，因為反常的新聞才有市場。三是借助意見領袖，包括政治人物、商界精英、文化名人、體育娛樂明星等。比如在“汶川地震”發(fā)生后，文藝明星傳播出來的正能量有助于公眾克服悲愴情緒，重塑生活信心。因此，正面社會情緒的擴散需要借助“天時、地利、人和”等多方面條件。

四、對轉(zhuǎn)變社會情緒管理模式的建議

1.全面評估社會情緒對政治穩(wěn)定和社會治理的雙重功能

前期研究過于強調(diào)負面社會情緒的危害性，忽視了其所具有的提示危機預警、幫助情感宣泄、增加政治表達、有助政府糾偏、推進制度改革、改善社會治理等多重功能。事實上，情緒表達是比冷漠更為積極的態(tài)度。心理學家戴維·霍金斯（David R. Hawkins）對各類情緒所含有的能量作了比較，分值越低越負面也越具傷害性，分值越高則越正面也越對人有益。研究表明，羞愧是最具傷害性的情緒，為20分，冷漠為50分，憤怒150分，喜悅540分。B33負面社會情緒雖然有走向偏激的可能性，但仍處于社會參與者的角色，在情緒管理可控的前提下，對個人和社會的危害要小于冷漠。

當然，負面社會情緒也會帶來損害政府公信力、形成官民對立、激化社會矛盾、降低生活品質(zhì)等負面作用，對此要從情緒管理的角度進行疏導，提高管理方式和應對策略的科學性。

2.重視國內(nèi)外輿論互動對情緒管理的挑戰(zhàn)，主動設置“中國議程”

隨著媒體技術的變革，國際輿論和國內(nèi)輿論的分野正在消解，兩個輿論場的議程相互影響并趨于融合，這給社會情緒管理提出了新的課題。相關部門要在重大事件和突發(fā)事件中設置中國議程，從“被動應對”改變?yōu)椤爸鲃右龑А鄙鐣榫w。

要阻斷國際輿論的負面影響，一要尊重事實，講述真實的中國故事。與快速、真實的信息披露相比，猜測和謠言更讓情緒管理陷于“被動”。習近平總書記在2·19講話中指出：“真實性是新聞的生命。要根據(jù)事實來描述事實，既準確報道個別事實，又從宏觀上把握和反映事件或事物的全貌?！彼麑τ谡鎸嵭缘娜嫣岱ǎc西方媒體強調(diào)個別真實忽視整體真實的思維有很大差異。講中國故事就是要辯證地看待新聞真實，堅持“道路自信”，勇于并積極面對挑戰(zhàn)。二要借助具有國際影響力的中國媒體來設置議程，展開應對。要將新華社、《人民日報》等打造成中國新聞的“第一消息源”，同時建立應對國內(nèi)外輿論的快速反應和應對機制。比如中央電視臺社會新聞部建立了“特快反應小組”來應對突發(fā)事件，英語新聞頻道的新媒體部設立了社交媒體組、APP組負責在Facebook、Twitter、Instagram等平臺上發(fā)布信息，引導國際輿論。三要順應國內(nèi)外輿論融合的趨勢，謹防過度引導和議程設置的反效果。在議程設置理論中，個體的“導向需求”是議程設置產(chǎn)生效果的條件。議程設置要在社會心態(tài)可接受的范圍內(nèi)進行，超越社會接受度的引導容易被“選擇性過濾”，甚至會在受眾中產(chǎn)生抵觸情緒。

3.在情緒理論指導下實現(xiàn)輿論引導方法的轉(zhuǎn)變

長期以來，我國政府對于社會情緒的引導重在輿論阻斷和安撫疏導，這與西方國家重在分析原因、尋求解決辦法的路徑有較大差異。隨著社會公共理性的提升，轉(zhuǎn)型期社會要以情緒理論為指導，逐漸實現(xiàn)輿論引導方法的轉(zhuǎn)變。

要針對不同情緒以及情緒產(chǎn)生的不同階段有針對性的引導。從情緒的產(chǎn)生過程看，不滿、不信任、焦慮、驚恐、怨恨、憤怒等社會情緒都有一個受到刺激、開展評價、激活啟動、情緒表達的過程。輿論引導情緒的首要任務是確定事件的性質(zhì)，性質(zhì)不同其引發(fā)的社會情緒也不同。比如對于不滿、不信任和憤怒情緒，由相關責任人、相關部門主動發(fā)聲、親自參與解決才能收到最佳效果。如在2016年兩會上，李克強總理敦促部長們要當?shù)谝恍侣劙l(fā)言人，提出“部長越坦誠，公眾也越理解”，要克服焦慮和驚恐情緒，則需要提供實際的幫助，與公眾一起面對危機可能帶來的損失，并控制不利局面。對于處在負面情緒狀態(tài)的人，輿論引導更適合采取支持型溝通策略，幫助其由對抗轉(zhuǎn)為對話，而單純的正面信息灌輸很難被接受。

危機事件發(fā)生后，為防止負面社會情緒的蔓延，情緒干預越早越好，最佳干預時間是事件發(fā)生后的24小時到72小時，被稱為“黃金72小時”，這段時間也是國際輿論傳入國內(nèi)并產(chǎn)生影響的重要時間段。此外，輿論引導要利用多種渠道，整合政府、媒體、智庫、意見領袖等多方力量，借助多種聲音共同引導輿論，減少負面社會情緒的影響。

注釋

①Bernard Rimé. Emotion Elicits the Social Sharing of Emotion： Theory and Empirical Review. Emotion Review， 2009， Vol.1， No.1， pp.60—85.

