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維諾的小說《樹上的男爵》里有個叫賈恩的人,本是無惡不作的大盜??墒怯幸惶?,他遇到了怪人“樹上的男爵”柯希莫,兩人交往的結果是:大盜變成了一個不可救藥的小說迷,整天躲在山洞里看小說。這一來其他強盜不答應了,他們搶走他正在讀的小說《克拉麗莎》,逼他去做一件大案,否則就要一頁頁燒掉這本書。賈恩只好前往作案,然而心不在焉的他這次失手被擒了。
賈恩在監(jiān)獄里時,柯希莫天天站在外面的樹上讀小說給他聽。行刑的時刻來臨了,絞索已套上賈恩的脖子,可是他最想知道的是還沒讀完的菲爾丁小說的結局?!案嬖V我他的下場。”他向柯希莫請求。樹上的男爵回答:“把這樣的結局告訴你,我很難過,賈恩——喬納丹最后被吊死了。”賈恩如釋重負:“謝謝。我也是這樣。永別了!”
通常的情況,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強盜雖然并非全然不講理,但肯定不會按秀才喜歡的方式講。騷人墨客遇到強盜,多半只好聽命于強盜邏輯。遇到賈恩這樣變身為文青的強盜,那幾率基本相當于買彩票中頭獎。
唐朝的詩人李涉做太學博士期間,有事去九江,因遇雨歇宿在一個叫井欄砂的江村里。半夜里忽然一幫強盜闖進來打家劫舍。李涉當然害怕和“豪客”講道理,嚇得蜷縮在角落里不敢動。強盜大王走了進來,問他說:“你是什么人?”隨從大著膽子說:“這位是太學博士李大人。”大王追問道:“哪個李博士?是不是詩名遠播的李涉博士?”李涉趕緊站起來表明身份,不想,大王居然讓李涉送他一首詩。
李涉請教大王姓甚名誰,大王微笑說:“干我們這行的,通名報姓這套就免了?!崩钌娈吘故遣抛?,當即揮筆寫就七絕一首,送給大王,詩云:“暮雨瀟瀟江上村,綠林豪客夜知聞。他時不用逃名姓,世上如今半是君?!?/p>
大王看了很開心,不但沒打劫他們,還送了許多禮物給李涉,并恭送上路。李涉在官場、文壇打混大半生,一肚皮不平之氣,到頭來竟是在強盜大王這兒切切實實享受到了“尊重人才”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