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忠俊
(云南大學 文學院,云南 昆明 6500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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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宋詩詞在大學生中接受情況的調查研究
——以云南大學和云南民族大學為例
白忠俊
(云南大學文學院,云南昆明650091)
摘要:通過唐宋詩詞在大學生中的普及范圍和接受程度的調查,了解當代大學生對古典詩詞接受的現實情況,探索古典詩詞在未來的發(fā)展。該研究采用問卷調查形式,以云南大學和云南民族大學684名學生為調查對象,借鑒接受美學理論,從詩詞的文本和接受兩個維度探討唐宋詩詞影響受眾的具體原因,并從社會關注及各教育階段中的學生和學校教育等方面對中國古典詩詞的當下發(fā)展提出具體建議。
關鍵詞:中國古典詩詞;唐宋詩詞;大學生;問卷調查
古典詩詞是中國古代文學的精華和代表,也是中華民族文化的榮耀。一百年前,隨著中國社會的現代轉型,古典詩詞迅速讓位于現代詩。即便如此,古典詩詞仍是許多擁有傳統(tǒng)情懷的人難以舍棄的寫作方式。但就閱讀與浸染而言,古典詩詞的影響在當下尤其是大學生中呈現怎樣一種狀態(tài),值得深入調查和研究。
有關“唐宋詩詞在大學生中的接受情況調查”的研究涵蓋面廣,綜合性高,調查難度大,即便邊緣研究目前也僅集中在國內少數幾個領域,并且形成了兩種較為極端的研究趨向:一是只關注唐宋詩詞本身的影響力,如武漢大學王兆鵬等一批學者。他們采用定量分析的方法,對歷代有代表性的唐宋詩詞選本、評點資料和當代詩詞研究論文等多個方面的數據進行統(tǒng)計并加權計算以衡定唐詩宋詞中的名篇,先后推出《唐詩排行榜》和《宋詞排行榜》,對于了解唐宋詩詞中被經典化的名篇定位具有一定價值。二是拋離詩詞文本,僅從詩詞與人文素質教育的角度探討詩詞所蘊含的社會價值。國內袁貴禮、李衛(wèi)中在《當代中國大學生的“人文失落”》中認為科技文化與人文文化的分離與對峙直接導致當代大學生的“人文失落”,而唐宋詩詞具有補充人文教育的功能;劉紅紅在《沉浸濃郁含英咀華——古典詩詞與大學生人文素質教育》中提出古典詩詞具有豐富的人文精神內涵,有助于大學生樹立社會責任意識和積極樂觀的人生態(tài)度;在對具體學校的調查研究方面,徐君《論唐宋詩詞對大學生的人文教育功能》一文,就黑龍江地區(qū)唐宋詩詞對大學生的人文教育功能進行了研究,并結合長期歷史背景展現了唐宋詩詞的教化功能。
盡管王兆鵬等學者所做唐詩、宋詞的排行以及影響力的解析,但并未對詩詞藝術本身進行探討,其他社會原因亦未涉及。而以問卷調查形式,并且綜合唐宋詩詞文本意義和詩詞在傳播過程中的接受性的取樣研究也基本缺乏。本調查以唐詩宋詞為主體的中國古典詩詞為研究客體,以云南在昆明兩所高校的在校生為調查對象,以問卷調查和訪談為具體形式,通過當代大學生群體,著重考察唐宋詩詞在大學生中的普及范圍和接受程度,探尋經典化的詩詞對當代大學生的直接影響。進而探索造成大學生詩詞接受差異的多種原因,并對大學人文素質教育,主要是以唐宋詩詞為代表的傳統(tǒng)文化教育提出切實可行的能夠引導大學生民族觀、文化觀的具體方法。
該研究采用調查法、定量分析法、定性分析法和交叉研究法(跨學科研究法),抽樣調查采用自編《唐宋詩詞在大學生中的接受情況調查問卷》進行。調查涉及云南大學和云南民族大學兩校全日制本科生及研究生,具體涵蓋人文學院、外國語學院、經濟學院、軟件學院、工商管理與旅游管理學院等17個學院及民族研究院、文化產業(yè)研究院、馬克思主義研究院等3個研究院。
