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州窯是我國北方民窯的杰出代表,但因很少見于文獻,所以并不如所謂“五大名窯”那樣受人重視。不過,其開創(chuàng)性的燒造技術、充滿生活氣息的裝飾題材以及獨樹一幟的藝術風格,影響了大江南北的眾多陶瓷產(chǎn)區(qū),在陜西、山西、河南、山東、東北、內(nèi)蒙,及江西、廣州、廣西、四川等地,都發(fā)現(xiàn)了磁州窯類型的產(chǎn)品。可以說,磁州窯在宋代形成了一個遍布全國的龐大系統(tǒng)。而諸如遼代瓷器的生產(chǎn),在很多環(huán)節(jié)也是直接取法于磁州窯。甚至遠至朝鮮、日本、越南、泰國、緬甸等部分國家也發(fā)現(xiàn)有類似的陶瓷制品,如有名的“繪高麗”“繪唐津”“雕三鳥”“宋胡錄”等,都是直接或間接地汲取了磁州窯技法而又帶有本民族風味的作品。
遍及各地的磁州窯類型窯場
磁州窯的影響非常深廣,在歷史上形成了一個龐大的“磁州窯類型”,包括眾多可以劃入其系統(tǒng)的民間窯場。這些窯場的產(chǎn)品,在總體風格上有相似面目,但又帶有一定地域特色,下面著重介紹其中著名的幾處。
扒村窯
窯址位于河南禹縣城外西北方。從目前已知出土及傳世情況看,有宋、金、元不同時期制品,以白地繪黑花裝飾為代表。與磁州窯本地窯場的同類器物相比,其白色釉地更加潔白溫潤,而黑色花紋更為漆黑光亮,圖案裝飾效果也更強烈。北京故宮博物院收藏有一件白釉畫黑花大盆,是扒村窯產(chǎn)品中的典型器物。此盆器型較大,以蓮花為裝飾主題,采用同心圓構圖方式,分層繪畫蓮花瓣、蓮花以及花葉等五組紋樣,器身布滿花紋。這種追求滿密的裝飾手法,體現(xiàn)了宋代民間裝飾的意趣,其多層布局的方式也對元青花產(chǎn)生了影響。這樣一件大盆,要燒制得光滑平坦,毫無變形之處,是非常不易的,而在扒村窯窯址還發(fā)現(xiàn)了大量與此盆相似的殘片,說明其生產(chǎn)規(guī)模和工藝技術均已達到一定水平。除大盆外,扒村窯燒制的梅瓶等制品也相當精致。
登封窯
窯址在河南登封縣曲河村,始燒于唐,北宋是其盛燒期,以珍珠地刻花為標志性裝飾手法,產(chǎn)品有瓶、罐、枕、碗等形態(tài),而以瓶的數(shù)量發(fā)現(xiàn)最多。北京故宮博物院收藏有一件珍珠地雙虎紋瓶,制作非常精美。此瓶在釉面上先刻劃出一幅雙虎在草叢中搏斗的場景,然后在雙虎周圍以小圓筒戳成大小一致細密均勻的小圓圈為地紋。這些小圓圈好似鵝卵石般布排有序,又象珍珠般閃閃發(fā)亮,襯托出雙虎形象的生動威猛。這種珍珠地刻劃花方法,使器物裝飾層次鮮明,較之剔刻更覺精細。除此件雙虎瓶外,以珍珠地刻劃花為裝飾的器物,故宮博物院還藏有一件腰圓形枕。此枕上部戳印珍珠地,其上刻折枝牡丹花,下部花形開光內(nèi),刻有乾隆御題詩一首。這是目前發(fā)現(xiàn)的極少數(shù)清宮舊藏磁州窯類型器物之一,也是唯一一件帶有乾隆御制詩的磁州窯類型產(chǎn)品。珍珠地刻劃花技法,晚唐時期即已出現(xiàn)在河南密縣窯產(chǎn)品上,北宋時在磁州窯類型各窯場均有很快發(fā)展,如河北磁州、河南密縣、魯山、寶豐、修物、新安、山西介休、河津、交城等地窯場,均燒制出了水平可觀的珍珠地裝飾器物。而其中又以登封窯的珍珠地刻劃花產(chǎn)品產(chǎn)量較大,且質(zhì)量較高。
當陽峪窯
