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雪穎

摘要：賈樟柯的紀錄電影《海上傳奇》通過十八個受訪者之口描述了上海百年來的起起伏伏。一個城市，一個時代，翻越橫亙的近百年，要在回憶里訴說，確非易事。而賈樟柯就選擇了這樣一種方式。《海上傳奇》濃烈體現(xiàn)了“賈樟柯風格”。

關鍵詞：《海上傳奇》；賈樟柯；電影

19世紀中葉，帝國主義轟開了古老中國的大門，一紙《南京條約》的簽訂，使得上海正式開埠，從此各種各樣的傳奇與悲喜人生在這片土地上交替上演。將近一百年后，世界局勢動蕩不安，各方勢力匯集于魔都，繼續(xù)譜寫著屬于這座城市的傳奇。

《海上傳奇》回憶了這座城市的傳奇。通過人物的講述了上海近一個世紀以來的風風雨雨以及活在這一個世紀中的不同卻鮮明的人。鏡頭前，陳丹青、楊杏佛之子楊小佛、杜月笙之女杜美如、曾國藩的曾外孫女張心漪、上官云珠之子韋然、費穆之女費明儀、韋偉、侯孝賢、韓寒等18位與新舊上海有著千絲萬縷聯(lián)系的受訪者，講述了關于城市以及人生的點點滴滴。賈樟柯決定把最初的《上海傳奇》更名為《海上傳奇》的原因，雖一字之差，但突破了地域限制，有更豐富的歷史感，具有更大的包容性。這段歷史，是正離我們一步步逃逸的歷史。同時，這部影片的情節(jié)設置，鏡頭運用等方面都有很高的藝術價值。

一、真實的記錄手法

《海上傳奇》最大的力量，可以說是來自于它的真實。例如，潘迪華一直帶著笑容講述自己如何從上海去到香港，母親和父親離婚后，如何“跑單幫”養(yǎng)活自己，說著說著，淚水就流過依然有笑容的臉，她背過身，對攝像說“停一下”，影像從遠處記錄了她背過身去哭和補妝的情節(jié)。同時電影的音效大都為這是拍攝記錄的畫外音，例如工地上的敲擊聲、雷聲、渡輪和地鐵的報站聲、現(xiàn)代氣息的電子音樂。不過也摻雜著模擬再現(xiàn)的槍聲炮聲、獅子的低吼聲。這兩種聲音營造了一個真假不分的上海，由過去連接到現(xiàn)在，由上海延伸到臺北與香港。

影片中的被采訪者都用方言講述自己的故事，也是這部影片“真實”的記錄手法的體現(xiàn)。許多講述人上了年紀，鄉(xiāng)音不改，有些還不時蹦出英文單詞。這也讓很多觀眾困惑，影片面對的絕大部分觀眾不懂上海話，為什么還要用方言拍攝？賈樟柯說：“自己在拍攝初期也不懂上海話，但發(fā)現(xiàn)很多上海人都喜歡用上海話聊天。用方言接受采訪，對他們來講更自然。”其實這也對應了潘迪華說的那句話“多數(shù)上海人一輩子都不喜歡離開上海?！敝袊酥v“鄉(xiāng)音未改鬢毛衰”，語言本身就是歷史的印記，也是私人記憶的載體。

二、影像資料和人物穿插的敘事方式

這部紀錄片有許多巧妙地方，其中最主要就是用一個串線的人物、用電影來說電影。電影手法則延續(xù)了《二十四城記》的敘事方式，當下的描述和曾經(jīng)的影像史料穿插，老照片、老電影、老地方。又與《二十四城》不同的是，《海上傳奇》似乎更鐘情于歷史感的營造。

賈樟柯清醒地意識到他面對的是一個自己并不熟悉的城市，所以選用了最適合他的進入這個城市的方式：老電影。賈樟柯直接引用了婁燁1999年《蘇州河》那段著名的蒙太奇段落，并用相同的剪輯手法和幾乎相同的機位記錄了2009年的蘇州河，形成了對比。還有侯孝賢的《海上花》里，一群男人躲在高級妓院里吃喝玩樂。費穆的《小城之春》里，女人讓男人心起漣漪，糾結難耐。光榮的紡織女工、失落的越劇皇后等等。插入老電影的點子，成了這部電影的出彩之處，經(jīng)典電影夢幻般地將觀眾帶入另一個上海，過往的上海，不僅使《海上傳奇》在畫面上具有流動的歷史感，也讓我們從一個電影導演的視角去感知、觸摸、理解上海這座城。讓觀眾在聽單調(diào)的講述的同時回味那些經(jīng)過了歲月的留香。除此之外，趙濤飾演了一個游魂似的女子，從這些地方輕輕走過，像是從古走到了今。趙濤的角色可以說是一個軸或是影片線索，把每個人的散亂的故事串在一起。

三、固定機位的拍攝方式

影片中的鏡頭大都由固定機位拍攝，這也是賈樟柯的電影管用的手法，其構圖和畫面風格極富美感。例如攝像機固定在船上，順著蘇州河一路拍攝，鏡頭里，路過的每座橋上都有不同的風景：有相互追逐的孩子，有看著河水發(fā)呆的路人，還有用鐵橋欄桿作背景拍照的情侶。賈樟柯喜歡表現(xiàn)輪船在江上橫渡的情景，總給人一種“在路上”的感覺，事情總是無法結束，記錄仍在繼續(xù)。

現(xiàn)在的人們大都很浮躁，同時又都習慣懷疑別人的行為目的。賈樟柯的《海上傳奇》是個例外，影片并不急躁，人們也絲毫不必去疑心他的誠意。在中國，能夠完全抗拒商業(yè)票房誘惑的導演并不多，雖然影片被剪的七零八落，看起來破碎不堪，但賈氏風格的訪談式紀錄片似乎向來如此。在中國電影絕大部分都沉淪于非現(xiàn)實主義這一題材時，而賈樟柯特立獨行，用他自己的方式去描繪一個巨大的社會轉型期當中人物命運發(fā)生的改變以及為此承受的相關代價。

對于一座傳奇的城市以及這座城市中的傳奇，《海上傳奇》背后的東西要遠遠多于它所說出的?！皞髌妗庇肋h是被用來講述的，而每個人的心中，其實都存在著一份講述的底稿。于是就在這講述與被講述之間，時間如河水一般悄無聲息地流過，轉眼滄海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