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紅

摘 要：文章主要對沉櫻的婚戀小說進行解讀，通過分析沉櫻婚戀題材小說中的女性和男性形象，挖掘沉櫻婚戀小說中的女性意識以及其對女性自身成長的肯定。

關(guān)鍵詞：沉櫻；婚戀小說；女性意識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05-0-02

二十世紀30年代，沉櫻用理性、冷靜的目光為我們揭示了當(dāng)時女性應(yīng)該思考的問題以及女性所面臨的困境：女性在“五四”毅然走出“父門”后又將是怎樣的命運？女性冒死爭取到自由愛情后就到達幸福的終點了嗎？這樣的愛情就會永遠不變質(zhì)嗎？女性在走入社會和“夫門”后，如何面對家庭與事業(yè)的矛盾？他們就猶如女性成長道路上一朵朵絢爛多彩的櫻花，開在歷史低矮的天空中，開在那灰色的世界里，但依然擋不住他的繽紛炫麗。

1、走出家門后的女性

沉櫻筆下描寫的女性幾乎都是知識分子，都生活在資本主義風(fēng)氣泛濫的都市里。她們有的是接受了新思想洗滌的女學(xué)生；有的是處在甜蜜愛情中的女性；有的是曾經(jīng)勇敢地反叛家庭，最終追求到自由愛情的女性。無論她們是怎樣的女性，我們都可以從她們身上讀到猶豫不決、進退兩難以及怯懦的場景和心理活動。正如孟悅和戴錦華所說：“探討在平庸的家庭生活和陳舊的愛情中磨平了棱角的女性自身的軟弱與怯懦，這是沉櫻創(chuàng)作的又一特點?！盵1]P151《下雪》中的女主人公曾反叛家庭，毅然地與男主人公走到一起，后來家里也漸漸理解了她，于是，她決定無論如何在過年前一定要回家一次。但在現(xiàn)實經(jīng)濟窘迫的壓迫下，她回家的決心開始動搖。她想著“自己走后，他那生活的孤獨，寂寞，再加上經(jīng)濟的窘迫，那難堪的情形，想起來就覺得無論如何沒有不顧而去的那勇氣了?！盵2]P53而就在她猶豫的時候，男人煽情的一句“你走了誰再給我洗襯衫呢？”[2]P53，使女人的防線徹底崩潰，最終留下來陪自己的丈夫，即使自己萬分愁苦，也只能無言地流淚。《中秋節(jié)》中的張女士，面對愛情是既渴望有害怕。當(dāng)她看到別人成雙結(jié)對的時候，常常安慰自己道：“愛人？什么愛人！不要，一輩子也不要！我不要愛人，也不要人愛。這些事我看也看厭了！”[2]P95但在中秋節(jié)和她舊同學(xué)的同事李先生同游公園的時候，緊張和興奮的心情顯出了他對愛情已久的向往，可最后她仍一個人怯懦地逃離了公園，逃離了愛情的機會。

在這些女性的徘徊與猶豫的背后，我們看到更多的是那個時代女性的空虛、寂寞，以及心理的變異。她們這種徘徊不定，進而只有內(nèi)化為女性軟弱、怯懦的心態(tài)。而這種異化后的心態(tài)，帶給她們的只是更多的空虛、孤獨與寂寞?！犊仗摗防锏能缱优c男友正處在熱戀中，他們準(zhǔn)備一同到男子的住所約會。在去的路上害羞的茜子既緊張又激動。她為了愛情，不管世人的眼光與議論，毅然跟男子隨行，但到達男子的住所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父親曾來找過自己，于是，便丟下茜子，迫不及待地去見自己的父親。茜子一人在空空的房間里孤寂的等待著男友的回來，但等到的是男子的徹夜未歸。獨自上床休息，卻覺得“平時多是一個人睡的，但這時在這里一個人睡著就感到獨眠的滋味，又孤單又凄涼，將被緊緊地裹了還覺得寒冷，懷里滿擁著棉被，還是覺得空虛?！盵2]P92而在《嫵君》里面，這種孤寂與空虛的感覺更為強烈。整篇文章沒有對白，有的就嫵君一個人的心理起伏變化。從結(jié)構(gòu)來看，就只有孤零零的一個嫵君，這已經(jīng)讓人感到她的孤寂與悲涼。此外，她一個人奔赴忠魂碑，一個人在那等相約私奔的男友，可等到的結(jié)果卻仍是她自己一個人。她曾勇敢地走出家庭，追求自由、真摯的愛情，可換來的卻是一場空虛的等待。到最后，她只能縱身大海，因為“填起了她的空虛的心的是那偉大，純潔而又美麗的海！”[2]P86

