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璨
【摘 要】《趙氏孤兒》是元雜劇中最優(yōu)秀的悲劇之一,電影《趙氏孤兒》改編于此。本文以程嬰、屠岸賈、韓厥等主要人物為例來分析比較戲劇版與電影版人物的區(qū)別,以幫助人們重新解讀《趙氏孤兒》這一經(jīng)典。
【關(guān)鍵詞】趙氏孤兒;改編;人物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6)07-0235-02
《趙氏孤兒》是元雜劇中最優(yōu)秀的悲劇之一,王國維將它列入世界大悲劇之林毫無愧色。2010年電影版《趙氏孤兒》一經(jīng)上映就褒貶不一,它不是戲曲電影,而是以經(jīng)典戲曲故事為腳本創(chuàng)作的電影故事片。
《趙氏孤兒》把《左傳》和《史記》記載的晉靈公欲殺趙盾和晉景公誅殺趙族這兩個相距二十多年的事件捏合在一起,并以《史記》所述故事為主要框架,增添變動了若干情節(jié)。電影版《趙氏孤兒》故事基點從大忠大義轉(zhuǎn)到了個人情仇,程嬰撫育孤兒的動力是為了給自己的妻兒報仇,而不是對于忠良之家的敬仰。在相同的故事背景下,電影走了一條與戲曲不同的道路,兩個版本的《趙氏孤兒》都秉承了這一點,矛盾沖突尖銳激烈,情節(jié)生動豐富。然而人物是作品的靈魂所在,在一系列的矛盾沖突發(fā)展中,人物顯得更加豐滿。電影版《趙氏孤兒》對元雜劇《趙氏孤兒》在人物塑造方面既有重合又有背離,整體來說趨于平民化。
一、程嬰
元雜劇中,程嬰是一個貫穿全劇的主要人物,滅孤勢力的由強到弱,救孤勢力的由弱到強,戲劇矛盾沖突的發(fā)展轉(zhuǎn)化,都是通過程嬰來實現(xiàn)的,他是關(guān)鍵人物,從救孤出宮到助孤報仇,都有他的參加,他的性格也是在激烈的矛盾沖突中不斷發(fā)展完善的。
一開始救孤出宮時,他有過猶豫,當(dāng)他拷打公孫杵臼看到公孫支持不住時,又急又怕,因為用細棒輕打和用粗棒重打都要招致或袒護或圖謀滅口的懷疑。然而為了正義,他忍辱負重,從此背上出賣道義公理的惡名。后來,當(dāng)他看著親兒被剁成三段,禁不住驚痛掩淚卻無能為力,這是一種比死亡更可怕的靈魂磨難。誠然,程嬰受托救孤,有當(dāng)年受趙朔“十分優(yōu)待”的報恩情結(jié),但當(dāng)聽說屠岸賈要殺盡晉國小兒時,他毅然舍子救孤,則是出于“要救晉國小兒之命”的公義之心。在一系列的矛盾沖突發(fā)展中,劇作細致地表現(xiàn)了程嬰為正義而犧牲個人利益的艱難和痛苦,成功塑造了一位有情有義、忠肝義膽的悲劇英雄形象。
電影對戲劇中的人物關(guān)系和人物設(shè)置做出了一些調(diào)整。程嬰從趙家的門客變成一位為莊姬夫人保胎的民間醫(yī)生,這里的程嬰富有人情味兒,從大忠大義的神壇上走下來,變身成一位普通老百姓,但同時又是位偉大的父親。在電影中,程嬰的救孤之舉完全是被動的,他救孤是因為莊姬的托付,而使他決定撫養(yǎng)孤兒的導(dǎo)火索是屠岸賈當(dāng)著他們夫婦的面摔死了他們的小孩。當(dāng)在公孫府上聽到孩子啼哭時,他先是一驚,抱住屠岸賈的腿,最后卻不得已將孩子給了屠岸賈,這一系列動作包含著程嬰內(nèi)心深處的掙扎與矛盾,一個有血有肉有掙扎的父親形象躍然熒屏之上。程嬰接下來的行為也符合一個普通人的心理,因為屠岸賈摔死了他的孩子,所以他要報仇。影片中程嬰多次重復(fù)的臺詞就是:“我要把他帶到屠岸賈面前,告訴他這孩子是誰,我是誰。我要讓他們相親相愛,然后趙家的孩子,一劍砍了屠岸賈,那才算把仇報了。”影片中的程嬰與元雜劇中的程嬰另一個性格的不同點在于他認命,他說,“不明白吧,這就是命?!比绻屵@樣一個意志薄弱者去承受漫長的煎熬和等待,讓一個相信命運的人去和命運抗爭,是萬萬不可能的。因此,一個冒著生命危險保護忠良遺孤的形象變成了一個失去妻兒的可憐父親形象。
二、屠岸賈
