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智慧

摘 要：在蘇童的小說《妻妾成群》中，每個人物都在命運的枯井中苦苦掙扎，無法逃脫，顯示出蘇童對人性世界的理解和感悟。他描寫了人性的殘忍和冷酷，客觀而冷靜，另讀者不寒而栗但又欲罷不能。因為小說的敘事語言是唯美而獨特的，帶有詩化的意向和節(jié)奏，將本是殘忍的人性世界披上了唯美的袍子，雖殘忍但卻華美綺麗，為讀者營造出了小說中唯美的殘忍世界。

關鍵詞：人性；唯美；枯井

蘇童《妻妾成群》的故事寫盡了人性的殘酷和無奈，但是蘇童的語言又是唯美細膩的，這就使得讀者閱讀《妻妾成群》時，仿佛穿梭在唯美的殘忍世界中，雖冷酷殘忍，但卻美不勝收。

一、殘忍的人性世界

《妻妾成群》是蘇童早期的作品之一，這篇作品很好地體現了蘇童對人性世界殘酷的刻畫。故事背景是南方，宿命而精致的南方。小說里的人物，沒有一個有完滿的結局，這是蘇童小說一貫的風格，也是他小說令人感到絕望痛苦的原因所在。不管是令人憎恨的還是讓人同情，不論是可原諒的還是不可寬恕，小說中的人物都帶著略略的陰暗。尤其是《妻妾成群》中的女人，沒有一個能讓讀者看到希望的曙光。

（一）青蓮獨自開無主

“蘇童在《妻妾成群》中所表現出的藝術天分不僅不在一個好的故事構架，更在于塑造出一個立體多層面的人物形象—頌蓮?！雹夙炆徸鳛橐粋€大學生，她身上有著與其他太太稍微不同的氣質。當她第一次見陳佐千的時候，要求和陳佐千在一個西餐社見面，這足以看出頌蓮內心的孤高，她也是想讓陳佐千看到她作為女大學生的不同。開始陳佐千是喜歡的，文中這樣描寫他們初見時的情景，“那天外面下著雨，這是他前三次婚姻中前所未有的。頌蓮打著一頂細花綢傘姍姍而來，陳佐千就開心地笑了。頌蓮果然是他想象中漂亮潔凈的樣子，而且那樣年輕?！雹谡蜻@個原因在他們婚姻剛開始的時候，頌蓮是很得寵的，“他對頌蓮的寵愛，陳府上下的人都看在眼里?！雹廴欢@種和諧的關系并沒有維持多久，隨著府里的內斗，頌蓮身心俱疲，她和陳佐千也在生日晚宴產生了矛盾。因此在這個復雜的家族，她的不同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她的與眾不同最后只能讓封建的陳佐千反感，認為她是不守規(guī)矩的。令人窒息的條框和規(guī)矩，是頌蓮始終無法適應的?？v使后來頌蓮對于妻妾爭寵的斗爭有了驚人的適應力，她仍然不能控制自己對自由和理解的追求。文中她說“我就是不明白女人到底是個什么東西，女人到底算個什么東西，就像狗、像貓、像金魚、像老鼠，就是不像人?！雹苓@是她內心悲哀最直接的言語體現。

（二）且把戲詞唱鬼魂

小說中的梅珊是《妻妾成群》獨特的女性形象。她與頌蓮有一點相似，都是寂寞卻不甘寂寞，努力想追求自己，當然這在她所處的環(huán)境下是絕不被允許的。梅珊的不甘寂寞使她找到了那位醫(yī)生作為替代品，然而她畢竟不夠心計和城府。甚至在我看來，后來的梅珊已是飛蛾撲火，明知是必然的結局，但已不愿再拿出心力來支撐、躲藏，索性由得自己去沖撞凋零的結局，也要放縱張揚。對于梅珊的最后，作者以頌蓮的角度這樣描寫：“梅珊扭著腰肢走過去，頌蓮不知怎么就朝她喊了一句，你要小心?！雹葑髡邔τ谶@段描寫的干凈利落，卻預示了梅珊的結局。最后梅珊被發(fā)現通奸后，是被二太太卓云帶回來的?！白吭聘诤竺?，一邊走一邊嗑著瓜子。事情說到結果是最簡單了，梅珊和醫(yī)生在一家旅館了里被卓云堵在被窩，卓云把梅珊的衣服全部扔到外面去，卓云說，你這臭婊子，你怎么跑得出我的手心？”⑥這段描寫，寫得何等可悲。梅珊的結局注定成為陳府枯井中的又一個冤魂，悲愴至極的唱詞，自此只可于地府中唱與自己聽。

（三）機關算盡終成空

卓云是典型的天生適合后院紛爭的女人，她親手導演了一出出好戲而讓陳佐千回到她身邊，甚至不惜做任何事情。她表面笑臉相迎，背后卻是典型的蛇蝎心腸的女人。斗完梅珊，可是陳府第五門姨太太文竹很快又要進門，她的一生就這樣無限期地消耗在了對這些比自己年輕的女孩子的機關算計上。她是卑鄙的，也是悲哀的，因為陳佐千已經不能再為她帶來些什么，她就只能沉浸在以心計擊敗那些所謂的對手的滿足感之中。卓云已經是這個金絮其外，敗絮其中的大院中可悲的存在，但她不懂隨時都有人可以取代她，斗得走一個，還會有下一個。她斗得過梅珊，卻斗不過這可悲的社會和可悲的時代，所以機關算終成空。

