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雕是徽州地區(qū)的一項傳統(tǒng)手工藝術品類,選用當?shù)厥a(chǎn)的毛竹進行雕刻,常作文房、陳設,如筆筒、臂擱、插屏、擺件等,其題材多清雅,形式靈動,富有詩畫意味,具有較強的文化性、藝術性和裝飾性,是表現(xiàn)徽派文化的重要代表之一。
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代表性技藝傳承人,洪建華(1971- )為這一傳統(tǒng)技藝的挖掘、整理、傳承、研究、發(fā)展進行著不懈的探索,他不囿于傳統(tǒng)范式,在徽派雕刻風格的基礎上,兼容并蓄,通過多變的技法和形式多樣的作品詮釋著他對于竹雕技藝傳統(tǒng)的理解。
技藝·題材
洪建華的竹雕技藝涉及兩個大類:竹刻和竹根雕。竹刻以毛竹的竹竿部分作為雕刻對象,利用表層的竹筠、竹皮,中間的竹肌和內層的竹簧在顏色、紋理、質感上的差異,雕刻畫面或文字;竹根雕以毛竹的根部作為雕刻對象,多制成人物、器物、擺件等。較為全面的竹雕技藝(包括平面雕刻、立體圓雕和翻簧)成為洪建華豐富創(chuàng)作的基礎和關鍵。在這些技藝中,他又以平面雕刻和立體圓雕作為主要的創(chuàng)作和研究方向。他的作品能夠根據(jù)不同的形式需要,靈活運用陰紋:線刻、淺刻、深刻、陷地深刻;陽紋:留青、薄地陽刻、淺浮雕、高浮雕以及透雕、圓雕等多種技法。而作品選題也很豐富,包括歷史典故、詩詞文賦、傳說故事、佛道經(jīng)義、山水花鳥、吉祥譬喻、現(xiàn)實風物等等。作品形式多樣,包括筆筒、臂擱、插屏、掛屏、香筒、水丞、洗子、器皿、人物、擺件、扇骨等。在學習木雕、竹雕的基礎上,他一方面沿襲傳統(tǒng)徽派竹雕簡筆畫意的雕刻風格,另一方面又吸收借鑒了徽州木雕的藝術審美,以及嘉定竹雕的深刀手法,營造深淺相間、繁簡互映的多元意趣,形成了結合高浮雕、透雕等技藝的個性化表現(xiàn)特色,為徽州的竹雕技藝增添了新的內容。
主要題材與風格特點
人物的雕刻:傳統(tǒng)的文人藝術強調為人物“傳神寫照”,把握人物的“風姿神貌”。在洪建華的眾多作品中,人物也是不可或缺的,他們不僅引領觀者的欣賞視點,更是作者表達自己價值觀、世界觀及情境體驗的支點。因而,在他的手中,人物不是隨意的點綴,不僅要精雕細琢出其形象,還要透出精神風骨和時代特點,在再現(xiàn)傳統(tǒng)韻味的同時,也帶有自身對于傳統(tǒng)的理解與品評。他表現(xiàn)傳統(tǒng)人物題材的作品,具有濃郁的徽州地方的田園氣息和風雅格調。如《鄉(xiāng)間說唱》筆筒、《竹林七賢》筆筒、《山澗蓮槎》筆筒等,人物面容灑脫、淡泊,衣著質樸,透露出閑適、自在之情。
場景的雕刻:洪建華作品中的場景設置大都溝通有序,連接嚴整,錯落呼應,層疊交織,既可獨立成章,又相互映襯關聯(lián)統(tǒng)一。竹雕雖然借鑒繪畫的章法,但受到材料體量和形狀的限制,尤其是竹雕筆筒、香筒等,在場景的設置和雕琢上都與繪畫有著較大的不同:朝向觀者的始終只是竹筒的一面,因此既要滿足在每一個角度都能欣賞到一幅相對完整畫面的要求,又要使其在360度通覽之后能夠形成一個連續(xù)、整體的畫面。這樣一來,對于構圖就有著更高的要求,每個場景的設計要有交叉和反差,人與物既自成體系,似移步換景,又相互呼應,達到“故事情節(jié)環(huán)環(huán)相扣”(《淺談竹刻》),使畫意連綿不斷。
草木的雕刻:草、木在文人畫中是重要的抒懷言志的形式符號,洪建華的作品中也常常用到。一方面烘托氣氛,構建完整畫面,另一方面,通過柳絲輕拂,搖曳婀娜(如《鄉(xiāng)間說唱》筆筒);秀竹蔥郁,勁節(jié)英挺(如《農(nóng)家樂》筆筒);蒼松虬曲,遒勁峻拔(如《蘭亭雅集》香筒),來營造意境,表達個人情懷。
山石的雕刻:山與石不僅僅是一種裝飾元素,更可通過形、質的變化來反映作者的精神感悟。如《山澗蓮槎》筆筒,巖崖嶙峋嵯峨,其勢危臨盤踞;《鄉(xiāng)間說唱》筆筒,遠山巍峨雄秀,近石敦厚渾樸。運用刻刀再現(xiàn)毛筆的勾描、皴法,或彰其意之堅,或現(xiàn)其勢之穩(wěn),或寫其形之秀,都是個性的寫照。
