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茂亮

危機傳播視野下《中央日報》國恥紀念研究

嚴茂亮

通過對《中央日報》國恥紀念報道的分析，認為南京國民政府意在表達這樣一種政治訴求：借助國恥紀念的形式，爭取民眾的認同，進行意識形態(tài)整合，灌輸一種主流價值觀念，以此增強民族凝聚力，進而維持和鞏固其政權(quán)。

《中央日報》；國恥紀念；危機傳播

[作 者]嚴茂亮，南京師范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碩士研究生。

南京國民政府成立后，國民黨即面臨著統(tǒng)一全國思想、“訓民以政”的嚴峻現(xiàn)實問題。1928年濟南慘案發(fā)生后，日本“擰緊螺絲”的局部侵華戰(zhàn)爭使中國“國難”現(xiàn)實日益嚴峻。兩大現(xiàn)實問題彼此交織，構(gòu)成國民黨稱為“建國”與“救國”的雙重歷史使命。學界對此問題雖有相當豐碩的研究成果，然多是歷史學等學科視角，新聞傳播學的研究視角卻相當薄弱，亟須加強。近代中國是一部屈辱史，通過設(shè)置國恥（國難）紀念日，以法定國恥（國難）紀念日平臺作為國民黨解決上述兩大問題的一種策略?；诖耍疚囊試鴲u紀念的宣傳文件、《中央日報》等黨營媒體為史料，探究民國時期國恥紀念的意義。

一、國恥紀念：國民黨穩(wěn)定政權(quán)的初步運用

國民政府定都南京后，基本統(tǒng)一中國，只能說是在形式上統(tǒng)一中國，但是仍然有很多不穩(wěn)定社會因素。如果能夠重現(xiàn)歷史的現(xiàn)實意義，有效調(diào)動或說服民眾，則是在政權(quán)危機之下維持其政權(quán)合法性的不錯選擇。而進行有效的意識形態(tài)整合的一個重要步驟則是利用媒介進行帶有明確政治指向性的引導。更確切地說，來爭取民眾的認同感和歸屬意識，以防危及政權(quán)的穩(wěn)固。國恥紀念就是這樣一種較好的形式，通過帶有選擇性的篩選，將其潛移默化地納入政治統(tǒng)治的框架中。恰如柯文所言，“歷史神話制造者的所作所為的目的，不是為了加深或擴大對歷史事件的理解，而是使之為政治、意識形態(tài)、自我修飾和情感等方面的現(xiàn)實需要服務(wù)”[1]。在這樣一種局勢動蕩的社會背景下，國恥紀念能夠發(fā)揮其自身內(nèi)在價值。

國民黨定都南京前后，建立了龐大的宣傳體系，如《中央日報》、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和中央通訊社。伊尼斯在《傳播的偏向》一書中曾提出，媒介在時間和空間上的偏向，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國家對整個社會的控制。報紙由于價格低廉、輕便、方便印刷等特征，可以在空間大范圍傳播和推廣，因此成為當局進行意識形態(tài)整合國家認同理念宣傳的重要方式。每次召開國恥紀念會，散會之前按照慣例要喊口號以振奮精神、鼓舞士氣。這些口號在某種意義上已經(jīng)成為一種帶有明確政治指向性的符號，這些符號只有經(jīng)過人民的反復親身實踐，才能體現(xiàn)出意義和價值。正如勒龐所言，“極為重要的修辭法只有一個，那就是重復”[1]。

對于反動軍閥的宣傳，除了口號和重要文件外，另外采用的一種重要宣傳方式是名人演講。一些社會名流，滔滔不絕，慷慨激昂，以此來穩(wěn)定大局。如1929年5月10日，一篇標題為《軍校特黨部昨舉行五九國恥紀念大會，張治中主席報告，王右瑜等均演說》的文章寫道：“我們應(yīng)該有一個仿效德國日耳曼民族自強不息的精神，以反抗國際帝國主義的壓迫而求得中國之自由平等”“紀念國恥要徹底肅清反革命勢力?！盵2]1930年5月9日《莫忘了民族間的奇恥大辱》一文中，指出我國的國民性是麻木的、健忘的，才使得日本帝國主義得寸進尺、步步緊逼。“同時，并一致地團結(jié)起來，肅清我們本國的敗類，消滅勾結(jié)日本帝國主義的反動軍閥——閻錫山。”[3]