調查問卷在兩校共發(fā)放830份(含紙質問卷及電子問卷),回收問卷750份,有效問卷共計684份,問卷有效使用率82.4%,具體采集情況見表1。
表1 調查問卷采集情況
(一)統(tǒng)計結果及分析
1.大學生對于唐宋詩詞的基本認識及分析
調查顯示,唐宋詩詞作為中國古典詩詞的主體和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在當代大學生中認同程度較高,反映了唐宋詩詞本身高度的藝術性、普遍的接受性和獨特的民族性。但囿于時代環(huán)境、社會環(huán)境、現代生活方式、教育方式等諸多因素的改變,唐宋詩詞目前在大學生中的普及率并不太高。閱讀時間的零碎,背誦數量的減少,接觸渠道的單一狹窄,都造成了大學生對唐宋詩詞理解的片面和認識程度的淺薄。從社會方面來看,盡管國家已逐步開始重視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發(fā)掘,但對于中國古典詩詞的弘揚力度還不夠,古典詩詞的發(fā)展仍需要多方面客觀環(huán)境的支持和眾多人的不懈努力。
2.大學生對唐宋詩詞的接受情況及分析
(1)有關詩方面的分析
古典詩歌的好壞、價值的高低本不在于詩歌類型和詩歌題材的選取,但到了讀者那里就出現了差異,主要是個人閱歷、喜好、感知能力的不同。大學生中喜歡律詩的人數比喜歡絕句的多,原因是隨著個人受教育程度的提高,他們對于詩歌的鑒賞能力和鑒賞水平,律詩形式上對于格律的精審嚴格,內容上對于意象的選取講究,以及表達方面的多容納性,都會使律詩在文學藝術性上普遍高于絕句的客觀原因。相比而言,歌行體就不那么講究,韻律、平仄、對仗上并不像律詩和絕句一般嚴格,且多用敘事來搭建詩歌文本,這和詩歌本身追求的抒情性和精煉性存在一定沖突。另一方面,大學生喜歡的詩歌題材以山水田園詩和愛情詩居多,而敘事詩特別是包含生僻典故的一類作品喜歡程度較低,這和他們偏愛律詩的調查結果具有一致性。大學生閱讀詩歌主要是想從中獲得情感共鳴和藝術體驗,為物質社會增添精神追求。而山水詩中的狀貌聲色、自然恬淡,田園詩中的沖澹簡樸、躬耕閑趣,以及愛情詩中的情感流露、精神訴求經常能喚起他們情感方面的共鳴,在生活遭遇逆境時又能從中獲得精神慰藉。
至于詩人方面,調查認為唐代詩人立于中國古典詩歌的中心,并不否認其他朝代優(yōu)秀的詩人和詩歌作品,但普遍都較為小眾,宋詩實際上并沒有引起大學生的廣泛關注。調查發(fā)現,李白、杜甫、王維、李商隱和白居易五位詩人在學生中受歡迎程度最高,這得益于他們詩歌本身高度的藝術性和在大學生中較高的接受性和普及性。具體而言,李白詩歌的清新飄逸、豪邁奔放為大多數人所熱愛,而李商隱詩歌的深蘊情致、含蓄綿邈,王維詩歌的清新淡遠、意境幽深,以及白居易詩歌的淺近直切、諷喻通暢都是大學生較為喜歡的直接原因。然而,杜甫詩風沉郁頓挫、蒼勁悲愴,其詩歌表現出的憂國憂民、負擔天下疾苦的深沉情懷,以及詩歌中流露出的強烈的詩史意識都是需要一定經歷及人生體驗才能深切理解的,所以大學生對于杜甫的喜愛程度在調查中顯得稍低。
除了詩人和詩歌本身具備的藝術性外,影響喜歡程度及詩詞背誦率的原因還涉及詩歌文本在大學生中的接受性和普及性,并且這一因素所占影響比例還較大。調查顯示,大學生能夠背誦的唐詩,大多為九年義務教育階段語文教材中出現的名篇,而不是王兆鵬在《唐詩排行榜》中綜合了各種影響數據所做出的名篇排序。
(2)有關詞方面的分析