此外，沉櫻筆下的女性幾乎都是勇敢走出“父門”，受過新思想、新文化的洗滌的都市知識女性，但這些處在都市生活中的新女性，又不得不面對來自家庭、事業(yè)、愛情以及理想與現(xiàn)實之間的種種矛盾?！兑粋€女作家》里面，鈺姍在婚后暫時沒有生育，能夠繼續(xù)自己的創(chuàng)作事業(yè)，這看似讓人覺得很幸福，一個有名氣的女作家有了一個完整的家庭，夫妻倆志同道合，同時鈺姍也可以繼續(xù)自己的事業(yè)。但實際上鈺姍也有自己的苦惱與矛盾?；楹髣?chuàng)作靈感的缺失，但丈夫為了稿費卻苦苦對自己創(chuàng)作相逼，讀者將作品與作者暗合而進行索引，面對家庭和事業(yè)的矛盾，都讓她很苦惱。最后，面對這些壓力，面對邀稿，她只能自嘲地苦笑道：“當(dāng)然要好好地寫的！為什么不寫呢，這是一舉三得的事，可以得到名譽，得到金錢，并且還可以得到愛情！”[2]P196女作家面對這一切沒有別的選擇，她找不到出路，只能將以前快樂的創(chuàng)作當(dāng)成換取一切的籌碼，包括愛情，只能默默自嘲苦悶地繼續(xù)生活下去?！镀蕖防锩娴钠蓿诎l(fā)現(xiàn)自己有了身孕后，十分焦慮，“常一個人坐在那里苦悶的沉思，動也不動地過好多時候，有時和她說話，總是茫然地抬起頭望著別人的臉，好像正在想著什么，沒聽清楚說些什么的樣子，臉上也不知從什么時候起，變成像陰雨時的天空一般的晦暗了。”[2]P109其實妻是害怕有了孩子，當(dāng)了母親，會影響自己的文學(xué)夢想與抱負。她認為母親做就是一把枷鎖，會鎖住自己的命運與前途。當(dāng)她打掉孩子后，還希望能夠像以往一樣生活，但是事實上孩子永遠是她心頭的一道傷疤，“妻子對于什么談話都常表示著冷淡，只要一提到這類的話（孩子），就病態(tài)似的興奮起來，但總是一味地作著玩笑的口吻，把自己無意識地在壓制著?！盵2]P122在這里，使妻子陷入這種兩難的局面的其實是她個人的價值理性與作為女人的家庭職責(zé)之間的沖突。雖然最后她還是選擇了自己的理想，但作為長久以來女人應(yīng)該傳宗接代的這種家庭職責(zé)，壓得她喘不過氣，心里不停地焦慮與壓抑，她以為她的選擇是她正確的出路，可曾想到，其實她根本沒有出路，她的選擇換來的只是她的自責(zé)與不安。

在沉櫻筆下這些內(nèi)心孤寂，空虛，面對社會與家庭等種種矛盾的女性身上，我們看到的不是她們在勇敢地走出家門后有多么的幸福，而是看到她們面對的是更多的困境，而這些困境就如死胡同一樣，讓她們無路可走。她們?nèi)匀粵]有真正的浮出歷史地表，而是生活在歷史那狹窄的縫隙中。

2、沉櫻筆下的男性人物

“五四”時期，女性是男性反對封建父權(quán)的精神同盟，女性也是借此機會發(fā)出自己的聲音。但在女性作家筆下的男性形象卻是比較模糊的，更多的是一種同盟之間結(jié)合反抗的精神。如馮沅君的作品，她的小說里“沒有一般愛情小說所常見的男女主人公各自的性別主體身份，沒有常見的各自以性別眼光對于對方的觀察、體驗?zāi)酥敛聹y、懷疑、誤會等等，雙方是高度一致的和共同行動的。”[3]p31主人公的愛人始終沒有明確對象化，有的只是一些虛幻性的影子，這也是“五四”許多女作家的作品都有的一個共同特點。而到了30年代，隨著“弒父”時代的過去，男性與女性之間的這種精神同盟關(guān)系也逐漸瓦解，女性要面對的是走出家門后的困境，而許多女性作家筆下的男性形象也越來越清晰，兩性間的性別意識也越來越強。沉櫻就用自己的生活經(jīng)驗與獨特的眼光，為我們勾畫出一個個生動的男性形象。

