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述蘭
付蕾是我的初中同學,高一便不同班,高二我轉(zhuǎn)學離開。大學,她在北京我在烏魯木齊,短暫的書信往來后就此離散。2016年2月19日晚,付蕾猝不及防地,突然與我相逢,讓我瞬間跌進時光的深井。
那時我家的平房大宅,前院瓜果飄香,李子樹粉色的花朵開得恣意而霸道,總有路人艷羨地向里張望;后院雞鴨成群,墻外那棵老榆樹看久了熱鬧終累彎了腰,于是滿樹的榆錢就成了雞鴨最好的美味,而雞鴨,終成我們最好的美味。付蕾住樓房,對這片“世外桃源”煞是羨慕。行至盛夏,花木扶疏,中午蟬兒叫得聒噪,她準時叩響我家大門,我總會急匆匆地從葡萄架下奔出來,邊應著“來啦”,人已到門口,然后我們相視一笑并肩而行。放學時我們用一個眼神,就會很自然地互相等待。那條步行不到一刻鐘路程的石子路上,我們走過了青春的歲月。
我家掛滿了父親的油畫,我會拉著付蕾,像我爸提醒我一樣故作姿態(tài)地提醒她:“油畫,要瞇起眼來看才能體會到藝術的深味。”那時我真心覺得油畫很丑,凹凸不平得像枯老的樹皮。付蕾總會很謙和地仰視著,在《我的奶奶》那幅畫前陷入沉思,抬頭凝視時已淚濕眼角,她也想她故去的奶奶了。
我的初中高中一直隨著父親的事業(yè)打拼而不斷轉(zhuǎn)學,但付蕾給我留下的印跡始終清晰。她倔強而溫和,流露出那個年紀少有的穩(wěn)重和端莊。她的成績一直很好,老師總會很信任地把一些學生工作交給她,她也不負眾望,得體而公平。
有次老師又表揚她,我偷偷望過去,陽光穿過她的影像勾勒出一個側(cè)面剪影,只見她額頭微低,嘴角微揚了一下,馬尾辮在陽光里閃亮亮,毛茸茸,一副青春少女的美麗模樣。
當微信同學群顯示“付蕾已加入了群聊”提示時,我立刻加了她。照初中時的莽撞,我一定會沖她大喊:“快說這么多年你都去哪了!”接通語音的那一刻她竟然也脫口而出:“快說這么多年你都去哪了!”交流中我知道畢業(yè)后她曾進入一家國企,閑散無聊的氛圍讓她不甘于溫水煮蛙,毅然遠赴法國深造,如今身在阿爾及利亞,以人力資源管理者和法語翻譯的雙重身份快樂地工作著。
當我驚詫于她至今未婚時,她依然顯出當年的淡定和穩(wěn)重。曾有人說,一個姑娘,如果活得孤獨寂寞,那么一個人過日子很快就會枯萎,可她用各種方法讓自己活得熱氣騰騰。我分明看見她盛開到明媚的模樣,現(xiàn)出生命最透明也最澄靜的內(nèi)里。多年的異國生活讓她不僅向外觀察生活的意義,更向內(nèi)反省生命的意義。
我們七嘴八舌地聊,回憶像雪崩一樣把我吞沒。20年,我們都經(jīng)歷和改變了很多,眼角的皺紋,帶傷的心,而我們依然是我們。
人生是一個修煉場,光陰總會將美好的東西附在人身上,用素樸的心面對素樸,安享生活的給予。其實最好的活法,是傾聽內(nèi)心的聲音,如水般順勢而為地生活,永葆一顆清澈的內(nèi)心,這樣才能穿過歲月的平平仄仄,于懂得處,體會生活的悲喜。 (摘自《中國青年報》2016年4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