同理,詞的好壞也并不以字數多少、創(chuàng)作風格的豪放婉約等為依據。然而,調查中又有近一半學生偏愛小令,喜歡中調的人數比喜歡長調的多,喜歡婉約詞的人數也略多于喜歡豪放詞的人數。主要原因可能是小令在起源上具備艷麗婉約的形式特征,盡管其后的發(fā)展具有文雅化、精致化的特點,但小令所要求的精煉含蓄而意蘊深刻的風格,并不像長調那樣講究辭章的鋪陳綿宕,內容理解上也相對容易,因此在短時間內能引起讀者的共鳴。另一方面,詞風上依據婉約和豪放的劃分盡管并不確當,但婉約詞為詞宗的地位沒有動搖,婉約詞中抒發(fā)相思和離愁的詞作較容易引起學生的情感聯系;相對豪放詞中那些抒寫詞人經歷或人生志向的詞作在學生喜歡程度上則稍落后于婉約詞。調查還顯示,大學生喜歡其他風格詞作(如閑適詞)的也有較大比例,這反映出大學生詞學修養(yǎng)一定程度的提高,他們逐漸不再尊崇詞只有婉約、豪放二體的劃分。
大學生接受的詞人方面。調查認為宋代詞人處在中心地位,但其他朝代的詞作卻并不像唐詩之外的詩歌一樣那么小眾,花間詞、清詞等也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反映出大學生對于詞的定位要比詩精當得多。原因和詞體本身的歷史發(fā)展有極大關聯,花間詞和清詞在其歷史階段成就都較高。調查發(fā)現,排除其他因素,李清照、蘇軾、辛棄疾、柳永和秦觀五位詞人在學生中的受歡迎程度最高,這同樣得益于他們詞作本身高度的藝術性和在大學生中較高的接受性和普及性。具體來說,李清照詞的真切細膩、哀婉幽深和蘇軾詞的曠達豪邁、清麗深婉為大多數人所熱愛。而辛棄疾詞的豪放雄壯、剛健深蘊,柳永詞的音律精審、雅俗兼?zhèn)?,以及秦觀詞的凄婉含蓄、辭情兼勝也是學生較為喜歡的原因。而納蘭性德愛情詞真摯自然,悼亡詞痛徹直切,邊塞詞蒼涼靈動等是使其頗受學生喜愛的直接原因,當然這也和暢銷書、新媒體市場的推廣有密切關系。
另外,調查顯示,大學生能夠背誦的詞作,多是九年義務教育階段語文教材中出現的名篇,而不是王兆鵬在《宋詩排行榜》中綜合了各種影響數據所做出的名篇排序,反映出義務教育階段教材詞選對于學生判斷和詞作背誦有著極為直接的影響。
3.從專業(yè)類別角度看大學生對唐宋詩詞的總體認識及分析
(1)文史類學生與理工類學生之間的差異
由于專業(yè)分類不同,學科課程涉及唐宋詩詞的機會使文史類專業(yè)比理工類專業(yè)要大,文科學生接觸唐宋詩詞較多,因此對詩詞的理解力比理科生強;但文科生中也有一些學生和部分理科生一樣,對于唐宋詩詞在當下的存在有一定抵觸,主觀上認為舊體詩詞在音韻、格律等方面的束縛和文言在當下存在的不適應性,可能會導致被時代所遺棄。在具體唐宋詩詞的涉獵上,盡管文科生對唐宋詩詞的閱讀較多,但并未像理科生一樣表現出喜歡更多的題材和類型,這既是文科生在閱讀方面一種狹隘性的體現,又是文科生在詩詞造詣程度上取得進步的證明。鑒賞水平和鑒賞能力到達一定階段后,對于詩詞的理解力必然有趨于同一的可能。
另外,文科生中以女性數量為主導,從形象思維的角度去把握“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的王維詩歌,容易讓文科生產生偏愛。王維詩歌中不時穿插的禪趣也能夠喚起她們的興致,這就造成了女大學生在喜歡王維的人數上表現得比理科生要多。但是,在以女性占主導數量的文科生中并沒有形成較多喜歡女詞人的浪潮,反而在理科生中表現出喜歡李清照的人數要比喜歡蘇軾和柳永的多。原因可能不在傳統(tǒng)的性別差異上,而是理科生認為李清照詞中哀婉、幽怨、深情的一面更能觸動理科生的心靈世界。
(2)男生與女生之間的差異
調查顯示,男生在唐宋詩詞的閱讀量、背誦量和理解程度上都比女生要高,能夠自己創(chuàng)作唐宋詩詞的男生人數也多于女生。直接原因是男生在對詩詞的理解率上要比女生高,這從認為大學階段有必要再學習唐宋詩詞的女生人數多于男生這一點上能夠體現。另外,女生對于詩詞的理解率整體低于男生,又造成男生在對古典詩詞在當今中國的存在與發(fā)展這一感受上表現出較多的滿意。
