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 海 攝/管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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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號203，柯靈在此

文/王 海 攝/管一明

上海有一位叫郭博的老先生，是郭沫若的兒子，不知現(xiàn)在還健在否。郭博引起我的注意是他有個特別的愛好，喜歡拍上海老房子的樓梯——露在戶外的那種。自從差不多20年前看到他的一系列老房子臺階之后，走路的時候，我也開始注意上海那些迥異的戶外樓梯。某日經(jīng)過復興西路，一棟洋房的樓梯讓我駐足欣賞，然后很快我被樓梯外墻一塊小牌子吸引了目光：柯靈故居（1951-2000）。

括弧里是居住時間，整整49年，復興西路147號203，柯靈在此。在他去世前，我從未經(jīng)過他的屋前。我所能想到的與柯靈先生最近的聯(lián)接，差不多在十年前，我在長樂路新旺茶餐廳等座時邂逅老上海的著名影星顧也魯先生（柯靈編劇電影《不夜城》主演）。

1990年4月18日下午4時，當上海年鑒攝影記者管一明如約前往柯老家拍攝時，他已在此居住39年。屋內(nèi)纖塵不染，柯靈身著中山裝鄭重留影，并說，他要去更清凈的蘇州西山區(qū)住幾天，編一本和新文學有關的史料。

畫面定格的那一刻，距離柯靈成為張愛玲的“伯樂”，也差不多過去了半個世紀。那一年，被稱為“張學濫觴”的《遙寄張愛玲》已經(jīng)發(fā)表，文中深情款款回憶起和張愛玲的友誼以及一名編輯及讀者的雙重身份對張的遙望。

其后，直至2000年去世，張學大熱，前《萬象》編輯柯靈先生的暮年，沉浸在何等的欣慰之中，我不得知，但作為曾經(jīng)的新聞編輯，完全能夠體會一種職業(yè)榮耀帶來的嗨。尤其，當你“發(fā)掘”出的那個人后來到了那么一個值得仰視的位置，那份敬重，不是虛偽的客套所能“演”出來。

《遙寄張愛玲》發(fā)表時，張已經(jīng)去國30年。用評論家的話，柯的回憶文字里充滿了“別來無恙乎的柔光”。張當年以赴港復讀港大為由申請出境，就此一去不返。各種緣由，“張學權威”柯靈門清，他早年一段話說到骨子里去了：“我扳著指頭算來算去，偌大文壇，哪個階段都放不下張愛玲，上海淪陷，才給了她機會?！?/p>

張走了，柯沒走。還有一個人沒走，本來這個人和柯靈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但是在接近10年的時間內(nèi)，他們幾乎一墻之隔。她就是董竹君。

復興西路147號系經(jīng)典西班牙建筑，房子建于1933年，緩坡屋面，出檐很小，外墻米黃色拉毛砂漿，有螺旋柱、半圓券門窗等。柯靈1952年搬入147號203居住，幾乎同一時間，沒走的上海著名女實業(yè)家董竹君也搬入147號。這棟房子妖就妖在，外觀看似獨立的花園住宅，但內(nèi)部具有明顯的公寓建筑特征，平面布局底層一套、二層兩套、三層一套，且每一套均有獨立的廚房、衛(wèi)生間、臥室和起居室?？蚂`和董竹君雖然共享147號門牌，但實際上董竹君占了大部分空間，柯靈僅僅偏安一套。

堂堂著名實業(yè)家董竹君如何會搬入147號這樣的公寓？史料記載，為“緊縮家庭開支”也。就在這一年，董竹君把自己經(jīng)營多年的錦江川菜館和錦江茶館，奉獻給上海市人民政府，擴建為后來的“錦江飯店”，作為接待中央首長和國賓之用。在此居住9年后，董竹君由上海遷至北京，但是，考慮到她以后來滬居住方便和身體狀況，上海市委決定為她留下147號的房子，并代付房租直至1966年。

以上的旁逸斜出就是柯靈的鄰居董竹君的一段插曲。未知柯靈是否與這位著名的鄰居深入交流過，在1950年代那部描寫資本家改造的《不夜城》電影中，沒走的女鄰居的故事是否給過他一些靈感？

“大海真能容，明月不常滿，方寸無纖塵，放眼天地寬?！?990年4月18日，柯靈給采訪的管一明題字。我把它看成偈語，適用于一切無常世事。題字10年后，柯靈去世，終身未見張愛玲《小團圓》出版，或許，這是他的幸福了?；蛟S真見了，亦可能“放眼天地寬”。比起張愛玲迅哥兒般的“一個都不寬恕”，我更中意柯靈式的“柔光”。