元雜劇中突出表現(xiàn)的是屠岸賈和趙盾兩人之間的“文武不和”,并將其放大為邪惡與善良、非正義與正義之間的矛盾。影片的前半部分和劇作一樣,到了后半部分,對子女最重要的精神教育讓屠岸賈來填補,這也許就是導(dǎo)演的心機所在吧,以此來消解觀眾對屠岸賈的道德批判。因為程嬰給趙孤帶來的是物質(zhì)基礎(chǔ),影片多處展示程嬰喂食、嘮叨和寸步不離守護其子的日?;瘓鼍?,塑造了一個既當(dāng)?shù)之?dāng)媽的形象,充滿濃濃的人文情懷。但從未對子進行正義感、責(zé)任感和使命感的培育,總是以“爹接著你”的弱者方式和“打不贏就跑”的生存之道教導(dǎo)其子。而屠岸賈教趙孤劍術(shù),引導(dǎo)他去學(xué)堂、上戰(zhàn)場殺敵,使趙孤成為真正的男人。最經(jīng)典的一處是屠岸賈灌輸給趙孤處世哲學(xué),趙孤從屋頂上縱身跳下,屠岸賈收回了他張開的雙臂,使趙孤重重跌倒在地上,屠岸賈這樣做的目的是想告訴趙孤,這個世界上誰都不能信——包括自己的干爹也不例外。這樣看來,屠岸賈是不折不扣的精神之父。因此,從戲曲到電影,屠岸賈由一個十惡不赦的大惡人變成了一位慈愛的父親。
三、韓厥
韓厥雖不是主要人物,卻是改編中爭議最大的一個。
元雜劇中的韓厥決定放走程嬰和趙氏孤兒,他知道自己這樣做必死無疑,但由于早就看不慣屠岸賈的所作所為,同時又非常敬佩趙家良將忠臣,明知不獻出嬰兒他會性命難保,但還是義無反顧。自殺前,韓厥向程嬰表達了他心里的想法:“【賺煞尾】能可在我身兒上討明白,怎肯向賊子行捱推問!猛拼著撞階基圖個自盡,便留不得香名萬古聞,也好伴鉏麑共做忠魂。”[1]曲詞把韓厥這樣一個偉岸不屈的形象刻畫得入木三分,而電影在塑造韓厥這個人物方面有很大的變化。電影中,韓厥是主動攔截程嬰,幾乎已把孤兒搶到手,但后來放走程嬰,卻是被莊姬公主自殺的行為所震撼,并非自己主動為之。后來屠岸賈趕到時,沒找到孤兒,憤怒地用劍劈在韓厥的眼睛上,韓厥一直想殺死屠岸賈的原因在于報私仇。電影中的韓厥糾結(jié)于個人恩怨,帶有一些小市民氣息。
四、程妻
程嬰之妻是電影中新增的一個人物,也是烘托主題的需要。程嬰妻子的出現(xiàn),豐富了程嬰獻子的情節(jié)。電影中,程妻懷抱孤兒,孤兒一直哭鬧,程妻邊哄邊開門,卻遇上了前來搜查嬰兒的官兵。孤兒順理成章被官兵抱走,成為程嬰親生兒子的替代品。公孫杵臼把程妻及程子送出城的行動未果,程妻只好躲入公孫家的墻壁夾層中。在全城一百多嬰兒生命的壓力下,程嬰只好供出了在公孫杵臼家中的嬰兒。公孫杵臼又用自己的死使屠岸賈相信,在墻壁夾層中的嬰兒就是趙氏孤兒。如果說獻子還不足以激起程嬰心中復(fù)仇怒火的話,那程妻的犧牲則堅定了程嬰復(fù)仇的決心。元雜劇《趙氏孤兒》體現(xiàn)了復(fù)仇意識的生命接力,復(fù)仇火種的每一次傳遞都伴隨著壯烈的生命祭獻,而每一次生命的銷毀也使得復(fù)仇意識更加強烈,充分體現(xiàn)出了悲劇的崇高之美與悲壯精神。因為屠岸賈的殘暴行為,韓厥、公孫杵臼、程嬰等人的存孤、救孤行為就不能單純地看作是出于報恩情結(jié),而是一種正義公道的行為,是對正義精神執(zhí)著追求所使然。
電影《趙氏孤兒》延續(xù)了程嬰“救孤”、“育孤”和“復(fù)仇”的大情節(jié),更改了一些人的形象塑造,使其更符合現(xiàn)代觀眾欣賞水平,人物形象更加多元化。電影導(dǎo)演之所以讓程嬰放棄了原有的信念,恰恰來自于對現(xiàn)代社會心理觀念的分析。正如導(dǎo)演自己所說:“《趙氏孤兒》以紀君祥的作品為藍本,做了令人可以相信的改動,使它可以超越文以載道意識形態(tài)的創(chuàng)作模式。”劉瑞娟也認為:“元雜劇好像有一種臉譜化、單一化的傾向,而電影《趙氏孤兒》在這方面做出了很大的調(diào)整……電影《趙氏孤兒》實現(xiàn)了人性真實的回歸?!盵2]導(dǎo)演之所以這么改編,一定有他的用心所在,我們應(yīng)該以歷史的眼光看問題,把藝術(shù)作品放在特定的大環(huán)境下去看待。
參考文獻:
[1][明]臧晉叔.元曲選(卷四)[M].北京:中華書局,1958.1481,1489.
[2]劉瑞娟.人性真實的回歸——元雜劇《趙氏孤兒》和電影《趙氏孤兒》的比較[J].重慶科技學(xué)院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11,(24):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