在對唐宋詩詞的喜好范圍上,男、女生在性格方面的兩極差異導致喜歡唐詩的男生偏多,喜歡宋詞的女生偏多。從唐詩和宋詞的體制特征來看,靈動飄逸的唐詩更符合男生的審美,而細致蘊藉的宋詞則更像女生。于是又產生女生較多喜歡表現情感的愛情詩,而男生較多喜歡表現友誼的送別詩;女生較多喜歡情致細膩的婉約詞,男生較多喜歡蘇軾、辛棄疾的豪放一派的情況;也導致了調查結果中顯示的喜歡李白和孟浩然的以男生居多,而喜歡李商隱的則以女生居多。
(3)低年級與高年級學生之間的差異
調查發(fā)現,低年級中可利用的閱讀唐宋詩詞的時間較多,高年級學生由于研究方向的定位以及訪談中發(fā)現的記憶力衰減,在背誦量上比低年級中表現的情況要差。盡管高年級學生對于唐宋詩詞在當下的存在價值體會更為積極,但他們對古典詩詞的存在與發(fā)展狀況極少感受滿意,對于唐宋詩詞在當下的社會存在狀況體會更深。另一方面,隨著人生閱歷和學識的增長,律詩可以涵蓋更深刻的內容,以及歌行體中常常表現共同的人生感悟和諷喻社會現實等內容,使高年級中喜歡律詩和歌行體的人數要比喜歡絕句和古風的多,而宋詞中表現出的內容廣闊性更容易讓他們偏愛這一文體。另外,調查中顯示的低年級喜歡李清照的人數偏多,而高年級喜歡王維和蘇軾的人數偏多,也可以從這一角度去把握。王維詩歌中表現的佛理和蘇軾詞中流露的對人生命運的理性思考和哲學性啟發(fā),往往是達到一定年齡階段才能深刻體會到的。
(4)漢族與少數民族學生之間的差異
少數民族學生在喜歡的詩人和詞人上呈現出多樣性,對于漢族學生喜歡的詩人和詞人,他們都有所選擇,沒有偏向特定的詩人或者詞人,反映了少數民族學生在接受教育程度方面的提高。由于調查主要針對唐宋詩詞,所以涉及的少數民族詩人或詞人較少。僅就調查而言,調查結果中以開放式的話題出現了一位少數民族詞人,即清代滿族詞人納蘭性德。但由于納蘭性德受漢文化影響較大,大部分學生都未將他當做具有明顯滿族風格的詞人,認為他和一般的漢族詞人沒有太大區(qū)別。由此看出,中國古典詩詞在漫長的歷史進程中,已逐漸滲入少數民族自身文化當中。實際上,古典詩詞已成為各族人民共同承認的一種重要的文化形式。
調查還顯示,少數民族學生對于詩詞方面的認識和漢族學生的差異并不明顯,可見唐宋詩詞在當下普及和接受方面有著普遍認同的價值特征。相反,許多少數民族學生對于漢族詩人的了解程度要遠遠大于對自己民族詩人的了解,原因可能是現階段教育部門對少數民族文化的重視還遠遠不夠,同時,少數民族相關的詩詞文化也存在較大的挖掘空間。
(二)基于接受美學的學理分析
美國批評家喬納森·卡勒認為,文學作品的結構、意義和特性是一種潛在的可能的特性,“只有當讀者按文學的敘述原則去讀它時,這種可能性才變?yōu)楝F實性,作品才真正成為文學作品[1]47”,這便需要從文學接受的心理機制進行考察。
鮑列夫在《美學》一書中認為,“接受”包括情緒感受、邏輯感悟和聯想、想象的激發(fā)等多重因素,而文學作品的文學性是作家靈感、想象、構思等創(chuàng)造性和內在生命的外射和移注;文學的歷史發(fā)展又“并非完全由它本身決定的,而是由作家、作品、讀者之間,主客體之間多重交互作用決定的[2]12”。20世紀60年代末70年代初,以姚斯和伊瑟爾為代表的“接受美學”興起,他們把文學當作是從創(chuàng)作活動到閱讀活動的全過程(作家→作品→讀者),把研究重點轉移到讀者及其閱讀活動上,是讀者參與作品意義的實現和創(chuàng)造。
姚斯認為,在作家、作品和讀者的三角關系中,讀者并不是被動的因素,不是單純的做出反應的環(huán)節(jié),它本身便是一種創(chuàng)造歷史的力量。他說:“一部文學作品,并不是一個自身獨立、向每一時代的每一讀者均提供同樣的觀點的客體。它更多地像一部管弦樂譜,在其演奏中不斷獲得讀者新的反響,使文本從詞的物質形態(tài)中解放出來,成為一種當代的存在。[2]26”因此,探討唐宋詩詞在大學生中的接受情況時,不得不把大學生讀者放在一個至關重要的位置,從閱讀主體的角度去分析讀者何以接受歷史中的唐宋詩詞。文學的閱讀和接受,從根本上說是讀者認識論的問題。