②K. T. Strongman. The Psychology of Emotion： From Everyday Life to Theory. John Wiley and Sons. 2003， p.186.

③④王俊秀：《社會情緒的結(jié)構和動力機制：社會心態(tài)的視角》，《云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2013年第9期。

⑤余紅、王慶：《社會怨恨與媒介建構》，《華中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15年第3期。

⑥楊英法、聶雅：《社會思想引導、社會輿論調(diào)控與社會情緒管理》，《光明日報》2014年9月28日。

⑦Marc Lynch. After Egypt： The Limits and Promise of Online Challenges to the Authoritarian Arab State. Perspectives on Politics， 2011， Vol.9， No. 2， pp.301—310.

⑧藍剛：《社會情緒語境下微政治的結(jié)構與價值研究》，《安徽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2期。

⑨B18周裕瓊：《策略性框架與框架化機制：烏坎事件中抗爭性話語的建構與傳播》，《新聞與傳播研究》2014年第8期。

⑩辛文娟、賴涵：《微博中網(wǎng)民群體極化的動力機制研究——基于“溫嶺殺醫(yī)”事件的內(nèi)容分析》，《情報雜志》2014年第6期。

B11朱志玲：《從“不公”到“怨恨”：社會怨恨情緒的形成邏輯》，《社會科學戰(zhàn)線》2014年第2期。

B12劉勇：《化解“無直接利益沖突”矛盾的社會合力探析》，《中州學刊》2009年第6期。

B13B29B31張結(jié)海、吳瑛：《重大事件輿論引導的中國路徑——一種基于公眾情緒色譜的模型構建》，《現(xiàn)代傳播》2014年第8期。

B14陳向陽：《當前境外涉華輿情新變化與應對思路》，《對外傳播》2016年第1期。

B15劉小燕、李云翔：《國內(nèi)政治議題的國際溢出效果研究》，《國際新聞界》2015年第8期。

B16袁玥：《全球性媒介事件的中西輿論互動與國家形象塑造——以“哥本哈根氣候變化會議”為例》，《媒體時代》2011年第10期。

B17《也談四川藏區(qū)年輕僧人自焚事件》，《人民日報》（海外版）2011年11月25日。

B19Stephen D. Reese， Lucig H. Danielian. Intermedia Influence and the Drug Issue： Converging on Cocaine. In Pamela J. Shoemaker（Ed.）. Communication Campaigns About Drugs： Government， Media， and the Public. Hillsdale， NJ：Lawrence Erlbaum Associates.1989， pp.29—46.

B20吳瑛、李莉、宋韻雅：《多種聲音 一個世界：中國與國際媒體互引的社會網(wǎng)絡分析》，《新聞與傳播研究》2015年第9期。

B21陳韜文、李金銓、潘忠黨、蘇鑰機：《國際新聞的“馴化”：香港回歸報道比較研究》，《新聞學研究》（臺北）2002年秋，總第73卷，第1—27頁。

B22金旼旼：《索羅斯做空中國系媒體自擺烏龍》，《中國證券報》2016年1月30日。

B23Donald L. Shaw， Maxwell McCombs， David H. Weaver， Bradley J. Hamm. Individuals， Groups， and Agenda Melding： A Theory of Social Dissonance.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Public Opinion Research，1999， Vol.11， Issue 1， pp.2—24.

B24鳳凰網(wǎng)評論部：《“習訪美”臉書賬戶破解中美“時間差”》，鳳凰網(wǎng)，http：//news.ifeng.com/opinion/fenghuanglun/fenghuanglun059/1.shtml，2015年10月4日。

B25 Katie Hunt， Shen Lu.Facebook trolling， military drills： China responds to Taiwan's new president，CNN官網(wǎng)，http：//edition.cnn.com/2016/01/22/asia/taiwan-china-facebook-military-drills/，2016年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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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27《2015年來華游客達13382萬人次 美俄韓客源地充沛》，中國網(wǎng)，http：//www.china.com.cn/travel/txt/2016-01/19/content_37612161.htm，2016年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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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30廖建國：《危機事件的輿論國際化趨勢及應對模式轉(zhuǎn)換》，《新聞界》2012年第11期。

B32《民主直通獨裁的心理機制——代譯序》，參見[法]古斯塔夫·勒龐：《烏合之眾：大眾心理研究》，馮克利譯，中央編譯出版社，2004年，第10頁。

B33David R. Hawkins. Power vs. Force：The Hidden Determinants of Human Behavior. Carlsbad， Calif. ：Hay House， 2002， pp. 59—76.

責任編輯：沐 紫

Abstract：With the adjustment of social structure and the reorganization of interests in the transforming society， some deep-seated social contradictions gradually accumulate. In the meantime， boosted by the public opinions， negative social emotions spread. For revealing the complexity of public opinions′ influence on social emotion， the pattern， cause and trend of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domestic and international public opinion were analyzed from both the international and domestic public opinion fields. The ways in which integrated public opinion fields participating in social emotions include： stimulating social emotions before they appear， evaluating and adjusting social emotions in the process of their production， and diffusing and spreading social emotions after they are produced.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domestic and international public opinion challenges the management of social emotions. Taking the initiative to set Chinese Agendas is a critical step to stop the negative influence of international public opinion. It is also urgent for the relevant authorities to change their way of guiding public opinion under the instruction of emotion theory， and to guide public opinion by making use of multi channels and multi voices.

Key words：public opinion； social emotions； emotion manage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