二、國恥紀念：抗日危機背景下國民黨挽救政權(quán)的再運用

1931年“九一八”事變和1932年“一二八”事變以后，形勢日趨緊張，對于國恥紀念的報道重心也由軍閥割據(jù)轉(zhuǎn)向日本帝國主義。這一時期反對日本帝國主義的形式主要有放映影片和新生活運動。國民政府在1933年5月3日設(shè)立“國恥宣傳周”，“國恥宣傳的目的在于擴大國恥宣傳，增強民眾抗敵決心”，并舉行豐富多彩的活動，如評劇表演、說書、名人演講、電影放映和演說比賽等。國民黨高層恰恰利用文藝形式的這樣一種特點，進行某種帶有明確政治傾向的改寫，來激發(fā)民眾的愛國情懷，以此來增強凝聚力。這一時期，電影成為一種新的媒介，對于宣傳日本帝國主義侵略和增強民眾抗日情緒起到一定程度的積極作用。1933年5月4日，《中央日報》的一篇題為《露天展覽驚心動魄，今日午后放映電影》的文章寫道、“下午二時半，該館民眾會堂內(nèi)，舉行國恥演講，到民眾數(shù)百人，今為宣傳周第二日，下午擬放映《國難》與《還我河山》兩部影片”，原先紀念國恥的形式較為單一，主要是開會、演說，此時的國恥紀念借助更加豐富多樣的文藝樣式?！爸醒肷鐫h口八日電，為五九國恥紀念，省市黨部均定是晨九時召集各機關(guān)團體、學校代表舉行紀念會，并通告停止娛樂宴會一日?！?/p>

此時重要的一種形式是大力宣傳新生活運動，其精神教條是禮義廉恥，這是追求國家的精神力量?！捌渲匾饔靡皇强梢允刮覀凅w魄意志堅強起來，二是可以使生產(chǎn)增加，消費縮小，而民力得以充實”，由此達到思想上的統(tǒng)一，從而達到意識形態(tài)的整合與政治理念的宣傳?！凹o念國恥，應(yīng)該革除散漫、放蕩之惡習，而以禮義廉恥為日常生活之規(guī)矩準繩，恪守總理遺教，厲行新生活運動，以提高國民道德，發(fā)揚民族精神為民族復興之根本，為復仇雪恥之依據(jù)，則國難可紓，國恥可雪?！盵4]積極宣傳總理遺教，以此來整合其意識形態(tài)。

由上所述，國恥紀念不僅是國民黨推行其意識形態(tài)的重要載體，也是其爭取政治資本的重要途徑。國民政府高層人員將紀念日的講話通過《中央日報》這樣一種官方媒體喉舌輻射到社會的各個層面，使之變成一種帶有明確政治指向性的符號體系。紀念口號、演講、停止娛樂、降半旗、放映影片、說書、相聲等文藝活動，已經(jīng)變成一種具有政治傳播功能的符號。

三、根本意圖：增強民族凝聚力與整合意識形態(tài)

“集體記憶”的概念由莫里斯·哈布瓦赫于1925年提出，著重強調(diào)其為現(xiàn)實需要服務(wù)，主張集體記憶是現(xiàn)在對過去的一種建構(gòu)，因而，社會記憶具有斷裂性，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人們的需要、觀念和利益?！坝洃浭菫楫斚路?wù)的”，“根據(jù)當前的需要，不斷從過去當中重新提取一些不同的東西”。[5]國恥紀念的宣傳，巧妙地利用民眾的愛國情緒，宣傳本黨的意識形態(tài)，強化國家認同。國民黨這種民族主義的宣傳是為當下服務(wù)的，國民黨政權(quán)建立之初，面臨多方面的外在壓力，為了穩(wěn)定政局，需要增強民眾的凝聚力，來強化國家認同，宣傳本黨的意識形態(tài)?！拔覀兡壳皩δ菤埲痰男袃凑邲Q不能不給以即時的相當報復”?！耙獔蟪鹣纫泳o北伐”?！白孕盼覀冊谌陜?nèi)，可以報國仇、血國恥”?！爱斦J定中華民族與日本帝國主義者不共戴天，誓不兩立，竭全力與之爭死活”。1928年5月7日，《中央日報》在《國恥紀念》一文中就提到，蔡元培通電各大學和各省教育廳教育局令各校與五七至五九國恥紀念日各校應(yīng)講授的課程：（1）民族主義；（2）日本的研究如地理歷史；（3）中日交涉史等題使青年明白紀念國恥之真諦。葉楚滄在1934年5月9日播音演講中提到：“現(xiàn)在國難的嚴重，正是本黨負責任的時候，在那里為國家為民族爭生存，國家和民族完全寄托在那里。所以希望大家一心一志，來牢固國家的中心，充實國家力量?！盵6]