1.從個體接受心理學的角度。在接受活動開始之前,讀者自己預先形成一個對文學文本的“前理解”,讀者的“前理解”作為閱讀的前結構——審美的期待視界,包含以下幾個層次和要素:世界觀和人生觀、一般文化視界、藝術文化素養(yǎng)和文學能力[1]135-137。這種閱讀前的視界決定了讀者閱讀中的選擇和重點,也決定了對作品的基本態(tài)度和評價。
第一,讀者在學習過程中逐漸形成了自己對世界人生的基本看法,這些想法都會滲透到文學的閱讀和接受中去,從而影響對詩歌的思想意義和情感態(tài)度的認識。當然,對于大學生讀者來說,其世界觀和人生觀中包含相同與差異兩種成分,相同的那一部分體現著對唐宋詩詞在藝術性、情感性方面的集體認知;而差異則體現在對同一問題理解的偏向性,這種偏向性展示著大學生對于世界人生的基本觀點。
第二,文學活動并不是孤立的、封閉的精神活動,它是與其他精神文化活動緊密聯系的一種特殊的精神文化現象。因此,只有擁有較廣的文化視野(包括文化水準、智力水平、知識面等)和豐富的生活經驗,才能較為深入地理解和認識文學作品。在唐宋詩詞中,這一點可以體現在高年級與低年級的閱讀趨向上。
第三,文學“具有最廣泛的可能去盡量運用各種不同的藝術的表現方式,卻不帶任何一門其他藝術的片面性[3]17”。所以,對非文學的各種藝術的了解,無論是知識性、鑒賞性還是實踐性,都有利于文學的審美閱讀。從調查結果看,這表現為非文學專業(yè)的學生對于唐宋詩詞仍具備較高的認知水平。
第四,文學能力是指讀者在文學方面的閱讀經驗和領悟程度,它對于文學的“內在語法”不只是概念的理解,更是內化和沉淀在心理結構的掌握。對于閱讀唐宋詩詞的讀者來說,文學能力則體現為專業(yè)與非專業(yè)學生的差異。
以上組成了一張經緯交錯的審美網絡,滲入到大學生讀者對于唐宋詩詞的接受活動之中。所以當學生消費群體進入市場,就往往帶上某種文學消費的目的性,尋求合乎個人審美趣味的作品來閱讀,其中可能存在某種不謀而合的同一性,也必然會有較大的差異,這不僅是一種預見,更是調查的結果。
然而,“作品本身不會建構意義,它只用文字語言提供給讀者重建意義的‘路標’,重建本身要由讀者來實行[1]120”。讀者對于詩歌作品意義的接受是“闡釋性”地接受,不同讀者的消費、鑒賞趣味和水平必然導致一系列主觀性的闡釋問題。而文學作品的內在結構至少包含五個層次:語音語調層、意義建構層、修辭格層、意象意境層和思想感情層[1]93-111。其中,思想感情是文學作品的最深層結構,也是作品主題意義所在。這一層“召喚性”是最不確定、最多空白的,因此宋人往往有“詩無達詁”之說。又由于詩歌在語言、意象上的特殊性,詩歌文本進一步強化著語言在生活中使用而意義多變的特點,使其在結構上產生某種“偏離效應”,從而召喚讀者去參與補充和創(chuàng)造,伊瑟爾稱之為“召喚結構”。表現在唐宋詩詞中,特別是“要眇宜修”的詞中,這種意義的不確定性和空白則更為明顯,對其思想情感層的把握往往影響后代讀者的接受活動。
2.從群體接受社會學的角度,認識論中還包含群體接受的問題。因為任何文學的閱讀和接受,都置身于一定的社會文化環(huán)境當中。而文學的接受活動“不僅是作者與讀者之間的社會交流,而且也是不同的讀者個人、群體之間的社會交流[1]178”。所以,學校老師和同學的介紹,媒體信息的宣傳,評論家或其他讀者的心得,書店的廣告等參與到唐宋詩詞的接受過程中去,并且某些渠道在今天尤其重要,如調查中顯示的手機微信公眾號的推廣等。文學的接受活動就處在與其他個體和群體的聯系和交流之中。
接受美學認為,“當先前成功作品的讀者經驗已經過時,失去了可欣賞性,新期待視野已經達到了更為普遍的交流時,才具備了改變審美標準的力量。正是由于視野的改變,文學影響的分析才能達到讀者文學史的范圍,暢銷書的統(tǒng)計曲線才能提供歷史知識[2]33-34”。因此,當代大學生對于唐宋詩詞的接受也必然會隨著文學史、文學評論、文學暢銷書的更新、出版而不斷變化發(fā)展。