流水的雕刻:在《山澗蓮槎》筆筒和《旭日東升》臂擱上,雖采用了完全不同的表現(xiàn)手法——一深一淺,卻都反映出水勢的激揚浩蕩。深刻突顯澗水的跌宕沖落,如有訇訇之震響于耳際;淺刻表現(xiàn)海水的波瀾壯闊,如有湯湯涌潮在眼前。
云氣的雕刻:多用淺刻勾線留白的手法,以表現(xiàn)其輕柔縹緲之姿,如《旭日東升》臂擱,勾勒輪廓,兼以逐層推落,精細琢刻每層的邊沿,區(qū)分層次;又如《竹林七賢》筆筒,云氣舒朗散漫,氤氳纏繞,流蕩于山石、樹、竹之間;而在《鄉(xiāng)間說唱》筆筒上,仙人所駕的祥云則以精致浮雕技法形成團聚翻卷的形態(tài),以示其托舉、承載之力。
刀法·構圖
洪建華的大量竹刻作品,充分體現(xiàn)出他嫻熟、多變的刀法,通過深淺、粗細、曲直、長短線條的變換和組合,勾勒出形象的神韻和場面的意境,同時結合塊面的分割與起伏設置,表現(xiàn)出對象的質感、畫面的空間。他的運刀流暢、利落,注重輕重、緩急、虛實之間的對比,賦予作品靈動和生機。他還嘗試“利用線去表現(xiàn)竹雕的結構和透視變化,……將繪畫的線與竹刻的面有機結合”(《淺談竹刻》,2009年5月12日《安徽經(jīng)濟報》),從而于淺刻的毫厘之間營造出曠遠之勢。如《旭日東升》臂擱,線條圓熟暢逸,密者精微,條理分明,細而不弱,絲絲蘊蓄勁力;疏者暢闊,簡潔明快,松而不散,條條張弛有度,配合竹肌紋理的點、線變化和顏色的對比,烘托出由近及遠、由海面升至遠空的景象推移。而其于深刻之處,玲瓏剔透,空間深遠,如《農(nóng)家樂》筆筒、《竹林七賢》筆筒等,根據(jù)畫面布局的需要,遠近層疊,高下錯落,交替推進,在有限的厚度布陳情趣各異的場景,最深處可以達到8層之多,令觀者贊嘆。
他在構圖方面,除了對自然生活環(huán)境中的典型瞬間進行捕捉和提煉,還廣泛取法繪畫經(jīng)典和其他雕刻品類,保持徽州地區(qū)傳統(tǒng)雕刻作品的文韻和生趣。如《蘭亭雅集》香筒,利用山石和樹木對不同的空間和場景進行區(qū)分和連綴,并且以深雕、透雕鋪陳多重立體畫面,造成曲徑宛轉的觀賞體驗,意境幽邃,畫面分而不散、合而不塞,每個局部相對獨立,又相互貫通,隨著筒身的旋轉,似有盤桓不絕之意。又如《和諧》臂擱,集中在左半幅布局,右側采用留白,使花葉具有風動的情態(tài)和空間,在陰紋、陽紋的多種雕法之間自如轉換,明暗之間刻鏤出水墨的意象。
細節(jié)處理講究、于寫實之中更注重寫意,反映出洪建華對于竹雕技藝的孜孜鉆研和自身工藝修養(yǎng)的積累。他在《淺談竹刻》一文中即表達了對于寫實寫意的辨證理解:“竹刻藝術主要講究寫意性,這是與寫實性相對而言的,它包含一定的寫實因素,既符合自然形象的真實性,又抓住了人物的本質特征,從藝術的意象上達到了真實。”
竹根雕刻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洪建華的竹根雕創(chuàng)作,他巧妙利用竹根及其節(jié)、疤、須等,以立體圓雕人物為主,還有器皿、如意等。他的竹根雕人物多表現(xiàn)佛道形象,容貌清奇、怪異,脫卻凡俗,如《十八羅漢》《鐘馗送?!返?;也有文人雅士,則有逸世之姿、離塵之貌,如《太白醉酒》等;他還創(chuàng)作出神態(tài)各異的長、幼僧人形象,或諧趣活潑,或稚拙憨樸。其人物形象生動,姿態(tài)自然,通過容貌、動態(tài)、衣飾來彰顯氣質和個性,追求由內而外的思想、性格的把握和表現(xiàn)。他創(chuàng)作的竹根雕器皿,如《六面香爐》,講究造型,取法青銅器,鈕、蓋、腹、耳、環(huán)、棱、足比例協(xié)調,耳、足的曲線中和了蓋、腹和棱的硬朗,端莊雋秀;圖紋精細,巧用絲理;獸鈕和獸耳為香爐增添了生氣、提振了精神。如意也是竹根雕中常見的把玩器或擺件形式,他創(chuàng)作的《佛手如意》《壽桃如意》《石榴如意》等,隨形創(chuàng)意,精巧別致,講求趣味。
由初時的愛好,到當下的責任,洪建華始終保持著一種學習不輟的心境,以其對于技藝的學習、實踐、求索和堅守,為傳統(tǒng)的徽州竹雕增添了新的氣象,寓發(fā)展于傳承之中,不斷豐富竹雕的形式和品種,開拓傳統(tǒng)雕刻技藝在當代的發(fā)展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