沉櫻筆下的男性形象也大都是知識分子，可能是受沉櫻自身婚姻經(jīng)歷的影響，她筆下的已婚男性中，大部分都是一些對婚姻不忠的負心漢，基本上都有外遇，不論是生活中的還是精神上的。并且他們對于自己的外遇還覺得理所當(dāng)然，花言巧語，將自己外遇的過錯歸咎于自己的妻子?！稅矍榈拈_始》中，女人為了愛情，和男子同居，犧牲了學(xué)業(yè)，犧牲了一切，然而在和男人急促地陷入戀愛后，不久就發(fā)現(xiàn)他同時向別的女子追求的事實。然而男人卻說：“的確是我太對不起你了，我想想真難過，我是太自私，野心太大，我一向?qū)δ銓嵲谑翘恢覍?，不過我愛你總是事實，你說是不是？”[2]P61對于自己的不忠實男人還想用自己以往的愛來掩蓋，如果真的愛的話還會不忠實嗎？《飄零了的紅葉》里的丈夫，背著妻子和C女士曖昧，先后欺騙她離開，而妻子后來在一間空房間里發(fā)現(xiàn)他們。面對這種情形，C女士帶著嘲笑的神情走了，而丈夫卻面目猙獰地看著她?？蓱z的妻子問丈夫：“你說你沒有欺騙我么？”[2]P243，換來的卻是丈夫“欺騙？你既然覺得我是在欺騙你，那么你就不要愛欺騙你的人好了！”[2]P243這樣惡狠狠地語言。甚至于后來對妻子“你說—你不是愛她么？”[2]P244的質(zhì)問，他的回應(yīng)就是干脆的一句“我不知道”[2]P244以及奪門而去?！秲芍幻婵住防锏男?，夢到自己向妻子的好友張女士示愛，并向張女士抱怨自己與妻子婚后感情已很平淡無聊，“她做了孩子的母親，家庭的主婦，對于他，只是個盡著義務(wù)的妻；那愛的慰藉卻是沒有了，絕對沒有了?！盵2]P229正當(dāng)他想要去吻張女士的時候，卻被妻猛然推醒，還謊稱在夢里夢見親吻妻子?！八褖糁凶茻嵛赐说淖齑綔惖侥遣粫闳サ钠薜哪樕稀簳r之后他覺得這個依稀也就是張女士的臉?！盵2]P230這樣的精神出軌的心態(tài)，離暗地里出去尋歡也不遠。

除了對婚姻的不忠誠外，還有就是丈夫?qū)ζ拮拥亩嘁?，或?qū)⑵拮右暈橥嫖铩！栋峒摇防锝B英的妻子，因為丈夫工作成天一個人在家，為了填補這種空虛與寂寞，妻子提議和丈夫的友人一家合住，于是便開始積極找房子準(zhǔn)備搬家，可紹英卻懷疑自己的妻子和自己的朋友有曖昧，一個人幻想著妻子和別人約會的種種可能，最后是直接拒絕和妻談?wù)摪峒业膯栴}。《生涯》里睿好吃懶做，對妻子還頤指氣使，仿佛妻子只是他的一個較親的貼身丫鬟而已。為了誰先看報紙這樣一個小問題，睿竟在看完后將報紙撕碎，然后到外面打牌，一夜未歸。此外，未婚的男性青年對待感情大多也是一種游戲的態(tài)度。《劇后》中的三名男青年在演劇后到咖啡店找女店員消遣，楠君的女伴菊英不在，而楠君的態(tài)度卻是：“來了又怎么樣，這還不是玩玩就算了，就值得這樣像煞有介事地忘不下嗎？”[2]P240在他們心中，女性就是可以不用自己負責(zé)任的玩物而已。

我們可以看到，沉櫻筆下的這些男性都沒有高大偉岸的形象，他們已不是“五四”時期女性精神上的同盟，已不是女性精神上的導(dǎo)師與引路者。雖然經(jīng)歷了反叛封建倫理的時代，但是我們在沉櫻的筆下看到的男性，他們身上明顯殘留著封建倫理的烙印。他們雖然已組建家庭，但對于男人的三妻四妾思想?yún)s是依然埋在他們的心底。他們多疑、怯懦，有明顯的大男子主義思想，游戲于愛情之間。在他們看來，女人不過仍然是一個客觀的物品而已。沉櫻這樣的描寫，讓我們看到，女性對于男性的依賴逐漸減弱，她們認識到男性神話本身的實質(zhì)。這在女性的成長道路上無疑是很重要的一步。

結(jié)語：

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在沉櫻創(chuàng)作的婚戀題材小說世界里，充滿著女性自醒、獨立的魅力與價值。她那女性自我經(jīng)驗的直接展露，對男性不忠、多疑、怯懦的描寫，不僅是對男性同盟與神話的瓦解，也是女性自我醒悟、自我發(fā)展成長道路上不可或缺的深切體驗。

注釋：

[1]孟悅、戴靜華.浮出歷史地表—現(xiàn)代婦女文學(xué)研究[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xué)出版社，2004.

[2]沉櫻.沉櫻代表作[M].北京：華夏出版社，2009.

[3]劉思謙.“娜拉”言說—中國現(xiàn)代女作家心路紀程[M].開封：河南大學(xué)出版社，200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