另外,“在藝術的歷史傳統(tǒng)中,一部作品不斷延續(xù)著生命,不是通過永久的疑問,也不是通過恒久的回答,而是通過疑問與回答、問題與解決之間的動態(tài)的闡釋,才能激發(fā)一種新的理解并允許重新開始過去與現在的對話[2]87”。這表現在唐宋詩詞中許多有爭議的作品,甚至是藝術價值并非很高的詩詞,在評論家不斷闡釋中得以廣泛流傳,并被讀者接受和記誦,這也是詩詞接受的一種外在形式。
由于“藝術作品的本質建立在其歷史性上,亦即建立在從它不斷與大眾對話產生的效果上[2]355”,所以,大學生對唐宋詩詞的接受情況,還必須具體分析其作品在歷史發(fā)展過程和階段之中的變化,探索作品在改變讀者的期待視野中實現的社會效果。而這種效果,只有讀者“從閱讀中獲得的經驗進入他生活實踐的期待世界,修正他對于世界的理解并且反過來作用他的社會行為”[1]14-15的情況下才能充分體現其真正的可能性。
3.在考慮到真實的讀者的認識論之外,伊瑟爾還創(chuàng)造了“隱含的讀者”概念,認為它是對文本潛在意義實現的多種可能性,包含著讀者再創(chuàng)造的能動性和對作品意義的參與和實現,激發(fā)作家的創(chuàng)作沖動和欲望,并指導著作家進行符合讀者需求的藝術創(chuàng)作。也就是說,詩人在寫作之前可能考慮到受眾的接受情況而對作品本身進行了適當地調整。不妨這樣認為,創(chuàng)作唐宋詩詞的這些詩人,其中一些在寫作中可能存在某種目的性,這種目的性使詩詞文本產生了微妙地變化,很有可能包含某種有意義的號召,而優(yōu)秀的詩詞作品可以把這種號召性悄無聲息地帶入一千多年之后的今天仍然發(fā)揮重要作用,這也是一些詩歌思想至今仍然存在教化功能的體現。
當然,“作品在其誕生之初,并不是指向任何特定的讀者,而是徹底打破文學期待的熟悉的視野,讀者只有逐漸發(fā)展去適應作品[2]33”。許多優(yōu)秀詩詞作品中的號召性并不是詩人自己的主觀要求,而是不知不覺間流露出的思想感情對不同的讀者產生了浸染,從而延續(xù)著詩人、詞人和詩詞的意義性表達。從實際情況來看,優(yōu)秀的唐宋詩詞的接受情況基本如此。另外,詩詞中的意義性到了今天發(fā)生極大改變,這些在古典詩詞的接受活動中都是極為普遍和正常的。
(一)從大學生自身來看
由調查結果分析可知,學生購買和閱讀唐宋詩詞相關書籍的數量和對于詩詞的理解程度都不容樂觀,甚至在中文及其他文科學生中,情況也不甚理想。所以,提高大學生的詩詞閱讀和鑒賞能力勢在必行,并且還應該體現專業(yè)與非專業(yè)學生的差異。專業(yè)學生應該在日常學習中加強對詩詞素養(yǎng)的培育,如適當進行古典詩詞的創(chuàng)作,在寫作中加深對詩詞的理解,等等。
關于古體詩詞的創(chuàng)作,可以嘗試在內容上貼近現代日常生活,融入現代人的思維和精神內涵,豐富創(chuàng)新其形式。但是,內容上的創(chuàng)新,切忌把古人“現代化”和文本庸俗化;形式上的創(chuàng)新,也應充分尊重詩、詞這種傳統(tǒng)文學樣式。另外,古典詩詞的弘揚可以嘗試利用現代傳播手段,如小說(含網絡小說)、漫畫等,也可以將傳統(tǒng)詩歌與現代流行歌曲進行融合,體現出時代特色與詩詞的豐富內涵。但是,又絕不可把古典詩詞當作單一產業(yè)來發(fā)展,否則得不償失。
(二)從學校教育方面來看
對于唐宋詩詞的關注度和重視度應該提高,特別是高等教育階段也不應該舍棄對唐宋詩詞的繼續(xù)學習,可以嘗試在之前教育階段不能實施和采用的新方法和新手段,例如可以增設一些實踐性而非鑒賞性較強的與古典詩詞相關的選修課程,并在可能的情況下不以考試作為檢測學習的唯一手段,讓學生從自我感受出發(fā),重新認識古典詩詞;也可適當運用一些新媒體、新技術手段,讓古典詩詞的學習具備一定的趣味性;學校還可以舉辦相關的講座活動,在有條件的情況下鼓勵詩詞社團組織詩詞交流與創(chuàng)作活動。另外,對于少數民族學生,還應該加強他們對本民族詩詞的了解和認識,這也是實施民族文化教育的一個重要方面。