（四）青燈古佛難渡人

小說中的大太太毓如是一個較少被提及的女性形象，因為她整天忙于念佛，似乎已經脫離了明爭暗斗的世俗生活。仿佛毓如是遺世獨立的佛陀，早已經看透也看穿了塵世的一切。她知道空即是色，色即是空，萬事萬物都是虛妄?？墒钱旐炆徍染坪笏跣沟桌锏呐d奮和責罵，可以看出毓如的靈魂被壓抑得太久甚至變得扭曲。雖青燈黃卷，吃齋念佛，依然不能普渡她無奈的靈魂。也許只有佛語梵音才能使毓如枯朽的身軀得到一絲安慰，也只有青燈古佛才能讓她孤獨的內心尋求一份靈魂的慰藉。

二、唯美的敘事語言

蘇童的語言是帶有南方頹敗氣息的表達，他的南方想象的詩學敘事是關于南方的故事。正因為他南方特色的敘事使他的語言也變得南方化，透露出頹廢而秀氣的美感，所以有評論家說他的小說的文字里流露出一種流光溢彩的感覺。當蘇童纖美而華麗的語言遇到陰森瑰麗的世界，當用唯美的風格敘說頹靡感傷的傳奇時，蘇童的語言美就更顯示出一種獨特的氣質。

（一）獨特的意象

蘇童對感覺的把握極其敏感，因此閱讀蘇童的小說，我們的腦海里會形成一幅幅優(yōu)美的畫面。他對色彩及光線的感覺尤其精準，幾乎可以說是一位文字的攝影師，為讀者拍攝出一組組獨特的相片?！镀捩扇骸分卸啻纬霈F的那口代表了死亡的井及井邊之景，這是蘇童塑造的獨特意向?！坝乃{的死水”，“正午的陽光在枯井中慢慢跳躍，幻變成一點白光”，“蒼白的泛著水光的手在窗戶上向她張開，濕漉漉地搖晃著”，“井水是深藍色的，水面上也浮著陳年的落葉，頌蓮看見自己的臉在水中閃爍不定”等等，蘇童大量的運用了色彩與光影，正因為這些技巧為蘇童的小說語言平添了一抹亮色。將詭秘奇異、鬼影重重的獨特意向層層推進，而那種虛無空幻的唯美敘事也因此彌漫開來，使讀者閱讀于人性之下，享受于文字之上。

（二）詩化的語言

蘇童的唯美敘事除了善于營造意向就是他詩一般的語言敘述。這種精致的文字意象鑄造了一種懷舊的風格，使回憶和想象的思緒雙管齊下，雙重疊加。將時序進行錯置，空間適當位移，仿佛煙雨的春夢，舊事起伏回蕩，似近實遠，既親且疏。他的語言是在跳躍的途中行進，令人無法確定、無法掌握，令讀者閱讀時有了詩歌般的節(jié)奏和動感。蘇童是講故事的能手，他能將閱讀者完全帶入唯美而殘酷的世界，沉溺其中無法自拔，以至于達到美學層面虛無的極致。從蘇童身上甚至偶爾可以看到張愛玲的影子，一樣華麗一樣縹緲一樣殘酷，但蘇童的語言顯得更空、更輕。正如陳曉明先生所說，“蘇童發(fā)表《妻妾成群》，已經預示了話語與故事調和的傾向，那種抒情性風格從歷史頹敗的深處綿延而至，它是歷史的自在呈現，也是敘事恰到好處的本真狀態(tài)。”⑦可見蘇童的唯美敘事是從歷史深處逶迤而來，錯落成殘酷的人性和擬古的特質，成為了文學中永不凋謝的唯美風景。

三、結語

蘇童的《妻妾成群》刻畫出了人性的殘忍和無奈，將人物放置在命運之井中進行考量，使小說充滿陰郁恐怖。但是蘇童的文筆卻又是纖巧而細膩的，所以將小說的殘忍有意地沖淡和消解，呈現出小說唯美和詩意的風貌。蘇童筆下的《妻妾成群》陰氣彌漫，鬼話連篇，同時縟麗華美搖曳生姿，充滿絕望和毀滅，構成了蘇童筆下獨特的唯美而殘忍的藝術世界。

注釋：

①張學昕：《蘇童文學年譜》，復旦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52頁。

②③④⑤⑥蘇童：《妻妾成群》，上海文藝出版社2013年版，第54頁，第7頁，第31頁，第54頁，第55頁。

⑦陳曉明：《無邊的挑戰(zhàn)》，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版，第147頁。

參考文獻：

[1]張學昕.蘇童文學年譜[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5.

[2]蘇童.妻妾成群[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3.

[3]陳曉明.無邊的挑戰(zhàn)[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

[4]南志剛.敘述的狂歡和審美的變異[M].北京：華夏出版社，2006.

[5]蘇童.香椿樹街故事[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