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鋼于篆刻是肯下功夫的。從他日前攜來的一批近作,可以看出他在踏踏實實地用功夫,他在踏踏實實地用功夫,揮灑著與眾不同的汗水。據他講,他每天基本的活動就是刻印,然后就是吃飯睡覺,還有散步。說實話,這種狀態(tài)是讓我艷羨的。
房鋼這批作品有幾十件,以朱文為主。從印語和用字的選擇,到鈐蓋印花和拓制邊款,都能感受到房鋼的認真。從同樣的字在不同作品中的不同處理,可見他是用了心思的。既然是印章,就不可避免地要面對文字的印化問題。當然,大篆甲骨文入印有自身的特點,其手法不能簡單地與繆篆、小篆類比。詩莊詞媚,體制有別,篆刻亦然。整飭當為篆刻主調,也是印化的基本特征,漢代以降,經過明清流派,直到現(xiàn)代,莫不如此。說主調,自然對應著別調,將軍印、烙馬印、花押乃至吳昌碩的一些作品,均在此列(現(xiàn)在一般稱之為﹃寫意印風﹄)。主調別調各自的特色,正是它們存在的理由。主調不必一統(tǒng)天下,別調更是如此,聊備一格則可,分庭抗禮不必。
中國畫中的指畫、書法中的所謂碑學(碑學的提出本身即有小題大做之嫌)、印材中的陶瓷,均屬別調,它們固然自有芬芳,局限也顯而易見,自然不妨對之情有獨鐘,但以為﹃老子天下第一﹄則謬矣,﹃圣人自知不自見、自愛不自貴﹄,善哉。房鋼目前致力于金文入印的實踐,看得出他對前賢及時人成果的主動取舍。相對而言,房鋼對以工藝味道的手法求整飭不感興趣,他不愿意放棄文字本身的自然生動的特質,盡管因為章法需要而對字法有所調整,但還是明顯尊重文字自身特征而沒有﹃舍己從人﹄地改得面目全非。
如果說滿白文、玉印一路印化更見﹃人巧﹄,房鋼追求的印化更多保持了文字本來的自然狀態(tài),對整飭的表現(xiàn)更多體現(xiàn)在章法上,可謂﹃天工﹄。他的用刀也力求豐富,筆畫和邊框變化較多,亦同此理。這批作品讀下來,可以感受到質樸天真原始的韻味,經營而不留痕跡,難能可貴。
因為同一時期所作,面目相對統(tǒng)一,不免給人單一的印象,顯得單調。我想這不是問題。人們常說古人作品面目很多,那是就其畢生所作而言,實際上,在一個時期內保持相對統(tǒng)一的面目,是必然的、必要的,時刻想著花樣翻新,不可避免地會淪于形式主義,絕難深入。當然,出于展示的需要,房鋼還是注意到這個問題,采取了一些權宜之計,比如其中有幾方明顯得意于秦代小璽,點畫干凈、字法章法以自然見妥帖,尤其顯得古氣穆然,雖然印面不大,卻精彩非常,是這批作品中我最喜歡的幾件。
在邊款上,大量薄意印材的使用及多種書體、陰刻陽刻的運用,確實讓這批作品(印花、邊款)看起來多了些變化,但我對此有不同的看法。一則各種書體及刻制手法水準有參差,二是精致的薄意與印面風格欠協(xié)調,所以,大量運用這些手法求效果豐富我以為有舍本逐末之嫌,總不能為了求表面效果的多樣而降低對質量的要求吧?為展示效果,這些手法不是不可以用,只是要少用,這樣既可以稍作點綴,又不至于影響整體水準,而在保持整體風貌的統(tǒng)一上可能會有更好的效果。當然,這是我的一己之見,未必允當。
房鋼是九〇后,太年輕了。房鋼是幸運的,少年時代即得吳自標先生耳提面命,兩年前又進入中國藝術研究院研究生院深造,得導師駱芃芃先生教誨,更有機會請益中國篆刻藝術院的專家學者,這樣的機遇,對于篆刻學習者來說幾乎是完美的。房鋼一路走來,有高人指點、貴人相助,固然有機緣在,但我想,更多的是因為他有年輕人少有的執(zhí)著與對藝術近乎癡迷的熱愛,才會得到機遇的眷顧。
房鋼已經走在很多同齡人的前面了,在藝術與現(xiàn)實之間,能擁有這樣的認識、保持這樣的狀態(tài),不能不讓人刮目相看。我雖然只比他大十幾歲,卻能分明感受到他的年輕、他的朝氣,這讓我感到親切,因為我也年輕過,也感到無形的壓力,因為他太優(yōu)秀。
有壓力是好事,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我愿意分享房鋼進步的喜悅、愿意祝愿房鋼更上層樓,更愿意從房鋼身上汲取不斷進取的勇氣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