在學校教育中,最重要的是教材編選方法上的創(chuàng)新。首先是詩詞篇目選擇的問題。對于以往教材中大部分學生和老師認可并被時間證明具備較高藝術價值的詩詞,新教材中應予以保留,保留之外還可考慮擴大詩詞選取的數量和范圍。數量上的增加能讓學生接觸更多的詩詞作品,并由他們自己做出審美和價值判斷;詩歌范圍上的選編不局限在有唐一代,詞的選編也不局限在五代和宋代,適當地增加清詞、近代詞的數量能夠開闊學生的視野,并從中厘清詞的發(fā)展脈絡。
其次是詩人、詞人的選擇問題。關于作家地位和作品價值,不應以現在的標準去衡量,而應客觀地記載作家作品當時與后世的反應與效果,從而找出某種規(guī)律,全面、正確地反映當時的文學風貌。只有從接受和效果兩個角度去發(fā)掘,才能編選出適應當代大學生需要的詩詞選本和相關教材。
最后,以唐宋詩詞為代表的中國傳統(tǒng)文學的弘揚。大的方面來說必須依靠國家、社會之力,小的方面來說還應該包括讀者自身和學者、評論家們的努力。一方面,“讀者自身能力對文本的選擇使用,使他具有一種審美經驗,這種審美經驗使其能夠洞見經驗的獲得;也使其能夠想象一個作為經驗過程的實實在在的現實,盡管這種現實在具體意義上決不真實[2]396”。另一方面,文學批評是文學創(chuàng)作的一面鏡子、一劑良藥,學者和評論家的引導是指引創(chuàng)作、多出精品、提高審美、引領風尚的重要力量。
蘇聯學者赫拉普欽柯認為,“一部古典的優(yōu)秀作品有著長久的生命力,能在不同時代發(fā)揮極不相同的功能,這種文學現象的產生,既同不同時代、階層的讀者的不同接受有關,也同作品的內在本質和結構相關,是這兩個因素的共同作用的結果[1]38”。因此,討論和研究唐宋詩詞在大學生中的接受情況,不能偏執(zhí)一端,必須作具體的分類分析。盡管如此,鑒于數據統(tǒng)計誤差、選擇范例狹窄、理論分析不夠透徹以及具體論證中可能有主觀偏頗,研究結果也存在一些偏差,如對少數民族學生喜歡蘇軾的人數相對偏少,而喜歡王維的人數相對偏多的調查數據等。對于調查結果揭示的一些實際情況,盡管呈現一定的消極性和批判性,但希望通過此項調查及研究,喚起國家、學校、學生及社會大眾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特別是唐宋詩詞在當下存在和發(fā)展的一些問題的關注。至于提出的意見和建議,由于涉及面較廣,和古典詩詞的當下發(fā)展、文學評論及新媒體推廣等都密切相關,實施存在一定難度,并且需要較長時間的規(guī)劃和堅持,非短時間能夠實現。但是,姚斯說:
閱讀經驗能夠將人們從一種生活實踐的適應、偏見和困境中解脫出來。在這種實踐中,它賦予人們一種對事物的新的感覺,這一文學的期待視界將自身區(qū)別于以前歷史上的生活實踐中的期待視界。歷史上生活實踐中的期待視界不僅維護實際經驗,而且也預期非現實的可能性,擴展對于新的要求、愿望和目標來說的社會行為的有限空間,從而打開未來經驗之路。[2]50-51