保羅·康納頓提出社會記憶的概念，并指出其重要觀點，“控制社會的記憶，決定了權(quán)力的等級”[7]。權(quán)力等級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社會記憶”的建構(gòu)，康納頓更加強調(diào)權(quán)力對記憶的操縱。國民黨上臺后，成為實際上的掌權(quán)者，其實，保羅·康納頓所強調(diào)的權(quán)力，更多的是政治權(quán)力，國民黨為了自身利益的需要，有權(quán)決定記憶的內(nèi)容。“吾人二十年來奮斗可分為三個時期：（1）為辛亥革命，總理領(lǐng)導同志，推翻君主專制，創(chuàng)立民國；（2）為十五年北伐，鏟除國內(nèi)一切官僚軍閥，創(chuàng)立民國；（3）為最近消滅閻馮軍閥，確立統(tǒng)一和平之基，奠定民國?！闭J為清政府腐敗無能，簽訂一系列不平等條約，北洋軍閥袁世凱簽訂“二十一條”，喪權(quán)辱國，只有緊緊團結(jié)圍繞在國民黨周圍，才能打敗日本帝國主義，維護國家主權(quán)領(lǐng)土完整，擺脫被奴役的悲慘命運?！坝辛斯泊婀餐鲋杏X，有了以民族生存為最高意義的中心信仰，全民族就可以成為一個有組織有紀律的大我?！?/p>

國民黨當局通過宣傳三民主義，來整合意識形態(tài)?！耙谌裰髁x的最高原則之下，集中我們的意志力量，本爭取我們的軍事勝利，以達成保障我們國家民族獨立生存的任務(wù)”。[8]國民黨政府努力維護自身在中國革命中的領(lǐng)導地位，宣傳全國民眾只有擁護中國國民黨的領(lǐng)導、擁護國民政府的政策方針，才能打倒帝國主義和封建軍閥，廢除不平等條約，實現(xiàn)國家的獨立自主，恢復中國平等的國際地位?！耙〉脟H自由平等的地位，需要一個統(tǒng)一的政府做后援，因此，現(xiàn)在不能離開總理建國方略與主義政策，如離開了即無國是，我們同志，是必定要由訓政到憲政，以做到民族自由平等的地位，毫無意義?！?/p>

此外，國民黨也重視人文關(guān)懷，“我們要在民生上去設(shè)法救濟，中國只有財主老，沒有資本家與企業(yè)家。”但是這里所謂的人文關(guān)懷，有時候更多的是危機政權(quán)下的無奈和所采用的政治手段。正如馬克斯·韋伯所言，“只有被人們認為是具有某種正當性理由的命令，才會獲得被統(tǒng)治者的追隨，從而具有合法性”[9]。更多的是希望民眾擁護支持國民政府，來進行一種意識形態(tài)的整合。

四、結(jié)語

“新政權(quán)的渴望越是堅定，它越是專制地尋求引入一個強迫性忘記的時代?！盵1]國民黨政權(quán)通過《中央日報》國恥紀念這種形式，更多的是帶有一種強化國家認同的傾向。國民黨政權(quán)通過國恥紀念形式，來賦予它一種獨特的意義。正如保羅·康納頓所指出的那樣：“所有開頭都包含著回憶的因素”[8]。尤其是在一個政權(quán)剛剛建立之初的時候，這種傾向更為強烈。

[1]周海燕.記憶的政治[M].南京：中國發(fā)展出版社，2013.

[2]軍校特黨部昨舉行五九國恥紀念大會[N].中央日報，1929-05-10.

[3]勿忘五九的奇恥大辱[N].中央日報，1930-05-09.

[4]五九國恥紀念，中央舉行國恥紀念會[N].中央日報，1933-05-09.

[5]五九國恥紀念，京市黨部發(fā)告同志同胞書[N].中央日報，1936-05-09.

[6]孫峰.從集體記憶到社會記憶——哈布瓦赫和康納頓社會記憶理論的比較研究[D].上海：華東師范大學，2008.

[7]如何雪恥[N].中央日報，1934-05-12.

[8]保羅·康納頓.社會如何記憶[M].納日碧力戈，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

[9]雪恥的五月節(jié)[N].中央日報，1939-05-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