窯址位于河南北部修武縣,由于距焦作市僅12里,故又稱“焦作窯”或“修武窯”,北宋至金是其盛燒期。此窯裝飾手法雖不及磁州窯豐富,但其剔刻幾何紋裝飾卻具有獨特風格。北京故宮博物院收藏有一件花瓶,可以作為其代表器物。此瓶采用留花剔地的手法,在涂有化妝土的胎體上,將紋飾以外的釉面剔掉,露出黃褐色胎質(zhì),與白色紋飾形成褐白對比,使之具有淺浮雕般的裝飾效果。當陽峪窯器物上常見的裝飾,主要是由剔刻出的各種形狀來構成幾何圖案,如方格紋、回紋、幾何紋等。這些圖形看似簡單,但構圖嚴謹,規(guī)律性很強,一般呈帶狀裝飾在瓶、罐、壺一類器物的頸肩處及足脛處,用以襯托腹部主題花紋。此外,當陽峪窯的白釉繪劃黑花、絞胎等工藝制品也頗為精致。
吉州窯
吉州窯的白地繪黑花器物,在繪畫方法上受到了磁州窯影響,但在藝術風格上卻一反磁州窯豪放粗獷的風格,代之以一種清新秀麗的格調(diào)。特別是其纖細的線條,猶如工筆畫一般細膩、嚴謹,充分體現(xiàn)出地域文化的特點。而在胎體上,與磁州窯不同,吉州窯一般不施化妝土,因此紋飾色調(diào)以黃褐為主,更顯自然柔和。在裝飾上,吉州窯多用開光形式,使主題紋飾更加突出。如在一座南宋嘉定二年(1209年)紀年墓中,曾出土一件海棠花形開光奔鹿圖蓋罐,開光中繪奔跑的小鹿,神情十分生動,可以作為吉州窯同類器物斷代的標準器。
粗獷豪放的藝術風格
如果說白瓷的制作成功,在我國制瓷工藝上具有劃時代的意義,那么磁州窯則是在白瓷裝飾上,為瓷器的發(fā)展又開創(chuàng)了一個新紀元。它的豐功偉績不僅僅是在青瓷、白瓷盛燒時期突破了歷史的局限,將單色釉瓷器發(fā)展到了彩瓷裝飾階段,更重要的是它創(chuàng)造性地吸收了中國繪畫中的寫意畫法和圖案裝飾法,生動地將花卉、人物、鳥獸、蟲魚、山水風景等自然景物描繪到瓷器上,并且結合詩詞、書法等手段,極大地豐富和繁榮了我國瓷器的裝飾技法。而磁州窯以及磁州窯類型的產(chǎn)品上,那種對比強烈的白釉黑花裝飾效果,對元代青花瓷也有啟發(fā),這也是磁州窯卓越貢獻之一。
磁州窯粗獷豪放、雄健渾厚的藝術風格,來自于其地域文化的滋養(yǎng)。此地古屬燕趙,歷來民風淳樸,氣質(zhì)爽邁,有“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的傳統(tǒng)。磁州窯瓷器上的白地繪黑花裝飾,就頗能體現(xiàn)這種文化積淀。其最基本的特征是,在白度不高并且比較粗糙的胎體上先施一層化妝土,以達到粗瓷細作的效果,然后在這層化妝土上,以赤鐵礦繪畫圖案。在此基礎上窯工們還創(chuàng)造了一系列裝飾手法,諸如白地繪黑花、白地劃花、白地剔花、白地醬彩、白釉珍珠地劃花、白釉紅綠彩、白釉綠斑、褐斑,以及綠釉黑花、鐵繡花等等,多達十幾種。這些裝飾技法都能在視覺上造成一種對比強烈的明快效果,因而形成了磁州窯特有的風格。
磁州窯裝飾藝術的興盛,正處于民間藝術繁榮的唐宋時期。它受當時繪畫、雕塑、織繡、剪紙等藝術類型的影響非常明顯。例如白地剔花工藝,是在圖案畫好后,將四周的白色化妝土剔掉,使之露出黃褐色的胎質(zhì),從而顯現(xiàn)—種淺浮雕效果,可以達到烘托白色主題紋飾的目的,并形成黑白、灰白、褐白等強烈對比,十分富于民間色彩。這種技法可能受到了漆器制作的影響。此外,珍珠地劃花技法明顯地繼承了唐代金銀器上地紋處理的方式。在器物中心部位的主體圖案刻劃完成后,在其周圍劃出細密的小圓圈紋,像珍珠一樣把主體紋樣烘托得熠熠生輝。至于鐵繡花技法,則是運用中國繪畫中大寫意的手段來描繪圖案,從而提升了瓷器彩繪的藝術表現(xiàn)力。這些都充分說明磁州窯的瓷器裝飾,一方面來源于本民族和本地域的鮮明的文化特性,另一方面也是善于學習和吸收其它藝術領域的養(yǎng)分,旁收博取才最終形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