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瑗
在建黨95年到來之際,在瞿秋白犧牲81年之后再談及他,是否有點“江南舊夢已如煙”?
其實瞿秋白是抱定“自家自了自家身”的決心而走向死亡的,但是他一生“枉拋心力作英雄”的努力,既文人又英雄的情懷,在獄中完成的《多余的話》中,幾乎是坦坦蕩蕩,徹徹底底,一絲不掛的璨然于世,在其身后引起了軒然大波,成為臧否褒貶他而爭論不休的焦點,這無疑是他始料未及的。
上世紀五十年代初,毛澤東曾為瞿秋白寫好了“評價”,裝在一個信封里準備寄給瞿秋白的妻子楊之華,卻不知為何沒有寄出,直到1980年才在檔案中被發(fā)現。毛評價瞿秋白:“……在革命困難的年月里,堅持了英雄的立場,寧愿向劊子手的屠刀走去,不愿屈服……”此評價可謂“不刊之論”!如果這封信在當時就寄出去了的話,瞿秋白也就不會被誣為“叛徒”那么多年。
的確溫文爾雅的瞿秋白,直到他36歲結束生命之時,都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謙謙君子。在《多余的話》中,他自責自輕地剖析自己不是一位馬克思主義者,他身上的紳士、文人習性致使他甚至不是一位革命者。難道文人氣質就一定不是革命氣質了嗎?瞿秋白的確有“揪著自己的頭發(fā)說,我不吃肉了我只吃米粉團子”似的托爾斯泰主義,但即使如此也還是不能消黯瞿秋白作為馬克思主義者的形象半分,
在監(jiān)獄中,身份暴露后作為中共領袖的瞿秋白完全鎮(zhèn)住了敵人,那些從南京趕來勸降的叛徒和特務在他面前都自慚形穢,拿他毫無辦法,勸降不成全都灰溜溜地逃之夭夭。關押瞿秋白的國民黨36師宋希濂師長,在他面前畢恭畢敬,一方面是因為在黃埔軍校宋看過他的書聽過他的課而仰慕他,另一方面是因為在牢獄中與瞿秋白的對話令宋希濂肅然起敬。致使這位宋師長在瞿秋白行刑的前夜徹夜未眠,行刑當天宋在自己的房間里為瞿秋白長久肅立敬禮。
在生死面前瞿秋白所表現出來的英雄氣概,不僅可以歸類到岳飛、文天祥、譚嗣同等歷史英雄那里;更難能可貴的是他高貴優(yōu)雅的無產階級先烈風采,為后人立下了一座別樣的豐碑。
1935年6月18日,清早他讀唐詩,輕松自如似神仙作別人間的樣子,揮毫留下絕筆詩。面對荷槍實彈一百多個殺氣騰騰的特務連警衛(wèi),他神態(tài)自若,著黑衣白褲黑襪黑鞋一身清爽,從從容容來到中山公園照相,這是蔣介石的命令“就地槍決,照相呈驗”。然后他坐在亭子里,自斟自飲為他準備的酒菜,談笑自若神色無異。繼而高唱《國際歌》……呼喊著革命的口號到達行刑地長汀羅漢嶺下,瞿秋白見一綠茵茵的草坪說,“此地很好!”便盤腿坐在草坪中間。罪惡的槍聲響了……剎時驚起飛鳥一片,瞿秋白倒在血泊里,殷紅的鮮血染紅了綠草。
瞿秋白在《絕筆詩》中寫道“1935年6月17日晚,夢行小徑中,夕陽明滅,寒流嗚咽,如置身仙境。翌日讀唐人詩,忽見‘夕陽明滅亂山中句,因集句得《偶成》一首:夕陽明滅亂山中,落葉寒泉聽不窮。已忍伶俜十年事,心持半偈萬緣空?!币幌氲竭@些美好的詩句是在他馬上就要上刑場去飲彈受死前留下的,便心痛不已,試問天下人在敵人的屠刀面前有幾個能做到瞿秋白這樣?
鄧小平、李維漢都曾經說過:瞿秋白是從陳獨秀到毛澤東,唯一沒有家長制作風的中共領袖。瞿秋白不拉山頭不搞宗派,所以在《多余的話》中沒有指責“自己的人”,更沒有抱怨對自己的處理不公,他手里的那把“菜刀”刀刀見血都只在自己身上。
在中共黨史上王明無疑是一位丑角,他依靠他的老師、共產國際重要領導人米夫作后臺,采取不正當的手段由一位普通黨員直接進入中共政治局,獲得最高領導權。
曾經在莫斯科批評過王明搞小團體主義的瞿秋白,因李立三的“左傾盲動主義”被王明一伙掀下臺來,王明扣下了瞿秋白到蘇聯(lián)治病第三國際任職的文件,并占用了這個指標跑到蘇聯(lián)遙控指揮他的“小兄弟”博古,操控中共黨的最高權力,“王明路線滔天罪”葬送了紅色蘇區(qū),還破壞了黨的作風和正常生活。在瑞金,當毛澤東宣布瞿秋白在留下來的名單中后,瞿秋白就提出要跟著主力部隊走,毛澤東向上反映了但是沒起作用,當時王明一手遮天,誰聽老毛的。
瞿秋白他們一行人馬在轉移途中的小逕村,被地主武裝保安十四團發(fā)現。一群老弱病殘孕怎么能躲過兇悍敵人的圍追堵截,眼見著何叔衡死在敵人槍下的他們,滾下山坡后如果能繼續(xù)跑下去是可以獲得安全的。但此時的瞿秋白已經是筋疲力盡跑不動了,他堅持叫鄧子恢不用管他,自己躲在樹叢中。鄧子恢突圍成功,后來成了新中國的開國元勛官至副總理。
瞿秋白一個人躲在樹叢中,此刻的他拖著“肺癆”的身體,一路涉水奔“逃”。他的心一定與這身冰涼濕重的衣服一樣,只有冷靜的思維和著陣陣二月的侵骨寒風在一起拂撫。我想此刻他高燒著的肉體依然沒有將他高貴的靈魂燒成一鍋粥。
后來他又會合了兩位女同志,其中一位叫張亮,是新四軍副軍長項英正懷著孕的妻子,他們一同被捕,這兩位女同志從此也因為瞿秋白被出賣事件而命運多舛。
張亮就背上了出賣瞿秋白的叛徒罪名,出獄后她滿懷著喜悅千辛萬苦找到了丈夫項英,然而一見面項英不由她分說嘴里喊道:你為什么要出賣瞿秋白!拔槍就射,張亮倒地身亡。
另一位叫周月林的,新中國成立后還因此事而受牢獄之災,直到許多年后,在檔案中發(fā)現一份當時的報紙才找到了真正的出賣者。
瞿秋白完全可以靠他的才華生活得很好,梁衡說瞿秋白可以“成為十個梁實秋”,但是他卻偏偏要相信“英特納雄耐爾就一定要實現”,去走一條艱難崎嶇的道路。
蔣介石殺害瞿秋白就是選擇了遺臭萬年,證明了國民黨的虛弱,和他自己的氣象逼仄,虛弱而沒有大氣象的政黨和個人是坐不穩(wěn)江山的。
我相信瞿秋白以及他的《多余的話》永遠不會被人們忘記,就像夕陽明滅亂山中沉寂于黑夜后,明朝又會升起一輪新的太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