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君
對于學習這件事,我感覺我們的社會好像有兩種涇渭分明的態(tài)度:沒有時間和精力學習的成年人很多都特別渴望能靜下心來學習一點東西;而那些“專職”的學習者——各個年齡段的學生們卻越來越不喜歡學習了。
讓我得出這個結論的是這學期開學后不久,我就接到通知去一所師范大學進修,為期兩個月。我們這一群年齡跨度從六零后到八零后全省各地的校長們對這個機會都特別珍惜,很少有人缺勤,上課也特別認真,筆記做得一絲不茍。每一次討論,個個都特別投入,而論文往往都是幾易其稿才舍得交。
有一天中午,我們去學校的圖書館,正好四五個大學男生走在我們前面,這是他們的對話:
“老張下午要是點名,你趕緊給我發(fā)個短信啊?!?/p>
“算了吧,你打游戲,就是發(fā)短信給你,你還舍得回來嗎?”
“不用擔心,這個老師不喜歡點名的,肯定沒問題。”
我們幾個“老學生”很感慨,大好的學習時光啊!正所謂很多東西擁有的時候無所謂,失去以后才知道它的寶貴。我心里不免替這些正在考慮逃課的學生們可惜。
在我們住處前面就是一棟男生宿舍樓,男生們基本上要到晚上十二點左右睡覺,有個別的會到凌晨一兩點。其間我們能聽到最多的聲音就是打撲克的叫聲、打鬧聲,而最常見的情景就是玩電腦游戲。我知道這不代表大學生的全體,但是總能折射出一點耐人尋味的問題。這些大孩子身上還有多少學習的動力呢?是什么使得他們學習的動力越來越小?
我們的大學是越辦越大了,每年招生的人數(shù)都在上升,至于這些學生進入大學以后的學習狀態(tài)怎么樣,大家卻關注得不多。這些剛剛從高考重壓下解脫出來的孩子們,釋放了壓在他們身上十幾年的學習壓力,從一個極端走到了另一個極端。難怪有些教育專家說:中國的孩子是從幼兒園到高中拼命地學,大學拼命地玩,好像要把往昔補起來。
曾經(jīng)看過對鄭也夫教授的一個視頻采訪,他年輕時曾在美國求學,當年他認為自己是非常用功的學生,常常在圖書館學到很晚,而比他更用功的美國大學生比比皆是。這些孩子在中小學時,都是按照自己的興趣邊學邊玩長大的,似乎沒有養(yǎng)成刻苦學習的好習慣,為什么他們到了大學,反而會這么用功呢?
另一件事啟發(fā)了我:我有一個學生是2014年到香港中文大學就讀的。當時這所大學是提前批次,本來他是沒抱什么把握填著玩的,誰知道,玩大了,錄取了,但學費一年要十幾萬。這對于一個農(nóng)村家庭來說,無疑是天文數(shù)字,但是沒辦法,已經(jīng)錄取了,其他的學校都沒辦法再填。當時除了學生家里的親戚、社會各方愛心人士捐贈,我們學校也從獎學金、貧困生資助等方面給予了大力支持,第一年的學費總算是“舉全縣之力”湊齊了,而我擔心的是,他下一年該怎么辦。
正好去年國慶放假期間,和他在網(wǎng)上遇到了,就聊了幾句。我感到這個孩子沒有被自己身上的壓力壓垮,反而活得更積極了。他利用暑假到重慶武隆縣土坎中學做了一段時間的志愿教師;馬上要來的期中考試,他準備在圖書館里熬通宵,因為他要拿比較難拿的最高級別的獎學金;他還在準備香港和內地大學共同舉辦的一個比賽,進決賽就能到北京交流學習。我忍不住訪問了他的QQ空間,看到這樣一句話:香港的辛苦很廉價,但每個角落都有人在奮斗!我已經(jīng)無須再問他下一年的學費問題了,我知道他可以辦到。
通過這個孩子,我好像已經(jīng)明白了,那些沒有學習動力的孩子,已經(jīng)失去了對自己未來的責任感,好像未來如何都與自己無關,而我的這個學生通過感受身上的壓力,意識到如果不努力,就沒有未來,這樣,喚起了他的自我責任感,開始積極地去生活。
孩子們的自我責任感怎么就丟了呢?
通過我家剛剛滿五歲的女兒,我似乎又看懂了一些。女兒五歲時,我看著周邊的孩子們都上了各種培訓班,雖然我是做教育的,但也有一種深深的恐懼,生怕自己的孩子會輸在起跑線上,于是我在本子上詳細地列了規(guī)劃:五歲到以后——跳舞,周日,長期的。六歲到以后——跆拳道,周六,中長期。每年暑假——游泳。每年寒假——畫畫……
終于開始了實施,周日下午把她送到藝術學校學跳舞。孩子第一次去蠻新奇,還挺樂呵。但是一堂課下來,動作不標準,被說了很多次,第二次就有點不太樂意了,只好大人在學校一直陪著。在這期間,我見過被父母硬拖進舞蹈室的、奶奶拿著小竹鞭在背后趕著的……無一例外,最后胳膊都拗不過大腿,乖乖進教室嘟著嘴去學了。
我們的教育從一開始就那么“專業(yè)”,就那么有目的性,從一開始就沒有尊重孩子們的自主選擇,因此,從一開始我們也就在消耗著孩子們對自我的責任感和學習的興趣。我們一直就這樣包辦、剝奪興趣,一做就是十幾年,最終我們就會得到一個對自己的未來完全不在乎且對學習毫無興趣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