文學閱讀能夠打破讀者原有的生活實踐經驗的視界,建立起新的經驗視界,打開通向未來之路。筆者做唐宋詩詞在大學生中接受情況的調查研究,就是希望能從唐宋詩詞的文本和接受兩個維度探討唐宋詩詞影響受眾的文學原因、社會原因及其他原因,準確了解唐宋詩詞在大學生中普及的現實情況及未來的發(fā)展走向,并為與此相關的后續(xù)研究提供參考。習近平在北京文藝工作座談會上說,“傳承中國文化,絕不是簡單復古,也不是盲目排外,而是古為今用、洋為中用,辯證取舍、推陳出新,摒棄消極因素,繼承積極思想,‘以古人之規(guī)矩,開自己之生面’,實現中華民族的創(chuàng)造性轉化和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毕嘈烹S著復興之路的不斷前行,古體詩詞也必然會更加繁榮,古典詩詞的價值將會得到重新定位,而大學生及相關教育工作者也擔負著更多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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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趙佳麗】
College Students’Acceptance of Tang and Song Poetry in Yunnan University and Yunnan Nationalities University
BAI Zhong-jun
(SchoolofLiterature,YunnanUniversity,Kunming650091,Yunnan China)
Abstract:The survey on the spreading scope and acceptance level of Tang and Song poetry in college students has reference value for the understanding of contemporary college students’acceptance of classical poetry and the exploring of the development of classical poetry in the future. In this study,a questionnaire is used as the concrete form,Reception Aesthetics is adopted,and 684 students from Yunnan University and Yunnan Nationalities University are taken as the research object. The paper analyzes the specific reasons from two dimensions--the text and the acceptance,and attempts to put forward some specific suggestions for the development of classical poetry,involving social concern,students at all stages,and school education.
Key words:Chinese classical poetry;Tang and Song poetry;college students;questionnaire
中圖分類號:G64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 - 5934(2016)02 - 0122 - 07
收稿日期:2016 - 03 - 02
基金項目:2014年云南大學笹川優(yōu)秀青年教育基金資助項目(14KT209)
作者簡介:白忠?。?991 -),男,云南尋甸人,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為中國古代詩歌及云南明清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